古代货郎日常 第4章 第 4 章

女人只麻木的接过馒头，转身就要走。

弹幕：连句谢谢也不说？

弹幕：就当喂狗了！

弹幕：狗还能冲我摇摇尾巴。

“让你一个女人出头？你家男人呢？”鱿缘叫住女人。

女人转过身来：“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让柳树姥姥抓走了。”

弹幕：啥啥啥？

弹幕：主播别是穿越到《某女幽魂》世界了吧？

“咋死的？说清楚点。”

“柳树姥姥记仇……”女人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开春挑水灌田，他踩到柳树根，摔了一跤，夜里就被柳树姥姥抓走了，明明他连皮都没擦破，突然就凉透了。”

弹幕：唉～颅内出血。

“儿子呢？你没有儿子？”

女人点了点头：“有的，老大四年前就死了。他被苦婆婆带走了。”

“什么？什么？”

“他死之前我抱着他，他全身僵硬，满脸苦笑。他们都说是苦婆婆带他做弟子去了。”

弹幕：这些症状应该是破伤风！

鱿缘皱了皱眉：“没别的儿子了？”

“有。”女人说：“去年生了老三，今年他爹就死了。没有奶水了，他夜里一直哭。老二下河帮我去抓鱼下奶，再也没上来。”

说起二儿子，女人开始流泪，泪水混合着额头上的血液，顺着瘦到脱相的脸颊而下。没有哭声，只有血泪滴落在地上激起的点点尘土，无声的诉说着女人的痛苦与愧疚。

弹幕：主播别问了行不行。

弹幕：别捅她伤口了。

鱿缘没有问，女人却主动说起来：“老

三喊了一夜的‘娘，我饿。’再也没睁开眼睛。”

弹幕：艹，眼睛开始尿尿了。

弹幕：麻绳专挑细处断。

“没有女儿？”

“不算了。”

弹幕：啥意思？

弹幕：不是死了就是卖了呗。

“你就连身衣裳也没有？”

“家里能换的都换了吃了，留一身衣裳，谁出门谁穿。”

不是要留一身衣服遮羞，怕是也要换食物了。

鱿缘转念一想：“不对啊？你家不是有田地吗？卖了换钱，总能熬过今年吧？你不是骗我吧？”

“不是我家的了，男丁死完了，田地是叔伯的了。”

弹幕：科普一下，古代王朝多半是不允许立女户的，所以男丁死完女子就记在叔伯户下，家里的一切都是叔伯的了。

弹幕：这些叔叔伯伯也太不是人了吧，看着婆媳俩饿死？

弹幕：不是叔叔伯伯，是小叔子大伯，也就是她丈夫的兄弟。

弹幕：就是说，老太婆是他们的娘咯？

弹幕：卧槽，更几把不是人了。

“你还年轻，怎么不改嫁？”

“婆婆怎么办？”

鱿缘又叹了一口气，是啊，听说过改嫁带儿子的，谁带婆婆啊？

犹豫了一下，自任意门里又摸出个手镯，递给女人。

弹幕：啥意思？定情信物？

弹幕：傻b，这是银的，银子。

女人愣住了，没有接，只定定的看着他。

鱿缘拽过她脏兮兮的手，把银手镯放在她手心里：“抱歉，能力有限。”

弹幕：她说儿子死光的时候我没有哭，主播一句能力有限，我哭了。

弹幕：空有一颗救世心，奈何身无二两银。

弹幕：主播立刻开始带货，我给你买爆。

弹幕：直播！立刻直播，劳资给你刷嘉年华。

女人紧紧捏着手中的手镯，手背上的血管像蚯蚓般凸起。她突然再跪下磕头，额头撞在碎石上发出“嘣”的闷响。再抬头时，血水混着泪水在下巴汇成暗红的溪流。

“嘣嘣嘣”磕了三个响头。

“来世……”女人喉咙滚动，声音哽咽，“来世！我给您当牛耕一辈子田，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来报您的今世恩。”

弹幕：别人说的当牛做马是假的，她说当牛做马是真的。

弹幕：她可能一直指望来生改命，现在来生许出去了。

弹幕：主播，你现在把她带到现代来，我养她，她婆婆我也养！立刻！马上！

女人抹了把脸转身走了，落日下瘦骨嶙峋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长得像株枯柳，直到消失在炊烟袅袅的路口——

鱿缘挑起担子，也转过了身不再看。

黄色的光线开始越来越暗，远处的太阳渐渐落下。

鱿缘轻轻一叹！

“是黄昏啊！”

——————

短视频结束了，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张合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点赞最高的几条评论被顶在最上面：

“小红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组团去古代救人？”——这条后面跟着三百多条回复，有人认真分析时空穿越的可行性，还有人发了募捐链接。

“跪求主播下集拯救小红和婆媳。”——配图里小红露出的手腕隐约可见青紫痕迹。

最让张合呼吸一窒的是条热评："你们没发现吗？女人说丈夫死，大儿子死，都没哭，说起二儿子的时候哭了，因为二儿子是因为她而死。”下面两万多人点赞。

“不敢想象儿子因自己而死，一个母亲有多愧疚后悔。”

又一条热评：“只有我关注到女人的演技吗？你们看她的哭泣，无声无息又震耳欲聋。”

底下回复：“演技不演技我看不出来，她吃那个鸡屎馒头，我是真佩服！”

“既然是演的，馒头肯定是做的道具啊，不然就是Ai特效。”

“先不说馒头，就这个造型有几个女演员肯这么牺牲形象？”

“有没有人认识这个演员的？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不知道，可能是新人吧！”

评论区里，一张对比图被疯狂转发：

左边是四张某影视剧剧照——穿着绫罗绸缎的穿越女主在御花园扑蝶、锦衣玉食的王爷男主在酒楼挥金如土、妆容精致的千金小姐对着铜镜贴花黄。每张图都打着柔光，连乞丐的衣服都干净得像新买的。

右边也有四张截图：小红瘦得凸出的眼球特写、女人满是老茧的腿脚、地上沾着鸡屎的馒头，以及孩子们头上的虱子跳蚤。配文：“某些主角穿越是去当公主王子，鱿缘穿越是去当《活着》群演。”

这条评论瞬间炸出两派大战：

“左边才是穿越的正确打开方式好吗？谁要去看满屏马赛克的纪录片啊！”

“建议说视频太假的去看看《清明上河图》放大版，脚底生疮的挑夫不比你的古偶男主真实？”

“破防了……我们小红连当对照组都只能占一格”

“虚假的穿越，军阀儿子、财团小姐之纸醉金迷；真实的穿越，男骆驼祥子、女祥林嫂之挣扎求活！”

最诛心的是条高赞回复：“左边那些‘古人’皮肤比我还好，右边这些‘演员’倒像是从《饥荒》游戏里爬出来的”——后面跟着博物馆官方号补的史料图：清代《流民图》里骨瘦如柴的灾民，和剧中“落难千金”的腮红形成残酷对比。

张合的教授说过：“所有美化古代的穿越剧，都是对真实历史的亵渎。”他默默保存了那张对比图。

他往下翻了很久，看到一条被淹没的评论：“别天真了，就算能穿越，救得了一个救得了所有吗？”这条只有23个赞，却有189条骂他的回复。

张合关掉手机，宿舍的日光灯管滋滋响着。

他突然想起课上老师还说过：“封建社会的吃人，从来不只是比喻。”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依然闪烁，外卖小哥的电瓶车在楼下呼啸而过。

张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想：“劳资和横竖睡不着，干脆看看历史书，我也要看看里面是不是写着吃人二字。”

刚翻开看了一会儿，两个舍友回来了：“哟，稀奇事啊，张大帅开始学习了？”

张合前段时间看了某部军阀大帅电视剧，在课堂上Cosplay了一回军阀，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得了张大帅的外号。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视频里的婆媳都不是身处乱世，就已经如此可怜。混战时期的普通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简直不敢想象。

瞧这两个舍友嘻嘻哈哈的样子，张合心想，不能我一个人痛苦。

于是说：“我刚看了一个短视频，里面居然有不少马赛克镜头。腐坏了我的意志，我决定多读书来清除肮脏的思想。”

“好啊你，有好东西不知道分享给我？”

“这是你的意志不够坚定，我倒来看看它怎么腐坏我。”

“对，让我们强烈批判它。”

两人黄心大起，拿出手机强烈要求张合转发他俩。

视频长十五分钟，两人边看边破口大骂，一会儿骂小红的爹禽兽不如，一会儿骂张合禽兽不如。

然后本着不能自己受苦的心理，纷纷转发给其他朋友。

张合想了想，把这条短视频转发给了教授。没想到，事情发展得比想象中更戏剧化。

第二天上午的《中国古代社会史》课上，满头银发的李教授一改往日的温和，开场就重重拍了下讲台。

“同学们！昨天有人给我发了这个——”投影幕布亮起，赫然是那张对比图。

教室里瞬间骚动起来。后排几个女生小声嘀咕：“这不是小红和婆媳吗？”“天啊看着真可怜。”

“经过校方联系，主播鱿同学给我们提供了无马赛克版本。”李教授点开视频，当全身浮肿的小红和瘦骨嶙峋的婆媳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整个阶梯教室鸦雀无声。

“看看这浮肿的腹部！”教授突然用激光笔圈住小红鼓胀的肚皮，“典型的蛋白质严重缺乏症状！你们营养学课本第73页就有！”他的声音在颤抖，“而某些电视剧里，连乞丐都有八块腹肌！”

视频播到女人，教授突然暂停：“注意看她身上的两坨。”干瘪到只剩下两沓皮耷拉在胸口，皮下肋骨根根分明。

“大家都知道，古代用水不易。你们看她打结的头发，上面有虱子，连特殊位置都打结，还有跳蚤……”话没说完，前排有个女生捂着嘴冲出了教室。

“反胃是正常的，但是我们要本着做学术的态度，难道有人对着这样的女人，这样的身体，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玉望？”教授拍了拍屏幕，“那他连人都不算！”

几个商铺掌柜的服装头饰特写被做成了PPT对比图：左边是博物馆藏的明代百姓服装，右边是视频截图。"衣服的领口衣襟一比一还原！"

“你们看这城楼，斑驳的城门。这不比那些爆火影视里全新的城门写实吗？”

教授激动得眼镜都歪了，"这才是做学问的态度！

下课铃响时，老教授摘下眼镜擦了擦：“下周作业——对比分析《红楼梦》和视频中小红的生活状态。”

“啊～”废物大学生发出一片惨叫！

教授顿了顿，“我希望大家真的能从今天的课里学到知识，而不是毕业工作多年，还打电话问我，衣服应该是左襟在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