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女巫和龙[西幻] 第242章 礼堂

帕顿城中心，坐落着一片风格各异，但都特别恢宏或精致的宫殿群，其中最富丽堂皇的一座建筑，就是新王尼利所在的杜里宫。

宽大馥郁的寝室里，侍卫们轻手轻脚地捧起窗帘，拉向两侧，并试着推开窗户。几乎和晨光一同进入室内的，是一只黑色鸽子。

它完全不怕人，越过侍卫们的头顶，停在墙边镶嵌着各种珍珠宝石的梳妆台上。一旁，垂着昂贵又厚重的丝绸帷帐的床上，男人忽然翻身下地，毫不在意周围抱着衣服和首饰等候的侍女，几步上前，抓住鸽子，取下它脚边的信纸。

在他松手后，黑鸽子扑棱翅膀，穿过窗户，飞走了。

“昨晚，我做了个噩梦，今天准备去总教会祈祷，以求开解和宽慰，所以，不接见任何贵族或大臣。”君主声音温和，缓缓说着今天的安排。

侍从们纷纷点头，有的已经夺门而出，去传达命令，有的抱着衣服上前，希望君王尽快挑选出中意的衣服，还有其他端盆送水的人都围了过来。

以往繁琐漫长的梳洗过程，今天早早就结束了。或许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尼利的穿着十分简洁，除了一件暗蓝色的天鹅绒长袍，和缀满细钻的亚麻色斗篷以外，再无其他装饰，甚至连王冠都没有戴。

在一群人恭敬地夹道送行中，尼利登上镶着金边的漆黑马车，这时，忽然有个侍卫靠近车门，以手捂嘴，压低声音，跟他说了什么，尼利点点头。侍卫关好车门后，低头一礼，又迅速离开了。

随从这才驱动马车，向王宫南门驶去。直到车身上金色的铃兰印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他们才各自散去。

城中的道路已经开始拥挤，但在前后四个随从沉稳熟练地驾驶下，马车快速前往西南方的总教会。

马车刚停在教会一连四扇的黑铁大门前，随从就跳下马车，跟门边的骑士说了几句，骑士们一致抬手行礼，身姿笔直，目送马车进入教会。

“陛下早安。”霍尔祭司带着几个辅助祭司和教徒，恭敬地行礼致意，“我们已经收到命令，知道陛下今天会来，只是，大祭司昨天太过忙碌，睡得很晚，现在还没醒来，请陛下见谅，并容许我为陛下执行祈祷仪式。”

“好。”尼利仍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一丝恼怒不满的情绪都没有，跟在霍尔祭司身后，向专供王室成员祭拜神灵的礼堂走去。

霍尔严格按照惯例，在听取这位年轻君王关于噩梦的烦恼之后，为他讲解了经书上神灵的应对，以及一些劝告，再带着他诵读完经文，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霍尔祭司，我想继续呆在这里，思考下神灵的谕示，你有其他事的话，就先去忙吧。”尼利的话里透着几分善解人意。

“那我就不打扰陛下静思了，陛下请随意。”霍尔郑重点头行礼，从侧门离开了礼堂。

尼利跪在礼堂正中间，望着前方台上的神灵雕像，一动不动，只有眼神，逐渐褪去笑意，变得越来越冷淡虚无。

不知道过了多久，礼堂一侧响起开门声。尼利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雕像上，但十分恭谨而平静地说了句：“尊敬的本森大祭司，上午好。”

身穿黑色法衣，但在衣襟袖口处绣着繁复金线的塔特，慢慢走到台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左手。尼利爬着上前，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吻他手上象征至高神权的火焰形戒指。

“今天叫你来，是有些事要告诉你。”塔特收回手，看着尼利褐色的头顶，“你起来吧。”

尼利手撑了下地面，还算利落地站起身，“大祭司请讲。”

“从前段时间，传言北方森林出现恶龙和女巫开始，我就让文斯前去调查，随后发生的事，你应该也都知道了。”塔特淡淡地说。

尼利点头，“莱恩祭司被恶龙杀死，科里城神殿遗迹莫名出现的魔气，还有德布高地的乔伊芙祭司因为罪大恶极而自尽。”

“所有这些事情里，都有一伙人参与其中，包括那头害死莱恩祭司的恶龙。”塔特又说。

“看他们的行动路线……大祭司，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来到了伊莱平原，不，来到王都了吗。”

“这正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关于如何对付恶龙，祭司们意见不一，有人打从心底畏惧那种野兽，不愿随意招惹他们。而我，确实可以直接发布命令，斩杀恶龙，但那也意味着，总教会甚至整个霍纳王国，都可能被那种野兽视为敌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

“昨天，在他们进城后，我已经施下法术，让他们轻易不能出城，同时，又秘密派人暗杀他们。毕竟暗杀的话，真凶可能不知去向，就算迫不得已，必须要做出解释，应对野兽的怒火的话，也只要把真凶推出去就可以了。”

“只可惜，”塔特顿了下，“没有成功。”

尼利听出了他话里的怨恨和不甘，心里非常吃惊，竟然还能有人能让大祭司的计划失败？不过，他明智地控制住了表情，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

“你需要我做什么？暗中派人搜寻他们的踪迹……”

塔特摆了摆手，“最近城东一带，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所有事情都按既定计划运转，只不过，根据我所知道的最新消息，有人出现在其中一个‘窝巢’附近。”

“是谁。”塔特皱了下眉。

“西蒙·哈丁。”尼利继续解释，“正如你所要求的，我在即位后，就逐渐疏远原来和王室关系密切的贵族。一年多以前，在一次日常朝觐时，西蒙在众人面前闹了个大笑话。”

“大概是自尊心受伤，从那以后，他渐渐地不再出现在宫廷，开始整天喝酒，到后来，连公爵府邸也不怎么回去了，一直到处流浪。”

“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昨晚，他被发现时，抱着酒坛醉得神志不清，”尼利如实说，“我不能完全断定，他是不是知道那里的秘密。”

“继续派人监视他。”

“我明白，不过，大祭司，关于那一伙人，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尼利试探着问。

“他们早就对文斯产生了怀疑，但进城后，却没有直接来找文斯的麻烦，想弄清他们的目的，只要让文斯去试探一下……”塔特握紧了拳头。

“照你之前所说，他们恐怕实力不弱，但愿文斯祭司能稳妥完成大祭司的交代。”尼利提醒他。

塔特没有说话，似乎已经陷入思考。“对了，哈丁公爵近来有什么动作吗。”

“没有，从半年前，他秘密派往东方的那几个武士，被我们的人截获、解决后，他再也没安排新的人手了。”

“你派去的人，有没有什么发现。”

“抱歉，大祭司，在那么多人里，寻找一个本就不熟悉的人，很难。”

塔特回想起十年前，冬季，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里，伊桑·哈丁公爵只带了一个随从，轻装简行，离开帕顿城，马不停蹄地前往王国东方。

根据他后来多方打听所得到的消息，公爵和随从去了东方海岸边、一座叫罗斯的小城，在那里只呆了一天一夜，又立即踏上返程。

参加宫廷舞会时，有人问起哈丁公爵，为什么几天来都没见他露面，他当时笑着回答，想让妹妹艾萨王后，在萧条的冬季，看看罗斯城里，由花匠精心培育的、盛开的紫色重瓣蔷薇，而他自己也想欣赏下冬季的海景，所以专门跑了一趟。

那段时间，艾萨王后心情和身体确实不佳，一连多日都没有参加宫中任何社交活动，而戴夫国王也只是以为她一到冬季，病痛发作，找了最好的医生给她诊治。即便这样，也是到了次年春天，王后才差不多恢复正常。

但实际上，没人知道公爵在罗斯城短暂停留的时间里做了什么。当时身为祭司的他也一无所知，直到四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负责一位曾在宫中工作多年的老嬷嬷的临终仪式。

当他看着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到干瘪，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妇人，挤出最后的几滴泪水，断断续续地说着十四年前，那桩宫廷秘辛时，他差点连呼吸都忘了。等他回过神来，老妇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冷。

她说，她害死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提着双脚，头向下，浸在水里，直到完全断气，就只为了，掩护真正有着王室血统的孩子。

她说，婴儿代替那个真正的小王子死了，真正的小王子被送出宫，虽然不知去向，但肯定活了下来。

她还说，十几年来，这件事一直反复折磨她，成了她最大却难以言说的噩梦。

她知道，艾萨王后饱受艰辛，小王子也生来无辜，但她永远忘不了，自己把那个沉睡的婴儿递给戴夫国王，而国王就那样溺死了他。

这位曾在艾萨王后身边侍奉多年的老嬷嬷，最后因病不得不离开宫廷，住到王后赠予她的宅子里休养。她曾发誓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但在弥留之际，还是无法克服对死神和地狱的恐惧，做出了最后的真诚的忏悔。

那时，回过神来的他，立即忙着为老嬷嬷处理身后事。关于她话里涉及到的其他事情，比如，死去的婴儿身份，是谁送进宫，蒙骗了国王的，小王子又去了哪里……他都没来得及问，往生的老嬷嬷也不可能为他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