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这一杯酒,愿雀奴长生无极,千秋万岁。”
待二人饮过酒后,姬昀看到,桌上摆好的炙烤鹿肉,鹿髓汤羹,牛心炙,等等大补的食材。
“雀奴让朕来,要问的账目呢?”
账目,账目,现下美人美酒,你就记得那个破账目。
徐玉容咬牙切齿。
徐玉容又给自己倒一杯酒,道:“妾实是想念表兄了,所以寻个由头来找表兄。”
“表兄不会要治妾的欺君之罪吧。”徐玉容狠饮一杯酒,道。
“朕怎么舍得处罚雀奴呢?”姬昀笑饮一杯酒。
“表兄,椒房殿的厨子擅炙烤鹿肉。”
徐玉容从面前的碟子中夹出几片鹿肉放入姬昀的碗碟中。
她心里有事,惦记着魏国公主同岩州盐政的事,不是很有胃口。
“是吗?”姬昀满目笑意地看着徐玉容道,“朕尝尝。”
姬昀故意动作缓慢地从碟子中夹起鹿肉。
姬昀能想到徐玉容今日来找自己的缘由。徐玉容一向将皇后的本分做得很好,若非有事,她不会去请自己。
按理,徐玉容如此乖顺,他应当高兴才是。
可他偏偏恼恨她乖顺的模样。
“如何?”
“鹿肉火候适中,调味也好。”姬昀一副仔细品味的模样。
徐玉容又饮下一杯酒。
“陛下,妾,妾。”
还未等徐玉容说完,姬昀便打断道:“雀奴想要藩国进贡的水玉石,是不是?”
“雀奴真是同朕心有灵犀,朕才将那两颗水玉石制成耳坠。”
“啊?”
姬昀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徐玉容。
徐玉容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一副做工精致的水玉石耳坠,样式却不复杂。
宫中的匠工,真是擅长因材而制。水玉石透而润,若是样式太过繁杂,只会夺了水玉石的光芒。
“表兄,当好好嘉奖这位匠工,做得真好。”
现下虽还有正事,但徐玉容的心思已经跑到这只耳坠上了。她一向喜欢这些奇石异宝。
姬昀边用餐,边看着徐玉容被这只耳坠吸引。
“雀奴真是人如其名。”像一只小鸟一样,喜欢闪闪发亮的石头。
“嗯?”
徐玉容合上首饰盒,再饮上一大杯酒。思虑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表兄,章阳大姐姐送的珠链,妾很喜欢,若是章阳进宫来问妾,岩州之事,妾当如何回答?”
“装糊涂就好了。”
桌上的菜肴,大多是姬昀喜欢的。医工常劝姬昀不宜用太多热食,火气太大。积在身上,于寿数无易处。
姬昀很擅长克制自己,凡是于他有好处之事,他一向做得很好。
身为帝王,若是不能克制自己,何为帝王?
今日火气有地方发泄。姬昀难得放纵自己一回。
姬昀又示意身旁的宫人为自己盛一碗羹汤,道:“章阳公主身为大姐给表妹添妆,是姊妹情深之举,雀奴只用好好感谢即可。和岩州之事有什么关系?”
徐玉容被他不要脸的回答震惊了。姬华那只貔貅拿出她的嫁妆来给自己添妆,若是自己只跟她说声谢,只怕姬华梦里都是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
“可是,章阳大姐姐可是拿了自己的嫁妆来给妾添妆啊。”
“那是我们雀奴讨人欢喜,章阳也喜欢雀奴,自是拿最好的给雀奴添妆。”
姬昀看徐玉容素日里灵动的眼睛都呆滞了,伸出手来,用指背轻抚徐玉容的脸颊。
“可若是章阳大姐姐直接来问妾,妾当如何?”
“你是皇后,天下之主,收她一条项链又如何?不想见便不见,不想回答便不回答。”
徐玉容转头看向身旁的姬昀,他看起来很认真。
没想到他居然是一个脸皮如此厚的人。
现在徐玉容已饮了许多酒。见姬昀还是一副耳清目明的模样。
既不能从章阳公主之事上打探姬昀,那只能灌醉姬昀。
徐玉容用了些桌上的米糕,垫垫肚子。她酒量不错,就是不知姬昀酒量如何,宴会上鲜少见他喝酒。臣下也不敢灌他。
姬昀看着徐玉容几次抓着手绢,边装柔弱边想从自己手中探听消息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
徐玉容道:“表兄,不若我们出去走……”
徐玉容话还未说完,外头一个侍从来报,高丞相已至宣室殿。
姬昀立即起身。
不带一丝留恋。
“表兄,表兄,不妨再多……”
“媚眼都抛给狗看了。”徐玉容待姬昀走后忍不住说道。
“朱砂,宫外母亲的消息如何。”徐玉容问道。
岩州盐政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魏国公主并非直接参与,并没有在盐政之事上直接的疏漏。
现下只需趁尚未事发,处理好尾巴。只要不被人抓到书信来往,此事便算揭过去了。
“公主已派专人至岩州州府,现下已至高别驾府中。”
“高别驾在岩州目前正在受审。公主已经传令给高别驾,若是高别驾胡乱攀扯,他全家不保。只要在高别驾开口前处理掉三封信件即可。”
“只是,未在高别驾府中找到书信。高别驾也不愿意说出藏信之所。只怕他想拿着这个要挟公主。”
徐玉容扶额:“母亲胆子也太大了,就不该和高别驾这种人合作。高别驾最好不是个抛家舍业的人,若是他为了活命,咬出我们,那就不好了。”
“你去让母亲查,高别驾的家眷都发落到哪去了。通通找出来,一个人也不能落下,若是外头还有私生子也不能放过。”
“他的私宅都被查封了,他能藏的地方就是他家人身边。若是他不是存心想告发我们,而是想拿这个东西来要挟我们。只有一个缘由,他想为后代筹谋。反正他已经是死人一个。攀咬出公主,他也不能活着。”
徐玉容沉思一会儿。
“还要查账目,朱砂你告诉母亲,找到高别驾家眷后,查一查是不是还有账目落在外头。若是有这账目也一定要找到。”
“这钱拿的,麻烦是真不少啊。”徐玉容皱眉,“陛下才亲政就拿盐政下手,只怕后头还有招数。”
徐玉容思虑良久,“青金,你让膳房做些补汤往温室殿送去。再温几壶酒来。”
徐玉容酒量虽好,却并不爱喝酒,她若是彻底醉了,便难控制自己,她不喜欢无法自控的感觉。
她许久未像今日一样喝这么多了。
也不知姬昀是何时变成这副笑面虎的模样,轻易不能从他手中打探到消息。
犹记得先帝还在时,徐玉容曾在家宴上同姬昀见过几次。
姬昀那时候身体病弱不常出现在家宴,偶有出现时,总是跟在他母亲舒婕妤的身后。
舒婕妤出身不好,以前不过是宫里普通的宫人,因着貌美同先帝春风一度后,生下了姬昀,先帝的长子,才成了先帝的舒婕妤。
舒婕妤不擅争宠,在徐玉容看来先帝的妃子中舒婕妤最貌美,却并不得先帝宠爱。
在徐玉容四岁时,曾在家宴上见过舒婕妤温柔地抚摸着姬昀睡着的脸庞。舒婕妤是个温柔的母亲。徐玉容曾十分嫉妒姬昀能有一个这样好的母亲。
姬昀同舒婕妤长得像极了,他和舒婕妤一样有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只可惜,在姬昀登基前舒婕妤就去世了。也许是先太后下的手,也许是太皇太后下的手,她们都有理由对舒婕妤下手,她们都不希望多一个人来分这杯羹。
太皇太后同先太后,丞相定下下任帝王时,并未考虑过姬昀的性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翻不出什么浪的稚子,不值得在意。
然而因着舒婕妤十分宠爱姬昀,姬昀初登基时,十分执拗,常常顶撞先太后和太皇太后。凡是他不想做的,便是罚他跪到高烧,他也不肯服软。
徐玉容那时候尚住在昌德侯府,常常受徐礼的气,自然没时间在意这个皇帝表哥。
而后徐玉容再对姬昀有印象时,还是徐玉容六岁那年的年宴。魏国公主在前厅觥筹交错,徐玉容在后苑赏月时遇上了昌德侯徐礼。
徐礼又是好一顿说教,直指魏国公主不会教育,徐玉容目中无人。
徐玉容当时装作听着的模样,心里在盘算着昌德侯的日子还是过得太滋润了,等会儿把昌德侯说的话去长乐宫说给太皇太后听听。
“魏国公主是朕的长辈,魏国公主也时常教导朕,莫非昌德侯是在说朕品行不端,魏国公主教导无方?”姬昀从暗处走出。
徐玉容想着避开徐礼,徐礼想着“教导”女儿,二人都没在意暗处的姬昀。
徐礼自是不敢言姬昀品行不端,只能自打嘴巴,向姬昀告罪后离开。
徐玉容想着向表兄道声谢,结果未等徐玉容道谢,姬昀一甩袖子,没给徐玉容一个眼神,便离开了。
这可把徐玉容气得不轻。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养成了现在这个性子。”徐玉容叹气道。若是他当时有这般温良的模样,自己当时哪至于同他结下梁子。
“或是姬昀的心思也如当初那般好懂就好了。”
天色已黑,温室殿中。姬昀翻着由高丞相送来的名册。近年来朝堂上的有志之士,当在天子亲政后予以封赏。
良久,姬昀从暗阁中抽出另一份名单,同手上的名单细细比对。
“丞相还是选择两头下注啊。”
高丞相递来的名单有不少与太皇太后无关。姬昀亲政之前,高丞相看似在政事上同太皇太后作对。
可他若是真同太皇太后作对,只怕是做不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当年先帝朝时的丞相,现在已不知在何处了。
“这个老狐狸。”姬昀目光深沉地看着手中的名册。再等几月,他定不能再让这些人操控他。
“陛下,是椒房殿送来的羹汤。”
“拿进来。”
四福将羹汤递给姬昀后。
四福已在姬昀身边服侍多年,姬昀看一眼他的模样,便知他有话要说。
“四福,有话就直说。”姬昀接过羹汤。
四福直接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不应当太过宠爱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