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拯救计划 第41章 第 41 章

道德的精神在为生理的行为开脱。

她不敢看，似乎只要不看，赵荻的死便与她无关。

这种心态驱使着静安，她迫不及待地想离开，但又需要去隔壁的书房找账本。

两难之中，她选择打开门透气，房间太闷了，打开门，打开门……压在胸口的感觉便会消失，静安在心里默默想着，她需要冷风帮助自己清醒。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屋外的冷风裹挟着雪花吹了进来，冰冰凉凉打在静安的额头。

刚刚混沌的感觉减轻了些，静安摘下面罩，小声喘气，雪下得异常大，静安半蹲在门口，盯着地上的脚印发呆。

奇怪，自己和阿洲进来时，有留下这么多脚印吗？

而且，为什么脚印从连廊一直到这里？

此刻身旁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静安猛地清醒，被发现了吗？常叔还好吗？怎么才能快速逃生，自己是不是又害了大家，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她的心不由得揪紧，身子发僵，脖子向侧方扭去。

下雪的时候，人总是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蜷缩着。

比如现在的静安，北风卷起她的衣袍，吹得人有些发抖。

沈珏站在门边，斗篷半披松垮地落在肩膀上，他还如初见那般挺拔温暖，连风都格外青睐，不曾吹乱他额间的碎发，可他眉眼间都是疲惫，似乎是赶了很久的路。

静安长了长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来声音。

沈珏见状，张开双臂朝这边微微示意。

静安快速起身，扑通栽进沈珏怀里，速度之快，让身边的常叔吓了一跳。

沈珏稳稳地接住了她，甚至将人往上托了托，趴得更舒服些。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沈珏轻轻拍着静安的背，心疼道。

静安没有声音，她将头埋得很低，沈珏从江南赶过来，最里面穿的还是单衣。

静安的眼泪透过斗篷沾湿了沈珏的里衣，感受到静安的无措，沈珏将搓热的手放在静安的脑袋上。

雪夜很静，被沈珏这么一揽，静安的世界安静下来，刚刚的烦躁和恐惧，以及害怕被抓住的惊慌都渐渐淡去，只剩下沈珏身上淡淡的墨香。

静安没控制住，哇的一声，彻底哭了出来。

沈珏就这么陪着她，直到哭声渐渐停下，突然，静安抓住了沈珏的衣领：“赵荻书房有，有账本。赵家贩卖流金丸的路线、接头人、代售……重要。”

沈珏笑着蹭了蹭静安：“我就知道，殿下永远是最棒的，总能帮我找到关键线索。”

沈珏将人抱起来，对常叔使了个眼神。

常叔信件表达的十万火急，沈珏便从家里支取了些暗卫，一路狂奔到吴州，现在倒是可以发挥作用了。

静安嘟囔着嘴，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话，有些含糊不清，不知道是什么，但沈珏仍认真听着，边听边抱着她离开赵府，等沈珏走到马车，静安已经悄悄睡着了。

沈珏将静安平稳地放到马车，最后看了一眼赵府，招手对侍卫道：“东西找到，无关人清理出去，烧了。”

静安再次醒来时，还是那个熟悉的床帘，静安有些迷茫，还没从昨日受惊的状态中恢复。

炭火在一旁烧得正旺，静安正想起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珏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昨天晚上的记忆涌入脑海，自己最后不知道叽里咕噜对沈珏说了什么，面对当下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珏，静安不真实感还未散去。

“嘶。”静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沈珏却担心她还没恢复好，放下热水后，急忙上前查看。

“头发在脸上可能有些痒。”沈珏笑着将静安的头发拢到一旁，“我烧了热水，来帮你梳头吧。”

“你会吗？”静安有些不可置信。

“殿下这是对我不放心？”沈珏娴熟地从梳妆台上拿起工具，笑着看向静安，“今天想梳什么发型，双髻怎么样？”

静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简单盘一下，下面留头就行。”

但看着沈珏跃跃欲试的眼神，静安还是将梳子交给了他。

不愧是如意馆的御用画师，沈珏的双手实在灵巧，期间还不忘逗逗静安，故意挠痒痒。

静安也没惯着，回身想打沈珏，又被躲开，沈珏既要控制平衡不能弄疼静安，又要梳出造型来，很费时间，两人又打又闹，最终勉强盘成了个不错的留头。

静安拿起镜子看，打趣道：“沈大人这技术也不行啊。”

沈珏听了也不恼，撸起袖子作势要再梳一遍，静安急忙后退，沈珏拿着梳子在前面追。

就在沈珏快抓到静安的时候，常叔砰的一声打开房门，吆喝道：“丫头，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炖排骨，油焖青菜和细粥，还烧了只鸡……”

话还没说完，常叔扭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静安从常叔的脸上看到欣慰，尴尬，后悔，懊恼等几十种情绪变幻，最终化为一副了然的神态，光速关门溜之大吉。

沈珏脸色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殿下想吃饭吗？”

昨天赵荻鲜血直流的场景还在静安脑海挥之不去，她有些纠结地摇了摇头，试探问道：“昨天怎么样了？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还有好几天……你，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沈珏将她引到椅子上坐下，将热毛巾递过去，顺手给静安倒了杯茶。

“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在赵荻府中搜出很多东西，对流金丸的调查很有帮助，这次应该是我感谢你。”

两人见面应有说不完的话，但事实却是，此时的静安什么都说不出来。

沈珏坐下，将这段时间自己发生的事情慢慢道来：“我本在京城，因着流金丸的事情，我回了本家一趟，到江南后我才收到常叔的信件。

信中交代了殿下朋友落难，殿下在吴州的日子不好过，可我远在江南，属实有心无力，对不起，是我来得太迟，我已经命人将京中事务处理好，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陪在殿下身边。”

沈珏眼中流露出的愧疚，何尝不是静安也想表达的，她急忙解释，旋即低头认错。

“怪我，怪我一开始没有考虑周到，太自信，总以为自己能够处理好，殊不知每次都是给你们添麻烦，对不起。”

说着说着，静安悄悄低下了头。

沈珏毫不在意：“怎么可能？常叔将你们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告诉了我，账本也找到了，我已经命人去整理，相信不久后，便会将赵家整个运作方式连根拔起，我该说殿下是我的福星才是。”

静安不敢邀功，耷拉着脑袋，沈珏伸出双手，将静安的脸捧起来：“为什么会不开心呢？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自己便执行计划了这一切，太棒了。”

“是担心后续会给我带来麻烦吗？”沈珏试探性地问道。

静安点了点头，她的生活总是混沌的，迷茫的，不知向何处去，惶恐和不安侵蚀着她，将她拖入更深的泥潭中去。

她自然是知道不会拖累沈家，或者说，沈家希望自己将这天下搅得越乱越好，乱世之中，沈家才能更好敛财。

“昨天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赵家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侍卫都被灌了药，什么都查不出来。”

“长公主和驸马都在京城，现在没人会在意他。

若是害怕沈家麻烦，那可以放心，皇帝的眼线拔干净，沈家已经提前撤出京城了。

沈家掌握着大半个燕国的市场，还不是长公主说解决便能解决的”接着，沈珏垂下眼睛：“对于你朋友的事情，我很抱歉，若我能再早些，说不定事情不用走到那一步。”

静安自是不会怪沈珏，无论沈珏是宽慰自己，或是真的游刃有余，静安心里都舒服了许多：“谢谢。”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静安每次都在向沈珏道谢。

刚赶到吴州时，药铺早已关门，好不容易联系上家仆，急匆匆地往赵荻那赶。

路上的焦急让他不能静下来思考，他有想过，为什么常叔不能劝一下？至少等自己赶过来，几个人一起想办法。

但人到门外时，看着静安，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静安不就是这样吗？从初遇的时候便注定了，她向来是能够自己解决一切。

哪怕是吃人的辽国皇宫，抑或硝烟弥漫的战场，从没有她解决不了的。

她为什么会想解决流金丸，因为她本身就是很好的人，会在前世向自己伸出援手，拒绝内战。她从来厌恶朝堂，厌恶战争，讨厌权贵，怜惜百姓，她便是自己的圣人。

连自己这条命，都是她救的，自己又为什么一直想让她逃避？

自己先前承诺说无论如何都支持，无论怎么样都站在她那里的话呢？

沈珏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耻，他不应该盲目地因为前世静安的惨死，而让静安追求所谓的安全，这样的话，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左右不过一个赵荻，杀了便杀了，静安甚至仔细分析了敌我局势，选了一条最方便的暗杀路线，自己应该夸奖她。

现在的静安没有前世的经历，她刚失去朋友，又第一次杀人，无论如何，她需要鼓励和安慰。

“殿下，这次做得很好，很果断，你做到了，很棒，第一次杀人，感觉怎么样？”

沈珏将静安的手包裹起来，轻轻搓着。

“刀扎不进去，人骨很硬，捅进去的时候很费劲。”

沈珏有些好笑，但还是忍住了：“然后呢？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想吐，看着血流出来很想吐。”说着，静安停顿了一下，“在他还没有死去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那是一种祈求的眼神。”

“当时的我，似乎掌握了他的一切，将生命握在手中，感受这它，像势在必得的猎物。

一瞬间，似乎是一种暴力，一种施暴。我在思考，当时的我，和作恶的赵荻，我们有什么区别呢？”

静安举起自己的手，抬起来放在阳光下，认真道：“后面，我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