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熬的是大骨汤,好不容易休息一日,姚椿不想再做繁复的菜,想简单吃点又不愿委屈自个儿的嘴。
思来想去就从果屠户那买了两根带肉的大棒骨回来熬汤烫菜吃,弄个简易版清汤火锅。
时下大雍应该不流行吃锅子,至少在原主的记忆里整个通平镇内都没听说有什么人吃。
姚椿掀开锅盖,一锅大骨汤熬得雪白,表面浮着一层油花,香味四溢。
两根大骨分别被砍成两半,本打算她们一人半根的,但现在多了一人……
纪满银不仅鼻子尖,眼神也不赖,瞥见汤里只有四块大骨,当即就保证道:“大嫂,我喝汤就成。”
说完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娘嘞!咋这么香!
上次喝骨头汤是什么时候来着?哦,四叔从县学回家来,他奶去买肉硬问人家卖肉的要了一根剔得光溜溜的大棒骨回来煮汤。
一.丝.不.挂的大棒骨砍半往锅里煮,熬出来的骨髓都被他奶盛给了小叔一家三口,然后再把空壳棒骨敲碎重新加水随便煮一煮,分给他们二房和三房。
纪满银记得自己当时嘴里被骨头碎扎的都是血,想吐掉,又舍不得,毕竟细细用舌头捋一捋说不定还能吃到肉沫嘞。
“放心。”姚椿朝他笑了笑,慢悠悠说,“本来也没你的份。”
纪满银:“……”
嘴上这么说,动作上却没落下他。
烫菜烫肉之前先喝一碗骨头汤,一口下去,通身疲惫散去大半。
两个字,舒坦!
纪满银厚着脸皮喝了两碗汤后依依不舍起身:“那什么,大嫂我先回去了。”
姚椿诧异:“不是要留下吃饭?”
“对啊,我刚喝了两碗呢。 ”仿佛是怕姚椿忘了,纪满银特意强调‘两碗’俩字。
“你在纪家,午饭就喝两碗汤?”
纪满银摇头,开口却是:“奶才舍不得给我们喝大骨汤,顶多烧个咸菜汤。”
一旁默默啃骨头的纪满月抽空附和:“二哥好歹还有咸菜汤,我和平安多喝两口热水奶都要骂,说我们浪费柴火。”
她话一落,姚椿望向纪满银的眼神逐渐不善。
纪满银被盯得头皮发麻,想到奶骂阿月平安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没出声帮忙,不免心虚:“要不我再回去弄点大米过来?”
就是不知道这回大哥还能不能帮自己。
“什么大米?”姚椿听着耳熟。
“就上回啊……”纪满银毫无心眼地把自己‘偷’了李老婆子五斤上好大米的事巴巴说给了姚椿听。
姚椿听完:“……”
好啊原来是你小子。
不过怎么说呢,若他偷的是别人家,她或许会出声谴责两句,但纪家嘛……她只能说——偷得好!哈哈哈!
后知后觉自己都说了什么的纪满银心情忐忑,他看了一眼一旁的罗氏,心道,罗婶不会把自己给卖了吧。
都怪他太着急,这种事应该私底下再说的。
感知到他的目光,罗氏轻笑:“放心,我不说。”
纪满银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那什么,留下吃中饭吧。”姚椿咳了咳,轻笑一声,“这回是诚心实意的。”
“好啊好啊。”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大嫂,你刚开始就是和我客气啊。”
“嗯呢。”姚椿点头。
纪满银:“……”
忽然有点子伤心怎么回事。
大骨汤浓香鲜美,烫菜正好。
五花肉切成薄薄的一片,码成整齐的一盘,姚椿其实更想吃牛肉,但时下牛肉难购,价又贵,没点钱财实力很难弄到,就只能用猪五花将就了。
除此之外,还有切片的萝卜土豆、豆腐白菜以及面条等。
汤是清汤,但姚椿另外磨了点辣椒面做了个蘸料。
问了罗氏和纪满银,二人表示都不吃辣后,辣蘸料就被姚椿一人独占了。
忘了买芝麻,麻酱是没有了,于是她就给大家弄了个油碟。
后世的麻酱油碟之争,在姚椿这里,她表示都爱。
有哪样就先吃哪样!
几人围在灶台前,看着姚椿一片一片肉往锅里下,灶火足,不一会儿汤里肉片翻滚,浓郁的骨头汤再一次‘咕咚咕咚’冒起泡来。
肉片切得薄,所以土豆萝卜白菜先一步下锅,这会儿已经和肉一块熟了。
“开吃!”随着姚椿一声落下,一双双筷子纷纷往锅里伸。
阿月和平安个子矮,罗氏早早贴心地给俩人搬来了椅子,站到上面趴在灶台上吃。
滚烫的肉片往油碟里一滚就急急往嘴里送!
嘶嘶嘶!好烫好烫好烫!
纪满银捂着嘴,肉片烫得嘴皮都要掉了也不肯吐出来。
呼呼呼!好吃好吃好吃!
狼狈吃相成功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纪满银却不觉得有啥,这可是肉呐,哪能随便浪费。
说实话刚那两碗汤对他来说也就稍稍垫了个底。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垮老子,他现就处于这个阶段。
想到这里,纪满银边吃边愁,自己今天能饱餐一顿不?
不过自己怎么就被留下吃饭了,他最初要来干什么的来着?
忽而一丝肉香打断了他的思考,低头一看,大侄女居然给自己夹肉!
纪满银瞪大双眼,就见筷子都用不熟练的平安笨拙地将一块肉努力夹到他碗里。
“啊叔!吃!”
纪满银既感动又心酸,呜呜呜,从小到大,娘都没主动给他夹过肉,每回都是抢到自己吃。
“二叔吃。”纪满银边抹眼边应声,拣起筷子就去夹大侄女给夹的‘爱心肉片’,也没仔细看就往嘴里送。
结果一个不小心被辣得直呛,眼泪哗啦啦地流。
“怎么这么辣!”他哀嚎。
看得平安小脸绷紧,满眼惊悚。
娘果然没骗她,辣椒好可怕!
啊叔都被吓哭了!
罪魁祸首姚椿深藏功与名,唯一知晓真相的罗氏朝她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骗小孩儿。
然而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纪满银之后的进食。
甚至在尝过了辣蘸碟后还有些上瘾,中间时不时要试一回,被辣得白眼外翻都没阻止他短暂之后又卷土重来的行径。
一顿饭吃得跟打仗似的,一点不消停。
见惯了用饭乖巧安静的阿月和平安,头一回和猴子共处一桌用饭,姚椿被吵得眼睛疼,隐隐有些后悔留人、哦不,留猴吃饭了。
彼时纪家也在吃午饭。
桌上少了一个人,李老婆子扫了一眼后看向老二两口子:“满银呢?”
纪老二表示:“娘不用担心,满银还没傻到肚子饿了不知道回家吃饭。”指不定又在哪混了一顿饱餐。
在外头吃饱了,谁还愿意回家啃黑面馍馍和咸菜汤。
桌上,一直低着头的孙芳想到自己晌午瞥见的那一幕,眸光闪了闪。
秋收结束,纪家依旧是一日三餐,只不过中午这顿吃得很简,一人一个黑面馍馍配一碗咸菜汤,一点油腥也无。
纪老二边说边拿走属于儿子的那份黑面馍馍,一掰两半,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往自己和妻子金玉香嘴里塞。
黑面馍馍不大,一口下去就少了大半。
李老婆子脸黑下来,骂了句:“吃吃吃就知道吃,饿死鬼投胎啊!”
纪老二浑不在意:“那得问娘你了,一般只有鬼才能生鬼。”
李老婆子怒指:“你——”
“好了,吃个饭也不消停。”纪老头皱眉阻止,“过两天溪业回来,老二你到时候给我收敛点。”
纪老二撇撇嘴,嘀咕:“呵呵,秋收都结束了才知道回来。”
按他说,县学里就不该给他纪老四放什么农忙假,他哪次回来忙过?!
“老二!”纪老头眯眼表示不满。
纪老二微微耸肩:“那就得看爹娘你们的表现了。”
纪老头、李老婆子:“???”
简直倒反天罡!
金玉香吃着儿子的半块黑面馍馍,一脸吃惊地望着自家男人,脑海里冒出‘大逆不道’四个字。
孩儿他爹受啥刺激了?!
两刻钟后,金玉香拉着被公婆骂得狗血喷头的男人回屋问:“你最近咋了,爹娘说啥你都要刺回去。”
纪老二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俩老家伙多久没漱口了,忒臭了些。
待缓了缓,他才回道:“我就是忽然悟了。”
金玉香没啥心眼又问:“悟啥?”
纪老二幽幽看向她:“你想不想分家。”
金玉香闻言,眼睛顿时亮起。
想啊!怎么会不想!做梦都想!
可是很难,家里公公婆婆当家,为了供养小叔子进学,把他们这几房当牲口使,得亏自己和二海还算机灵,知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然迟早得和老大夫妻俩一样,活生生累死在地里。
那天爹娘去罗家闹,满金媳妇那番话,忽然就给了他启发,让他心底重新燃起希望,是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爹娘最在意什么,他可太了解了……
*
狠狠休息了一日,姚椿满血复活,推着沉甸甸的板车往镇上去,竟也不觉那么累了。
她们昨日没来码头摆摊,不少食客都觉得缺了点什么。
不过姚椿说要休息一日是有特意提前两日通知,因此大部分熟客都知道码头上那个姚娘子的食摊要停一日。
然而知道归知道,他们也没想自己嘴巴这样馋,一日没吃就想得很。
好在今儿姚娘子出摊了!
不然还真不知道午饭吃啥!
这边姚椿刚把板车放稳,后头茶摊的包氏就热情过来帮忙,如今茶摊生意比过去好了许多,又有两份固定租子收,包氏便不在干帮人浆洗的活,孩子送回娘家让她娘暂时照看,怕娘家嫂子有意见,她去的时候不仅带了孩子的口粮还狠心割了两斤肉过去。
如今她就专心和自家男人一起维持茶摊生意。
“椿妹子你们可算来了。”包三花大声道,“昨儿不少熟客过来没看到你们,还遗憾呢!”
她故意大声,就是为了说给隔壁鸡汤面夫妻听的。
昨儿他们见姚椿没来,竟想挤过来,幸好隔壁张婆子的儿媳妇悄悄过来提醒,不然不仅姚娘子的摊位要被占走,她家茶摊的桌子也得被他们占便宜。
话落后,包三花又悄声开玩笑道:“昨儿你们不在,我家茶摊生意都冷清了不少呢。”
姚椿闻言开玩笑:“那三花姐租子再给我便宜点?”
本十分热情的包三花一听,眼珠子一转就岔开话题:“那啥,我瞧着你家今天好像有新菜色。”
仿佛从未听见姚椿方才的话。
姚椿闷笑一声,道:“对,是换了几样。”
如今天气愈发冷了,新鲜瓜蔬吃一茬少一茬,所以今日她特意弄了两样新菜色,逐步调整,省得到时候突然换菜单大家会不适应。
两样新菜分别是五花肉焖干豆角以及梅干菜扣肉。
包三花咂舌:“听名儿就知道又是两道美味。”
姚记的吃食她也尝过一回,第一次是姚椿主动送的两份肉沫茄子煲,吃完之后她就一个感受,自己前十来年的饭食都白做了,不止自己,她娘她嫂子都是。
后来她又忍痛买了两份土豆肉丝煲,包三花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家主动送你吃食,你不能一点表示没有。
自家茶水拿不出手,那好歹得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表示表示吧。
这样一来二往,她和姚椿也渐渐熟稔,如今已开始互称姐妹。
别看包三花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对起年龄发现她比姚椿还大上一岁多。
主要是包三花成婚晚,生孩子也晚。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午时,诸如王老板几位专为砂锅煲而来的熟客已经坐下开始享用。
钟情金汤菜的那些码头工人却迟迟不见身影。
直到有桌客人用饭时多聊了几句,姚椿有心听了听,这才知晓原是接近午间的时候,码头临时到了两船货要加紧卸,大伙都被留下来‘加班’了。
没想到古代也有‘班’要加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加班工资,姚椿偷偷叹气。
而此时码头上被临时叫住留下搬货的众人内心和姚椿想的一样。
也不知这两船货的老板是白心的还是黑心的,万一装傻不给额外搬工费,那他们岂不是白做一个时辰的工,午饭也没得吃。
以往也不是没遇到这样的情况,有的老板大方,不仅给了还多给,但也有的直接装湖涂,他们只能生生吃亏,没办法好些人家里都指着这份工养家呢。
待船上最后一箱货搬完,船厢内走出一年轻男子,正是这两船货的主人。
湖蓝锦缎着身,腰间香囊玉佩挂满,全是精致名贵货,张扬无比,也不知是谁家的富贵公子哥,就是此刻站在船边的姿势有些不雅。
时而扭腰,时而怪异地伸屈胳膊腿。
已经在外晃荡小半年,又断断续续做了将近一个月船的苏怀阳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快要断成几节了!
此刻他望着熟悉的码头,眼底满含热泪,他终于到家了!
应该下章入v,11号零点更新肥章~感谢大家一路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蹭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