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岛临带着请柬回到家里的时候,电视开着传出综艺节目的嬉笑声,但阮雪舟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电视上,他窝在沙发的一角,正抱着iPad在研究菜谱。
永岛坐到他旁边,拍了拍自己的腿,阮雪舟便侧身坐了过来,窝在他怀里继续他的烹饪修行。
同居以来关系突飞猛进,阮雪舟放开了不少,永岛很快就发现他其实对皮肤接触颇为喜欢,看电视也喜欢黏糊在一起。
仿佛哄得猫咪放下防备开始主动扑向主人,永岛也终于解锁出阮雪舟粘人的一面独自享用。
见他只顾着看菜谱不看他,永岛伸出手在ipad屏幕前挡了挡:“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做饭的劲头?”
“你说这是因为谁呢?得了便宜还卖乖。”阮雪舟轻轻打开了他的手,但很快便不得不放下了平板——那只手又伸到身上来挠他痒痒,弄得他忍不住发笑,阮雪舟自然也要“回击”一番。
笑闹着滚做一团之际,永岛身侧的公文包被蹭得掉了下去,里面的东西从半开的拉链中滚落出些许,信封也露出一个角。
阮雪舟帮他一起收拾好地上凌乱后回到沙发上随口问道:“你下午时不是说下了班要先回那边家里拿东西么,怎么回来时还是只有一个包啊?”
永岛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不要显得那么像山雨欲来的发难:“我去取了近藤小姐寄来的请柬,才知道她是要和皆川照结婚了。”
阮雪舟坐在他旁边,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说:“啊,对,留美小姐也在XTV工作。”
“她是我的上司。”永岛移开眼神,缓了缓又问,“你应该比我收到的要早很多吧,怎么这阵子没有一点反应。”
永岛甚至故作轻松地拿自己开了个玩笑:“反而是我,一看到那个名字就慌了起来,搞得好像跟他有过什么的是我一样。”
阮雪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仿佛就要透过他轻快大度的外表,看穿他掩饰不住的慌乱不安。
这段时间他们沉浸在蜜里调油的生活中,谁都无意去把旧账翻出来扫兴。永岛临至今连阮雪舟有过几段情史都不知道,只是从他笨拙的恋爱方式来推断,应该没有几个,又或者冶游过很多但都不深入,如Gavin之流,自然是不足为惧的。
唯有皆川照,称得上是房间里的大象。
永岛临一直没有明着确认过他们之间的故事,是决定了尽量不去计较过去,也有些逃避面对的意味在里头。
但总不能永远不去解开这个结。
永岛临还是耐不住问了出来:“如果我没有收到呢?如果不是我和近藤是熟人,你就打算根本不告诉我,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去喝人家喜酒啊?”
他心里七上八下。阮雪舟毕竟从前太“端着”,大大小小的事都爱往心里憋,短短一个多月间已经在永岛这里攒了好些“前科”。虽说上回发烧时吃了个大教训,但难保在那人的事上又复发。
阮雪舟坐近一些,握住他的手摇头:“我没打算瞒你,我本来想的是,去之前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好好和你说清楚。”
永岛临闻言不自觉地把他的手抓得很紧,即使已知结局玉碎,但见面三分情,何况再不济也有十七年的共处,寻常不能比拟。
他无法再乐观地自欺欺人下去,可选择面对也是刮骨疗毒。尽管问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如果真的亲耳听到阮雪舟说依然放不下那个人,他只是疗伤的工具,永岛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会崩溃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关了电视机,断绝掉里面一阵阵传来的笑声,就势道:“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吧,全部。”
“第一个问题,他们两个怎么会结婚啊?皆川到底……”
一码事归一码事,永岛临眼中近藤留美也是他很敬爱的上司,倘若她在这之中有被欺瞒什么,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应该是异性恋吧。”阮雪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他正式交往过的,唔,不知道多少个,都是女孩子。”
永岛临这才把那头的心放下,转念一想合该如此,据他耳闻近藤留美也是千帆看尽,性子不是能轻易被人蒙蔽了去的,自己实在是白操心一回。
永岛把心收回自己的感情问题,又问:“那你对他又是怎么回事呢?”
阮雪舟斟酌着措辞和说法,良久,终于开口:“我其实知道怎样编一个故事粉饰太平,能让你心里好过。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对你说出我最真实的感受。”
永岛紧张得厉害,口中仍然鼓励道:“我想听,只要是真的,无论是什么样的。”
阮雪舟的声音轻柔和缓的像一个梦,他慢慢地说:“二十岁时,我有过短暂的动心,结束得很快,却为之伤心了很久。我无法否认,这些是真的。”
他又说:“分开后继续共事的十年间,许多琐碎的事情把曾经的喜欢全部都消磨殆尽了,这也是真的。”
永岛临听到这句话,如心头大石落地一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二十出头时的皆川照,像一头叛逆不羁的幼狮,大概越是这种类型,越容易招深藏反骨的乖孩子喜欢。
不过太过明亮张扬的东西,并不适合在大人的荆棘世界里长远生存。皆川照何等精明外露的一个人,自然没有让这样过于鲜明的棱角存续太久。
作为观众时,永岛临不否认皆川照也是出色的艺人,敏锐且努力,总是如同猎手般精准地把受众的喜好拿捏在手心里,而后一击必中。
但男人看男人,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即便不提日界线解散这件事,偶然得知的换绯闻举动也称得上是不堪了。阮雪舟不是能对前任口出恶言的人,但永岛从他的话音里隐约可以听出,这种零零碎碎的磋磨不一而足,想来还有别的,不禁蹙起了眉头。
阮雪舟看到他皱眉头,反而笑了笑,伸手抚开他眉间的井字,认真道:“最重要的是,所有的这些,都是只属于当时的心境了。”
“事过境迁,现在再回想,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能共情了。一定要给这个漫长的过程找出解释的话,大概是当时的我觉得,困在回忆里反而是最安全的感情吧。”
毕竟,那个金发少年,更像是以年轻时的皆川照为原型,幻想出来的精神寄托,实质上是不存在的。
“他”不会带来烦扰和伤心,是最安全的慰藉,告诉他你不是彻底的孤寂,你也可以拥有有所眷恋的感觉。
只不过这个幻影终究随着日界线的分崩离析一同碎裂,而现在的阮雪舟,也不再一味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放下执念,决定和永岛临开始新的一段历程,他便付出了认认真真、干干净净的感情。
阮雪舟用澄净温和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眼前的恋人,说:“被你看到那些画,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但一切都到那时为止了。”
旧画这件事,永岛临其实也无从怪他。他之所以会撞见阮雪舟在销毁那些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发出了那封匿名邮件,所以那天一直守在门口以观其变。
这笔账,要怎么算呢。
所幸这些都已经过去,奔走于阴差阳错间,他们最终还是牵住了对方的手。
因为心中也有后悔的事,他格外能理解阮雪舟所说的“彼时的心境”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永岛临平时在小事上总是念叨个没完,但在大事面前却不会纠缠,他与阮雪舟十指相扣,重新露出他标志性的明快笑容,“果然还是得搞清楚了才不会难受。”
其实将心比心,普通情侣之间提一提从前浅淡的缘分搞不好都要闹上一场,剖开这段过去对阮雪舟来说倒已经不算什么,对永岛来说却有些残忍。
他知道永岛临并不是格外大度,这样就揭过去只是不想难为他,甚至有反过来安抚他的意思。
阮雪舟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声音软软的:“嗯,不要难过了。”
“吃醋的对象是国民偶像什么的,仔细想想,也算是很特别的人生经历了,一般人会有这种体验吗。”永岛临自我开解起来,只是越说越不着调,“这个人和男朋友做了十几年同事,以前打开电视就会看到他们同台,哦对,应该还有很多cp粉……我这样是不是太像秋后算账了?”
阮雪舟一时间啼笑皆非,既心疼又无奈,只得讨饶道:“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吧,永岛老师,有什么想要的都告诉我吧。”
永岛临想了想,央他:“你能不能说一次喜欢我,我还从来没有听你真正说过。”
这个愿望实在太可怜,阮雪舟怔了片刻。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阮雪舟想起从前他到乡下学校里做节目的时候,给孩子们放过露天电影,电影中怯懦的男人赶在喜欢的人另嫁他人前,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说出了“我喜欢你”,坐在下面的十三四岁的学生们不约而同地一齐鼓起掌来。
此时家中寂静,但在他心里,仿佛也有那么一群人在为他笑着鼓掌。
永岛低头亲吻他的发顶,回应道:“我也喜欢你。”
阮雪舟静静地靠在他胸前,像在听他的心跳声,永岛便逗他:“你这样听,能听出什么来?”
“听听伤心得厉不厉害。”阮雪舟笑笑,“不过作为一个笨蛋,我大概也只会往这里贴创可贴吧。”
永岛揪他鼻子,“还在记仇。”
“哪里有记仇,我确实在这方面很笨,你之前答应了会教我谈恋爱的。”
永岛临凑近一些,“阮雪舟,我现在教你一条恋爱真经。”
阮雪舟哄人心切,附耳过去,一时竟没有意识到永岛叫他全名,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永岛临一下子把他翻过来,扛在肩膀上往房间走,大笑道:“真理就是,不管现任怎么保证不会吃醋,都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提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