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从一开始就不怎么赞成你们在一起。”林风坐在阮雪舟家里的沙发上,在永岛情绪平定了些许后开始了忆当年,“那不是最好的距离。”
这间房子里,处处都透着阮雪舟和永岛临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痕迹。林风置身其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唏嘘。
一个是他昔日的偶像,林风从Jr时期开始看着他慢慢长大,一步步走到更高的地方。他们一样是很小就出国,林风在他身上寄托过身在异国他乡的许多重情绪,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便问自己,如果换成阮雪舟处在你的位置上,他会怎么做呢。
一个是他的好友,大学里的学弟,他们一起在ddl前熬过夜,一起打过球,林风在场上受伤时是永岛把他送到校医室,然后笑着听他吐槽“为什么台下女生都不看我”。林风追女朋友时也是永岛给他安排了话剧社演出的好位置,让他能够博心上人一笑。
林风从来没有直接看到过他们两个在一起是什么样子,对于他们在一起这件事的实感,在踏入这栋屋子之后才开始疯涨。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永岛临恹恹地靠在沙发上,“如果你有机会和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在一起,你会放弃吗?”
“我会的。喜欢一个人为什么非得据为己有呢?让偶像了解到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那实在是太残酷了……而且我是直男,我有女朋友的好吗,让娆娆听见她要砍了我。”林风拍了拍永岛,“你如果不是正和他在一起,现在面对这些事或许也不会翻几倍的痛苦了。”
“不说这个了。”永岛移开视线,“天天看别的女孩子,也只有你女朋友受得了。”
林风笑了笑,故意逗趣道:“我们家跟平常情侣反着来的,娆娆成天忙着看球赛打团战,我不自己看会儿爱豆打发时间,她还嫌我黏人碍事。人家说啦,在她心里游戏第一猫第二我排最后,扯平了扯平了。”
林风瞟了一眼时钟,问:“这种时候,阮阮不回来陪陪你吗?拍戏太忙了?”
“他中午回来过,我们闹了点矛盾,又走了。短信就是他给你发的。”永岛把过程简单提了提,又道,“是我不好。”
林风恨铁不成钢:“你那会儿吃枪药了?男人在外面受了气不可以往家里撒,知不知道!他对你够有耐心了吧,别不知好歹,要碰上我们家娆娆女王,早嫌我一天到晚哭丧着脸难看把我一脚踹了。”
永岛临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端起茶壶去倒水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性总是如此,越是亲密的人面前,越是容易胡作非为。
永岛把茶壶放回到林风面前后并未坐下,他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蹙眉道:“你说,他去哪了?”
临近傍晚的时分,阮雪舟抵达了静冈高中的校门口。
通过铃木的直播,阮雪舟可以大致侧写出他的状态:没有固定工作,冲动易怒,做事短视不考虑后果。
这样的人,在高中时代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天是周五,但朝仓薰老师要指导合唱团的活动,会在学校里多留一会儿,他们约定了在学校附近碰面,阮雪舟来得早了些,正赶上部分提前结束社团活动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来。
这个年纪的学生很容易把他认出来,阮雪舟对此深有体会。从业十几年,他见识过各种各样不同性格的粉丝,有的激动,有的淡定。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还是没有冒险,打算先到旁边的银行里休息一会儿,等他们走得差不多了再说。
一踏进银行的大门,阮雪舟便撞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纠缠一位女性,并且这位女性他还认识,是永岛临的母亲永岛律子。
男人撒泼似的:“我们一起去看儿子吧,那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啊!你天天都不管孩子……”
若是外人乍一听,估计还以为这家有个小娃娃在家哭着找妈妈呢。
律子嫌他丢人,狠狠甩开了前夫的手,咬牙道:“凌衡,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再这样我要叫警察过来了!”
那男人还要拉她,被走上前来的阮雪舟挡开了。阮雪舟拉下了口罩,对律子使个眼色,口中道:“永岛社长,公司里有急事要处理,请您赶快跟我回去一趟。”
凌衡毕竟是个中年男性,乍一眼压根没认出阮雪舟,只觉得眼熟,看阮雪舟护着律子即将走出银行大门才追了过去。
不想方才阮雪舟在门口那一晃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一群女孩子就守在银行门外等他出来确认真假,阮雪舟露着脸刚走出来几步便和律子被团团围在了中间。
阮雪舟一边耐心地给她们签名,一边带着她们往校门那边走,凌衡这才知道被他诈了,却被激动的女高中生们挤在外面,死活过不去,还差点摔了一跤。
进校门的时候阮雪舟对门卫嘱咐了句,凌衡便被彻底甩在了门外,过了会儿自觉在一群小孩子面前太丢脸,自己走了。
永岛律子松了口气,对阮雪舟道谢:“多亏有你。”
阮雪舟笑了笑:“多亏这群小姑娘,竟然歪打正着了。阿姨,我送你回家吧。”
律子点了点头:“劳烦你了,幸好我家就在高中附近。对了,冬天织的那副手套,正好给你,也省得永岛临去打扰你了。”
阮雪舟陪着她往永岛家的方向走去,轻声道:“其实我和永岛主播现在是认识的。”
律子“啊”了一声,“那你来静冈,是为了铃木的那件事吗?”
转念又啐道:“凌衡这个人,儿子还在受苦,他居然有心情跑来纠缠,没良心的东西,果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知道心疼的。都怪前些年心软,这个婚真是离晚了。”
阮雪舟道:“是,我的节目接下来要换副mc,永岛主播很有希望进来,我也很愿意跟他合作。我不想看到他被这件事影响失去这个机会,也是受XTV的委托过来调查一下。”
这句话当然从头到尾是阮雪舟编出来掩人耳目的,他的冠名综艺现在很稳定,XTV的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不过这套说辞的主要目的是让律子安心,已经够用了。
永岛律子听完果然低头道:“谢谢你,小阮。那些事……小临没有做过。”
阮雪舟微笑道:“嗯,我也觉得。”
送律子回到家后上楼喝茶小坐片刻,他便又返回了静冈高中,接到了朝仓薰老师。
朝仓薰是个眉眼温柔的女人,有一种清雅出尘的书卷气。
他们就近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朝仓薰注视着阮雪舟说:“高中时,永岛君在社团对我关照很多,所以这次,我本来就打算尽我所能帮永岛一把。”
阮雪舟点点头:“我会尽力配合,永岛临也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朝仓薰抚一抚眼前的碎发:“之前我还在担心个人的力量太微不足道,起不到该有的效果,您能来真是太好了。”
阮雪舟投去感激的眼神:“请放心,您只要梳理真相就好。后面的事,自然有我来跟进。”
“这件事说来也不复杂,铃木和当时指证永岛的那两个同学,原本是三人组,不时会有一些学生受到他们的欺凌。”朝仓薰回忆道,“不过,这个三人组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稳定,铃木挨打的事情,就是这两个人做的,事后他们怕被家长责骂,便串通好推给了永岛。”
“和我猜想的情况差不多。”阮雪舟了然颔首,“不过,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这些是您的推测,还是校方调查的结果?您知道,这种辟谣的事情,我们需要尽可能地做到无懈可击。”
朝仓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是当时的班主任老师和年级长调查的结果。年级长曾经做过我的带教老师,这些事就是他告诉我的。班主任老师已经退休了,不过她也给我打了电话,当初他们担心激化这几个学生之间的矛盾冤冤相报,才没有公示结果,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害了永岛,她很难过。”
阮雪舟沉吟片刻:“这些应该是有证据可以拿出来给大众证明的吧?老师的工作日志,学校的会议记录,家长的调解书……这一类的东西或许还能找到吗?”
“可以,我丈夫就是管档案中心的。其他老师的录音我也可以提供给你。还有,这个案例曾经被年级长写进论文里发表过。”
阮雪舟想了想:“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永岛主播当年会同意接受这种冷处理,而不是坚持为自己恢复名声呢?他现在对这件事的态度也有些消极,而且,就连他母亲似乎也不知内情。”
朝仓薰说:“关于永岛的态度,当时年级长老师也非常困惑。后来他又跟进了永岛很久,和他秘密谈心了很多次,才得到了更深层的结果。”
“是什么?”
“那两个人之所以会突然‘背叛’铃木,是永岛留意到了他们原本对铃木就有所不满,利用起来加以了一定的挑拨。当然他的初衷只是瓦解他们的三人团体,让他们不再能结伙欺负他,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后果。”朝仓薰眉眼弯了弯,“从师长的角度来看,这其实还算是个比较聪明的做法对不对?但永岛当时为此很困扰,他觉得事情也算是因他而起的。”
阮雪舟唏嘘道:“事情不是由受害者的反击开始的,而是起源于最先压迫他的人。”
“有良知的人,总是更容易感到痛苦。”朝仓薰垂首道,“其实,当时的永岛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至少没有被这件事影响到学业和前途。做老师这几年,我接触过不少案例,校园欺凌给很多孩子留下的,是一生的阴影。”
两人又絮絮商讨了一会儿这件事的应对方案,一直到天色渐晚,阮雪舟才郑重道了谢,而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阮雪舟走出咖啡厅的时候,长长出了一口气。他抬头望向静冈高中的方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口处升腾起来。
阮雪舟想,我站在当时的他生活过的地方呢。
紧绷了许久的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他才感觉到有些疲累。他没有着连夜赶回东京,而是在附近找了个住处,打算次日再好好在这座城市走一走、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