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字的牌匾之下,昭九渊站在门前。
落日熔金。
远处的少年踩着橘黄色的夕阳渐渐走近。
昭九渊阴沉了一个下午的脸色终于渐渐转晴。
看着远处的少年,昭九渊不禁想到他初次带着少年走出大理寺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夕阳,也是这样的橘黄色,打在同一个少年身上。
不,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当时,他的眼中,他看见的是她,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是他困于过去,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想到这里,昭九渊抬脚往前,迎上走过来的少年。
夭殇见到眼前仍然毫无芥蒂的昭九渊,心中一阵愧疚,她当初信誓旦旦的保证,像是一个笑话。
“对不起,如果你还相信我的话,我想留下来,和你一起查清背后的真相。”
“乐意之至。”说完,昭九渊注意到什么,面色一凝,伸手探向少年渗血的臂膀,“你受伤了?”
夭殇这才注意到自己受伤的手臂,想起接下札伤的重剑的时候手臂所感受到的冲力,应该是那个时候的事情吧。
显然,昭九渊也想到了少年当时为了保护自己,单手挑开重剑时的长剑,眉间闪过一抹懊恼。
夭殇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小伤,睡一觉就好了。”说到这里,夭殇有些奇怪,“你怎么没回大理寺?”
昭九渊顿了顿,“大理寺那边不急,你先跟我来处理一下伤口。”
夭殇一心想要快点查清真相,当即就要摇头,她本来是想回来换个衣服就去大理寺的,但,还没等夭殇说话,就被昭九渊不容拒绝地打横抱起,走进府中。
夭殇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只是胳膊受伤了,她能自己走。
昭九渊却是不管,皱眉看了怀里格外不老实的少年一眼,“别乱动,处理好伤口才能去大理寺见凌御。”
夭殇没说话了,只将带着血迹的双手往外侧放了放,以免碰到眼前人的衣衫,虽然,没什么大用就是了。
从门口到书房的距离不算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待到昭九渊停下脚步,却发现,怀中的少年呼吸渐渐平稳,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昭九渊犹豫片刻,终究是没舍得放下怀中瘦弱的少年,坐在外间的软塌上,轻轻拨开少年额间的碎发。
从前他只觉自己对男子动了这样的心思格外恶心,却从未仔细打量过眼前少年的眉眼。
现如今,坦然接受自己的心思,昭九渊探出手去,轻轻描摹少年的眼,从额间鬓角到鼻尖唇畔,最终,仿佛犹豫许久,探出一指点上少年柔软唇畔。
昭九渊眼神微动,柔软的触感,不仅让他感觉不到丝毫恶心,却还有些意犹未尽,只一点指尖已然满足不了被激起了食欲的野兽。
昭九渊想要更多,但,不等他继续动作,沉睡的少年微微皱眉,显然被脸上四处作乱的指尖烦的不行,眼皮颤了颤眼看就要醒来。
想到什么,昭九渊迅速收回指尖,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脊背,“乖,没事,阿殇,继续睡吧,睡吧。”
最终,轻柔熟悉的声音成功让少年再度进入梦境。
注视了怀中少年的睡颜许久,昭九渊忽然开口,“慕隐。”
“主子。”慕隐将刚刚主子对夭殇的动作尽收眼底,掩下心底的震惊,扫过主子眉眼间的柔意,想不到,夭殇竟然对主子影响至此,明明什么都还没做,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让主子接受了他最厌恶的断袖之风。
“去将我的药箱拿来。”
“是。”慕隐应声离开,走出半步,就听到自家主子又来了一句,“还有,把安神香点上,阿殇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
“是。”若是没有看见之前主子对夭殇的举动,他可能会真的信了主子的鬼话,但是现在,呵,主子想干什么,他虽然猜不到全部,但是大概还是能够揣摩出一二来的。
心中为那个安心睡在自家主子怀中的少年默哀几秒,但脚下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书房的外间便被安神香笼罩,慕隐闻着那香气,若不是自己服了药,怕也是要睡过去了。
昭九渊没有放下怀中少年,见少年眉宇渐渐平缓,伸手解开少年腰间系带,纤细瘦弱的肩膀上青紫色的痕迹下那抹刺目的血红映入眼帘。
伸手拿过早已摆放好的药箱,仔细清理好伤口之后,却没有立刻整理好少年的衣衫。
视线落在少年一马平川的身前,眼睫微微落下,倒还真是个,纤细柔弱的少年啊!
眼前的少年来历诡异,身份成谜,脉象乱到竟然让他也看不出男女。
想到这里,昭九渊心中不甘,明明那天在大理寺的大牢外面,他看到的分明是一个身着黄色衣裙的少女,难道,真的是他的幻觉?
手中的银针摆在手边,昭九渊迟迟未动,银针换脉他并没有把握,可这却是探明少年身份的最后手段,若是……
终究抵不过心中的渴望,辨别不出少年脉象得到那一刻他是想要杀了他的,却终究还是给了自己一丝希望。
银针刺穴的痛楚让少年即便在梦中也并不安稳,看着少年眉头紧蹙的模样,昭九渊将最后一根银针刺入少年最后一个穴位,伸手握上少年的手腕。
“慕隐。”
守在外面的慕隐对里面的动静自然没有错过,看了一眼从始至终一个姿势抱着夭殇的昭九渊,他就知道,主子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注意到慕隐的视线,昭九渊有些不满,“慕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该明白。”
慕隐低头收拾好昭九渊身前的药箱,低头道:“是,属下明白。”
临走之前,慕隐想起什么,开口道:“主子,刚刚大理寺的徐大人差人过来问话,今日可还要见凌御将军?”
昭九渊皱了皱眉头,“不见。”
慕隐丝毫不意外,点了点头。
夭殇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格外舒服,刚想伸个懒腰,抬手却陡然碰到一片柔软?
眼睛还没睁开,夭殇胡乱摸索了一阵,也没摸出是个什么东西,睁眼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抱在怀中的姿势。
“我,你?”
昭九渊看着少年呆呆愣愣的模样,笑了笑,“阿殇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即便是少年又如何,他既然做了选择,就不会让眼前的少年错过自己的生命。
什么规矩忌讳,未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命运会给怎样的剧本,无论男女,他只要这个少年。
记忆涌入夭殇的脑海,她记得她本来是回来跟他道歉,然后一起查军饷失窃一案的,但是,后来,这人一言不和就要带自己去治伤,她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还睡到现在?
动了动肩膀,痛意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刚要起身,却被一双手给按下。
“阿殇,你的手还伤着,现在不宜动作,还是要谨慎些好。”
“啊?哦。”夭殇愣愣点头,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开口问道:“我们现在可要去大理寺?”
昭九渊皱了皱眉头,语气不满,“阿殇,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大理寺就在那里,我们什么时候去都无妨,但你的伤,要好好养着,明白吗?”
夭殇诡异地觉得眼前这人的语气似乎有什么不对,但具体是什么不对,她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大概就是,比之前更加温柔了些?
理不清头绪,夭殇起身就要从昭九渊的怀中出来,却被昭九渊转身轻柔地放置在榻上。
慕隐走进来,“主子,膳食都已经备好了,可要现在送进来?”
昭九渊点了点头,送进来吧。
慕隐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一脸懵懂摸不清楚状况的夭殇,心中叹了口气,可怜,可怜啊,才十八岁,就要被自家公子拐带了。
虽然心中可惜,但,慕隐可没有要救人于水火的念头。
夭殇注意到慕隐奇奇怪怪的眼神,怎么今天这些人都奇奇怪怪的?
等到慕隐的身影走远,夭殇忍不住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昭九渊,开口问道:“我睡觉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为什么慕隐看她的眼神这么奇怪?
听见这话,昭九渊手中端着饭碗的动作微微一顿,发生了什么,想到少年疼痛难忍的模样,难得有些心虚。
夭殇茫然,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痛的厉害,皱起眉头,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却也没发现自己到底出现了发么问题。
昭九渊扶着夭殇,“阿殇,别乱动,那药有些副作用,虽然你现在会有些疼,但好的也快。”说完,犹不放心,“阿殇若是疼的厉害了,便咬我吧。”
那银针换脉之法,虽然让他查明了少年的身份,但穴位刺痛的感觉却不会这么快消失。
好奇怪的痛感,夭殇还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抬手就要解开自己腰间的系带,查看自己身上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昭九渊眼疾手快,一把拦住,“阿殇,咳咳,先吃饭。”
夭殇忍不住再次动了动身体,这一举动落在昭九渊的眼底,却让他胸口泛起丝丝缕缕的悔意,“阿殇,可是哪里不适?”
夭殇点头,想到昭九渊懂医术,或许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说不定,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我感觉身上好疼,每一个穴位都散发着一股刺痛之感,像是扭曲了经脉一般,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说着,夭殇还伸手指了指。
昭九渊抓住少年的手指,轻声安抚道:“或许是我给阿殇的药太烈了,几日之后应当就会自行消退了。”
是吗?夭殇有些狐疑,那为什么之前他喝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忽然想到什么,他记得小时候,疵疠好像有说过他是不同的,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同,疵疠却没有和自己说清楚,或许是因为这个吧。
这样想着,夭殇就不再关注自己的异常了。还有空安慰昭九渊道:“没关系,我体质特殊,兴许过几日就好了。”
昭九渊见少年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松了口气,端起一旁的瓷碗,轻轻拨动手中热气腾腾的粥饭,吹了吹,送到少年唇边,“来,阿殇,张嘴,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