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耶香的事,我可以解释。”
阮雪舟推着永岛回卧室换家居服,永岛临三下五除二换完,便坐在床边把整蛊节目的来龙去脉跟阮雪舟说了一遍。
说完还反过来安慰他:“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反正只要等到节目播出,就都过去了。”
他掏出手机,点开推特,大浪淘沙般艰难地找到一条态度中立的推,强笑道:“真的没什么,又不会少块肉。”
阮雪舟错后半个身位跪坐在床上,他没有去看他的屏幕,而是伸出双臂,从后面再次轻柔地抱住了永岛。
他的下巴枕在永岛的肩膀上,永岛觉得自己能感知到他的心跳。
这样静静抱了好一会儿,永岛才开口问:“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阮雪舟知道他卸下了些假装的坚强,揽着他的腰说:“嗯,一开始也很难受的。被刺伤并不是因为不够坚强,那不是你的错。人都是这样的,人就是很容易感受到痛的动物,一份的痛苦,可能三份的幸福也填不平。”
阮雪舟歪头亲亲他,半开玩笑地说:“我出道之前还天天哭呢,老被前辈笑话。你已经比我那时候厉害多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调很轻快,还拿另一只手去挠永岛的下巴逗他笑一笑。
永岛问:“后来呢?”
“后来也没什么办法,就告诉自己,反正大家喜欢的和讨厌的都不全是真正的我,就这样扯平吧。不过其实这不太一样,讨人喜欢、娱乐大众是我的工作,而你这是……无妄之灾。”
他稍一沉吟,“阿临,你要不要试着和上司商量一下,问问他们能不能比预定提前几天放出来宣传预告片吧。”
“新来的上司有点外行指挥内行,也不知道好不好说话,我回头问问看。”永岛临说着话,手指又习惯性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怎么还看?”阮雪舟不想让他多看网上那些言论,无奈地把他的手机拿走,“不许看了。”
永岛笑着作势要抢,阮雪舟一边躲着,一边玩笑道:“男朋友检查手机!里面有什么秘密吗?”
今天的阮雪舟比平时活泼很多,永岛知道他是在尽力逗他开心。
“给你,随便看,反正我是没找过别人。”永岛松开手凑近他,“你应该知道……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
阮雪舟微微红了脸,低声回应:“我知道。”
查岗戏还在继续,阮雪舟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会儿手机,但其实只是看了一圈永岛的推特关注列表。
过了一会儿,他趴在床上说:“你还关注了Gavin啊。”
永岛临凑过脑袋过来跟他一起看手机屏幕,他们划进了Gavin的主页,最后一条动态停在去年,是他和一个外国白人男孩大大方方秀着恩爱的合照,还配了个彩虹的标志。动态下面也有很多祝福的话。
阮雪舟“唔”了一声,说:“时尚圈果然比较开放。”
永岛想起和Gavin在阮雪舟家门口擦肩而过,那还是去年三月份的事,一晃已经一年了,那个小替身也找到了自己的又一春啊。
他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动态的时间,才发现方才想得不太对,这张照片是去年的五月发布的。
永岛忍不住酸溜溜地提醒阮雪舟:“五月?他不到两个月就找到新欢了啊,啧,金发碧眼的白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阮雪舟笑了一下,说:“这样不是很好吗?都怪我那时候脑子不清醒,如果人家没有来当我的画画模特,或许就早点遇上正经缘分了。”
永岛临一愣,Gavin不是阮雪舟的前情人、皆川照的小替身吗?
“什么模特?”
“以前……嗯……你知道的,后来请了Gavin来当画画的模特。过了一段时间,Gavin问我能不能和他交往,我拒绝了。”阮雪舟双手合十举在头顶上告饶,“对不起,永岛老师,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提关于皆……不提那些事了。”
永岛临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度泛起涟漪。
阮雪舟并不擅长说谎,而且也没必要到这时候还跟他掩饰,那么,就是Gavin当时说了假话。
这种事并不难成立,高中时他便见过暗恋班花朝仓薰的男生对外班同学吹嘘小薰是他的女朋友,更不必说他还见过很多把梦随口挂在嘴边的粉丝。
他早该意识到不对劲的,阮雪舟略有道德洁癖,找替身这种事放在他身上其实是有些违和的。而且他那种三脚猫的恋爱技巧哪能哄住小情人,就更谈不上他当时想的“Gavin终于发现自己是替身后翻脸”这种后续了。
可是,他当初行差踏错,开端正是偶然得知他们的“恋情”。
他因阮雪舟“丢下他”而生出怨怼,以至于做出了趁醉偷拍、插足挑拨这样令人不齿的行为。
起因根本就不存在,那他对阮雪舟做过的事,算什么?
永岛的目光重新落回手机上,那里面有很多张嘴,有些属于粉丝,有些不是。
不适的感觉又一次翻涌上来,不只是恶心他们,也是恶心自己。
对于那些指责他的话,永岛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反驳的底气——我的本质和这些人有什么不同?他们躲在网络后面,而当时的我竟然选择了付诸行动。
永岛临只是勉强笑笑:“原来Gavin和你是这种关系,我还以为……那次我看到他离开你家时哭了,我还以为他欠你钱呢。”
虽然永岛嘴里还说着玩笑话,但阮雪舟看他神情,也知道他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完全是强弩之末。遇到这样的事谁都高兴不起来,阴晴不定也是有的,永岛不但反过来安抚他,还时时顾及他的情绪,让他无法不心生怜惜。
他轻轻摸了摸永岛的脑袋,“不说这些了,”
阮雪舟哄永岛喝了点粥,在他吃饭的时候放好了洗澡水。他家的浴池很大,以往总是便宜了永岛在里面胡天胡地。但今天他们没有瞎折腾,阮雪舟轻轻柔柔给他揉洗了头发,让他闭上眼睛好好放松。
晚上睡觉的时候,永岛躺了一会儿,低声问:“雪舟,你睡着了吗?”
阮雪舟应了一声,声音软软的带点鼻音:“嗯,我在呢。”
永岛说:“我想开会儿灯。”
阮雪舟摁亮了床头的灯,然后主动翻身过去,紧紧地贴着永岛的身体,轻轻吻了他几下,不带别的意味,只有温情。
在这种时候,作为身边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给永岛丰沛的关爱,做那个用三份的幸福去填一份痛苦的人。
无论永岛临面上表现得有多么无所谓,阮雪舟都知道,永岛的内心是仓惶的。
因为他是他的枕边人,也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这些。
作为一个偶像,被恶意曲解、抨击鄙夷是很平常的事。有些来自粉丝群体,有些像这样源于部分男性的阴暗面,即使阮雪舟因为出演剧目的类型受众较广,男性支持者已经算是偶像中比较多的。
但他从没有向他们低过头。
如果丢了骨气向讨厌自己的人下跪,那看似是捷径,但偶像将从云上跌落,为廉价的认可沦为小丑。
有些人、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他看得很清楚。
阮雪舟按照自己的方式走下去,或许不是最轻松的路,但也走到了罗马,站在了这个行业的金字塔尖。
过程中他赚到了花不完的钱,但好像也有一些东西,不是金钱能抹平的。
时至今日,阮雪舟还是偶尔会想起做Jr时的出道前夕,曾有一个男生在街上尾随了他一路。
在人烟稀少的小巷里,那个人抓住他,对他咒骂了很多难听的话,说他只配当别人的陪衬,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大红,说他靠陪睡才能预定出道,其实与婊子无异。
最后,那个人对他说:“阮雪舟,你怎么不去死呢。”
后来同期们赶了过来制服了他,从他随身携带的包里翻出了硫酸和刀具。
阮雪舟并不认识这个跟踪者,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对他会有那么深的憎恨。
那时候他16岁,现在32岁,一年里总还是会有那么几个晚上,他梦到自己被扎穿了心脏。
当年的他很爱哭,是那种无声无息的哭法,难过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任由大颗大颗的眼泪坠落。
但其实这个毛病很多人都知道。
桐原会说:“他们骂你,你就哭吗?那他们可太高兴了。你别那么较真嘛。”
冬野会说:“当偶像总会经历这些的,他们羡慕你被很多女孩子喜欢罢了。你得学会看开一点,太敏感走不远的,厚脸皮的人才会过得好。”
皆川会说:“你这样太不像个男人了,以后出道了这种人会更多,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樽见会说:“这个孩子还是太软弱了。”
阮雪舟知道他们是对的,是好意,他无法否认这是成人世界默认的规则,而他的情绪和精力也不该大量耗费在这些事上,他必须要长大,变得现实一些。所以出道后便改掉了这个毛病。
但在那一天,他只想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简简单单地安慰他一句:“不是你脆弱娇气,不怪你不够坚强,是那些伤害你的人错了。”
就像是小孩子撞到桌角,妈妈会作势打两下桌子,不需要任何理由地回护:“宝宝乖……坏桌子!”
这样的事,在他的一生之中,从来没有体验过。
台灯的光线之下,阮雪舟看到永岛眼角有泪滑落。永岛知道被他看到了,连忙抬手胡乱揩了揩,对他撑出一个笑来:“就网上这点小事,我怎么搞得……”
阮雪舟注视着他,按着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痛就是痛,这不是你的错。”阮雪舟吻去他又涌出的眼泪,“你不脆弱,一点都不。”
他声音温软得如同春风里的柔樱,一字一句安抚着永岛临,就像在安慰当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