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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枢相柳棣站了出来，“羌国皇帝老迈，太子与诸位皇子明争暗斗，人心不齐，且羌国连年严寒，粮草供不应求，正是我军一举灭国的绝佳时机。若是给了他们岁币，岂不是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这与放虎归山有何差别！”
“臣以为，当战！”枢相声音慷慨激昂。
赵谦看了一眼赵曦，赵曦朝他鼓励一笑。
赵谦语气平静，“顾兴安。”
“臣在。”
“朕命你为宣抚使，不日出兵攻打羌国。”
顾兴安神情激动，“臣接旨。”
下首一片静默。
不断有人看向江暮合，江暮合仍毕恭毕敬地站着，仿若朝中发生何事都与他无关。
*
江家。
江暮合归家时，看到一人从祖父房中出来。
那人侧身，江暮合略略点头，轻扫一眼，才发现此人他并不认识。
江暮合坐下的时候，发现桌案上放着一銙瑞云翔龙。
江暮合方要伸手，江慎却出声打断了他，“今日由祖父为你点茶。”
“孙儿荣幸之至。”
江慎从一旁拿过茶饼，捻茶……动作一气呵成。
江慎将手中的茶递给江暮合，江暮合恭敬地接过，饮了一口，“祖父的茶道名不虚传，孙儿不及万分。”
江慎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祖孙二人就这般静默着，只有一旁的小炉燃着点点星火，微微跳动着。
“同之，你可知江家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
江暮合垂眸。
江慎的声音绵长旷远，抑扬顿挫，带着历经百年的沧桑，“这片土地换了太多的主人，可是他们真正的主人却从未变过。”
“同之，莫要让祖父失望。”
“日后的江家还要交与你。”
江暮合眸子闪过一丝异色。
“巨木可参天之高皆赖地脉滋养，若自绝于土壤，雨露不再，荣华皆休。”
“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江慎放下茶盏，语气深长，“你为公主老师，自当尽心教导。”
没来由的一句话，江暮合没有其他反应，只道：“孙儿知晓。”
江慎很满意江暮合的反应，“秦家的女郎与向家的女郎，你中意哪一个？”
“二人皆出自钟鸣鼎食之家，才德亦在伯仲之间。”
江慎点点头，又道：“不论其他，单论年龄，还是向家的女郎更适宜。”
江暮合低头，“孙儿的婚事，当由祖父做主。”
“你自己的婚事，当由你来选。”
江暮合垂眸，漆黑浓密的睫毛在眼皮投下阴影，“孙儿素闻向家女郎端庄娴雅，堪为江家主母。”
江慎点点头，“如此，我便央韩相去提亲。”
“一切但由祖父做主。”
江慎满意一笑。
明月高悬于空，今夜的院落格外得静。
江暮合出了院子，冷声道，“去查，方才那个是何人。”
属下江月：“是。”
*
顾钰才随父亲入京，如今又要上前线。
赵曦又召二人入宫，王令仪却因顾钰要来推辞了。
赵曦满眼忧色，“钰哥哥，此次你与顾将军，定要平安归来。”
顾钰笑得十分放松，“曦娘莫要忧心，你我自小随父出战，还不信我吗？纵然不信我，也要信我阿父吧。纵然不信我阿父，也要相信先皇的眼光吧！”说着，朝赵曦眨眨眼。
赵曦被逗笑，“顾将军向来英勇。”
“我当然要平安归来，待我与父亲大败羌敌，还要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是什么？”赵曦的目光带着好奇。
“臣欲求陛下赐婚。”
赵曦抿下一口茶，“此事令仪姐姐可知晓？”
顾钰泄气地摇了摇头。
赵曦安慰道：“钰哥哥，令仪姐姐她是关心你的。”
“我知晓，我都知晓的。”他们三人自小一同长大，说是最了解彼此也不为过。
“那你怎么这般？”顾钰看起来受了很大挫折的模样。
“我不求她向前一步，但求她不逃避。”
赵曦愣愣地看着顾钰。
“若是她能承认爱我，就算我死了……”
“钰哥哥，不可胡说！”
顾钰自嘲一笑。
“钰哥哥，无论如何，令仪姐姐待你我二人，始终不同。”
“她自待我如手足，可我所求并非亲情。”
想起王令仪此前说过的话，赵曦没有言语，她当然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她也知道有些事强求不来。
令仪姐姐不会因为爱钰哥哥而背弃整个家族。
“情爱本就如此，是我强求。”顾钰自嘲一笑。
不知为何，赵曦看到顾钰这般神情，有些不忍。他本该是恣意的少年，如今却成了个苦瓜。
“情爱真会叫人这般？”赵曦忍不住问道。
顾钰朝他一笑，赵曦只觉得这笑比哭还难看。
“若是日后谁敢惹曦娘，我替曦娘打他。”
赵曦不由想到江暮合，江学士看着比顾钰高了许多，顾钰真打得过他吗？
看见赵曦瘪了嘴，顾钰惊讶：“曦娘方才在想什么？”
“在想钰哥哥能否打得过他。”
顾钰立刻来了精神：“何人？”
“江学士啊。”
顾钰皱起眉毛，“你为何想起江学士？”
“他竟然主合，太令我失望了！”赵曦想到此事便蔫了下来。
顾钰放下心，“你心中无他便好。”
赵曦却没有搭腔。
想起江暮合，赵曦心情也不好了，这下变成了两个大苦瓜。
过了许久，赵曦叹了一口气，“钰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曦儿和令仪姐姐都在这边为你祈福。”
顾钰笑着点了点头，他一定要回来，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是。
二人在御花园逗留了许久，顾钰起身，“长公主殿下，微臣先行告退。”
赵曦点点头。
顾钰离去之时，恰好看到了江暮合。
“江学士。”
“顾小将军。”
江暮合看了一眼方向便知顾钰从御花园而来。
顾钰素闻江学士为人冷漠，不喜叨扰，打个招呼便想离去，方要抬脚，便听到了江暮合的声音。
“顾小将军请留步。”
顾钰讶然，“江学士可有什么事？”
“本官无事，只是想问，顾小将军可愿两国开战？”
朝中的腥风血雨顾钰自然知晓，且当他听闻朝中只有三人主战时，着实气了一番。今日江暮合主动提起这个问题，他语气不善，“谁人想开战，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长公主所言极是，大宴王朝不能有不战便退的臣子。”
江暮合在听到赵曦后掀起一下眼皮，露出漆黑如墨的眸子。
顾钰平静与其对视。
“顾小将军不失顾将军之风。”
顾钰不知道他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也颇有先皇之风。”
顾钰眼睛瞪得溜圆，一脸不解地看向江暮合，他在贬低江暮合，江暮合还能说出夸他的话来？
“本官还有事，不打扰顾小将军了。”
江暮合转身抬脚。
顾钰知自己误会江暮合了，连忙出声，“江学士。”
江暮合转身，绯袍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其实，下官想要出征，也有一丝私心。”
江暮合静静地看着顾钰。
顾钰红了脸，“下官想请陛下赐婚。”
江暮合眯起眼睛，默了一息，“那人……可是与你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顾钰脱口而出，“江学士怎么知道？”
江暮合却没答话，“如此，便祝顾小将军凯旋。”说罢便走了。
顾钰立在原处有些愣怔，江学士这个语气真的是在祝自己凯旋？他怎么觉得他希望自己再也不回来了。
顾钰摇摇头，江学士是光风霁月的雅士，自然不会这般恶毒。
江暮合抬脚，在岔路口顿了一下，最后向着御花园的方向去了。
门外的守卫看到江暮合后也并没有拦。
顾钰走后，赵曦仍然坐在原地。
直到江暮合距离赵曦还有一丈的距离，赵曦才听江暮合的脚步声。
赵曦回头，看到江暮合后愣了一下，手中的糕饼掉到石桌上。
“臣，翰林学士江暮合，请长公主殿下安。”
“学士免礼。”赵曦的语气十分震惊。
“谢长公主殿下。”
“江学士为何在此处？”
“臣奉命来御花园寻一物。”
赵曦迟疑地点点头，没有多问。
“长公主殿下来此地可是为了见什么人？”
赵曦点点头。
“公主可是应了？”江暮合神色无波，袖内的手指却轻轻颤了颤。
赵曦面露疑惑，心想：“此事应是陛下许可，她如何作答？”
江暮合见赵曦这般纠结，心下已有答案，主动道：“是臣僭越了，臣先行告退。”
“江学士请稍后。”
江暮合转身，“长公主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学士，你为何要主合？”那日下朝后，赵曦一直没有见过江暮合，想问的话一直停在心间。
“回长公主殿下，臣以为，不战更好。”
“‘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是江学士教与我的，学士难不成忘了吗？”赵曦的声音满是失望。
江暮合对上赵曦那双眸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赵曦对他露出失望的神色。
江暮合的心也跟着一沉，语气不善，“回长公主殿下，微臣要说的话，那日已经说完了。”
“江学士为何……”
赵曦还未说话，江暮合便抬起头，“长公主殿下以为臣会如何？”
“长公主殿下主战，臣便要附和吗？”
仿若一道惊雷劈下，赵曦不可置信地看向江暮合。
“下官若让长公主殿下失望的话。”
“那么便……”
“不是最后一次让长公主殿下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