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五岳之中,峻极于天。平日里乃是佛门清静之地,香客虽众,却也自有其庄严肃穆之象。然而今日,这嵩山脚下偌大的“迎宾镇”,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恰逢三年一度的武林盟主推选盛会,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涌来的江湖人士,直将这小镇塞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摩肩接踵,那喧嚣声浪几乎要冲开低垂的云幕。酒旗招展,幡幌林立,叫卖声、谈笑声、马蹄声、兵器磕碰声,混杂成一曲独属于江湖的、活力勃勃甚至有些嘈杂的交响。
就在这片鼎沸人声中,两骑白马,嘚嘚而来,格外引人注目。
当先一骑,端坐的正是少年盟主候选人孟北措。九尺之躯挺拔如松,纵然是懒洋洋地跨坐在马背上,那脊梁也挺得笔直。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只是嘴角斜斜叼着的一根草茎,以及那双灵动星眸中闪烁着的、对周遭一切充满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光芒,为他那份“正人君子”的皮相,平添了几分皮里皮气的少年痞气。
他身后半步,跟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高七尺有余(约一米七八),在同龄人中已算高挑,但在孟北措的映衬下,便显得“娇小”起来。这少年面容清秀,皮肤是健康的蜜色,最扎眼的莫过于头顶那根倔强挺立、直冲云霄的“冲天辫”,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红绳紧紧扎着,随着马匹的走动一颠一颠,透着股混不吝的精气神。他,便是孟北措的打小玩伴、兼职小厮、全职吐槽役——南绾一。此刻,南绾一嘴里同样叼着根草茎,学着他家少爷的样儿,努力做出玩世不恭的姿态,只是那清秀眉眼间的灵动,怎么看都更像是只学着老虎龇牙的猫儿。
“吁——”孟北措一勒缰绳,白马稳稳停在一处人稍稀疏的街角。他吐出嘴里的草根,双眼放光地打量着这热闹非凡的街市,赞叹道:“嚯!好家伙!绾一你看,这比咱姑苏城的庙会还热闹三分!”
南绾一也跟着吐出草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颊,吐槽道:“我的少爷诶,咱是来竞选武林盟主的,不是来赶集的。您这眼神,跟饿了三天见着肉包子的黄狗似的,收敛点行不?好歹注意一下您未来盟主的形象。”
“形象?啥形象?”孟北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目光早已被不远处一个吹糖人的摊子勾了去,“民以食为天,盟主也是人,也得吃饭嘛。你看那糖人,吹得跟真的似的!”
南绾一以手扶额,一脸不忍直视:“少爷,重点不是糖人……算了,当我没说。” 他认命地跟上已经翻身下马,兴致勃勃挤向人群的孟北措,嘴里小声嘀咕,“早知道这趟差事这么考验心脏,我就该装病留在庄里帮王婆婆喂猪……”
两人牵着马,融入熙攘人流。但见这长街之上,果然是群英荟萃……或者说,是“牛鬼蛇神”齐聚。
武当派的“仙风道骨”
前方一阵清越的拂尘摆动之声传来,只见几位身着靛蓝道袍、背负长剑的年轻道士,正缓步而行。他们个个面容清癯,步履沉稳,试图营造出一种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气度。为首那位年轻道长,更是目不斜视,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像是在默诵《道德经》。
然而……
“师兄,你看那冰糖葫芦,晶莹剔透,煞是可爱……”一个年纪稍小的道士,忍不住偷偷扯了扯为首道长的袖子,小声说道。
为首道长眉头微蹙,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低斥:“慎言!吾辈修道之人,当清心寡欲,岂可贪恋这凡俗甜腻之物?” 话虽如此,他喉结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角余光也悄悄瞟向了那红艳艳的糖葫芦串。
南绾一凑到孟北措耳边,压低声音:“少爷,看见没?武当派的,讲究个‘道法自然’,我看是‘口是心非’更自然些。”
孟北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大步走过去,在那小道士羡慕的目光中,掏钱买了两串最大的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南绾一,自己“咔嚓”咬下一大口,含糊道:“修道也要吃饭嘛,尝尝,甜得很!”
那小道士眼睛都直了,为首的道长嘴角抽搐了一下,强行扭过头去,步伐更快了些,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峨眉派的“剑拔弩张”
另一边,一群身着月白僧衣、腰佩长剑的尼姑走过,正是峨眉派的女弟子们。她们个个面容姣好,却都绷着一张俏脸,柳眉倒竖,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尤其是那些有意无意投来目光的男性江湖客,仿佛随时准备拔剑为民除害(或者清除登徒子)。
“师姐,你看那人,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哼,那边那个,一直盯着我们看,定是心怀不轨!”
“戒备!都戒备起来!”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稍长、面容冷峻的师太,她冷哼一声:“静心!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吾等此行,是为弘扬峨眉正气,竞选盟主,休要被外魔侵扰了心神!”
话虽如此,她们这一行人走过,周围三丈之内,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行人纷纷避让,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南绾一缩了缩脖子:“好家伙,峨眉派的师姐们,这杀气……比咱们庄里过年杀猪的杀气还重。”
孟北措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她们走路时下盘极稳,气息绵长,剑未出鞘已有锋锐之意,峨眉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就是……绷得太紧了,容易累。” 说着,他还很好心地冲着那位冷面师太露齿一笑,以示友好。
那师太被他笑得一愣,随即眉头皱得更紧,狠狠瞪了他一眼,带着弟子们快步离开了,仿佛孟北措是什么更危险的“外魔”。
巴蜀唐门的“神秘莫测”
一阵若有若无的异香飘过,几个身着繁复华丽、以墨绿和深紫为主色服饰的人影出现。他们大多面容苍白,眼神阴郁,行走间悄无声息,宽大的袖袍似乎藏着无数致命的秘密。正是以毒药和暗器独步天下的巴蜀唐门弟子。
他们不像其他门派那样高谈阔论或左顾右盼,只是沉默地走着,偶尔交换一个眼神,都带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和森然。所过之处,人群避让得更远,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唐门的人也来了……”南绾一声音都放轻了,下意识地往孟北措身边靠了靠,“少爷,咱离远点,听说他们浑身是毒,打个喷嚏都能让人躺三天。”
孟北措却抽了抽鼻子,认真分辨了一下那香气,疑惑道:“这味道……有点像咱家后山那棵老花椒树开花时的味儿,还有点……嗯,陈皮梅子的甜香?怪好闻的。”
他这不大不小的嘀咕声,恰好飘进了那几位唐门弟子的耳中。为首那位面容最是苍白的青年,脚步微微一顿,侧头瞥了孟北措一眼,那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带着一丝探究和警告。
南绾一吓得头皮发麻,赶紧拉了拉孟北措的衣袖:“我的祖宗!您可少说两句吧!那是毒香!不是花椒也不是梅子!”
孟北措“哦”了一声,依旧是一脸“原来如此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
其他形形色色的江湖客
除了这几大门派,街上更是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物:
有身材魁梧、筋肉虬结的丐帮弟子,拿着破碗当乐器敲得梆梆响,唱着不成调的莲花落,讨钱讨得理直气壮;
有身着锦袍、摇着折扇的富贵公子哥,身边跟着俏丽的丫鬟和彪悍的护卫,一看就是某个世家大族出来历练的子弟,那做派不像来竞选,倒像是来游山玩水;
有浑身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眸子的神秘客,独自坐在茶馆角落,面前只放一杯清水,生人勿近;
还有那扛着九环金背大砍刀的虬髯大汉,声若洪钟,正跟人吹嘘自己当年在关外一刀砍翻十八个马贼的“英勇事迹”,唾沫星子横飞,听得周围人一愣一愣;
更有那穿着花花绿绿、如同开屏孔雀般的西域喇嘛,操着生硬的官话,跟小贩为了一个烤馕的价格争论不休……
“好家伙,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南绾一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少爷,您说这帮人,真打起来,这小镇够他们拆的吗?”
孟北措正蹲在一个卖竹编蝈蝈笼的小摊前,饶有兴致地拨弄着,闻言头也不抬:“拆了再盖嘛,就当促进本地工匠就业了。绾一你看这蝈蝈笼,编得多精巧,买一个回去给咱家‘大将军’(他养的一只特别能叫的蝈蝈)换换房子?”
南绾一:“……” 他开始认真思考,现在回姑苏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争吵。孟北措立刻站起身,踮起脚(以他的身高其实不用踮脚)望了过去,脸上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表情:“哟?有情况?走走走,绾一,看看去!”
南绾一看着自家少爷那闪闪发光的眼睛,以及那根因为兴奋又下意识叼回嘴里的草茎,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牵着两匹马,跟着挤了过去。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家少爷这趟嵩山之行,是注定不会平静了。而这武林盟主之位……天知道会被这主儿折腾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