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捧住他的脸,此时他的面部神情已经很僵硬了,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眼睛空洞的盯着前方,嘴唇也紧抿成一条线。
她使劲拍了拍赵临川的脸,“赵临川!!!!!”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屋内的灯光,白梅身后就是楼梯,她侧身躲去,赵临川麻木的径直往前走。她站在高几台的木台阶上死死抓着赵临川的衣领,奈何他劲太大,依旧纹丝不动,甚至白梅被迫拖着往前。她松了手,再使劲,他可能会窒息。
她不敢放任他这样下去,昨晚的例子已经活生生的摆在她面前了。
快想办法,快想办法,快想办法!!
白梅脑海里急切的想着陈世漫传授于她的所有法术。忽然灵光一现,陈世漫曾经告诉她:“所有的蛊惑术,都源自于人心中最恐惧之物,若是一个人内心足够强大,强大到没有任何可以惧怕的时候,他便不会被蛊惑。”
白梅当时坐在陈世漫身边,她问道:“那要是被蛊惑了怎么办?”
陈世漫笑着摸摸她的头:“战胜恐惧,便能脱离,但这会十分困难。”
……
“战胜恐惧……”白梅看着麻木的赵临川,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指尖蹭过惊霜,鲜血流了下来,她快速在掌心画了张符,将手掌按在赵临川心口。
下一秒,白梅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黑暗虚无之中。
白梅警惕的向四周看去,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赵临川?你在吗?”白梅在黑暗中呼喊着。
她快速向前奔跑,边跑边喊着他的名字。
白梅停下脚步,她眼前有一个蜷缩起来的人,白梅微微眯着眼睛,想看的更清楚一点,“赵临川……是你吗?”
白梅缓缓朝他靠近。“赵临川?”
直到她走到那人身旁,只见赵临川一人坐在那里,抱缩成一团。白梅见到他,稍稍松了口气,她蹲下来,询问道:“你怎么了?”
赵临川没有说话,白梅见状伸出手在他背上轻轻拍拍,“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现在很担心你,不要被蛊惑,快醒过来。”
赵临川就像屏蔽掉了所有声音一般,不管白梅说什么,他都纹丝不动。
白梅着急的抓住他的衣领,扯了扯,“不管你现在能不能听见我说的话,但你必须醒过来,你再不醒就要死了!”
终于,在白梅的不懈努力下,缩成一团的赵临川缓慢抬起了头,他双目无神的仰着脸。他的视线似乎是落在白梅脸上。
他却也就是那么盯着,什么话都不说。
白梅看着那空洞漆黑的双眼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微微弯腰,双手捧住赵临川的脸,放缓了声音,道:“赵临川,你认得我吗?”
赵临川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又呆呆地点点头。
白梅见他还是有意识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她继续道:“那你知道你现在被夜狐狸给蛊惑了吗?”
赵临川又摇摇头。
白梅心里犯嘀咕:这是傻了没傻啊?
她轻轻拍了拍赵临川的脸,认真的说道:“现在你被夜狐狸叫声给蛊惑了,如果你现在不能冲破心魔,当你肉身走到山丘后,你必死无疑,你听懂了吗?”
赵临川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被捧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白梅见跟他讲道理无济于事便放弃了,时间不等人,要是在一炷香时间内不把他从心魔中拉出来,那赵临川将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她松开捧着他脸的手,再次环视四周,找解脱的办法。可四周除了漆黑一片再无别的什么。
白梅不由得好奇他心中害怕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怕黑吗?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怕黑的人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梅毫无头绪。
忽然赵临川的瞳孔涣散,嘴唇翕动,喃喃道:“……出不去……”
白梅一惊,立马蹲在他身边,道:“什么?”
“……出不去了……”
白梅仔细听着赵临川说的每一个字,她放柔声音,“跟我说,出不去哪里了?”
赵临川没有回答。
白梅心下一横,指尖划过刀刃,以血为媒,在手掌画下一个清心符。鲜红的符文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茫,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消散无踪。
时间所剩无几,白梅能感觉到赵临川气息越来越紊乱。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轻叹一口气,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闭上眼,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轻声道:“如果你走不出去,那我就也得陪你一起困在心魔里了,赵临川。”
这是极其危险的举动,若不能将他唤醒,她的灵识也会一同被困在这片心魔幻境中。但此时此刻,她已别无选择。
就在二人灵识相撞的刹那,周围的黑暗突然开始扭曲,变幻。
白梅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幽深的墓道中,潮湿的墙壁上挂着残破的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在她前方不远处,看着比现在小很多的赵临川正用剑支撑着身体,一下又一下的劈砍着面前的石壁,剑刃已经卷了口,他的虎口也已血肉模糊。
白梅的心猛然揪起,她好像明白赵临川惧怕的东西,不是黑暗,而是在绝境中徒劳挣扎的无力感,明知希望渺茫却不得不一次次尝试的绝望。
她快步上前,抓住赵临川的胳膊。幻境中的他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当他看清白梅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白梅?”
下一秒,白梅将低她半个头的小赵临川拥入怀中,“别怕,这次不一样了,我们一起出去好吗?”
赵临川怔怔地看着前方,眼中的混沌渐渐褪去,就在这时,整个墓地开始剧烈震动,前方的石壁轰然倒塌,刺眼的白光从裂缝中涌了出来。
现实中,赵临川猛地睁大眼睛,眼神逐渐对焦,他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全是冷汗。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梅,声音沙哑:“谢谢你……”
白梅总算松了一口气,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却被赵临川及时扶住。
“一炷香刚好烧完。”白梅轻声道,声音里还带着后怕。他两现在正走到村镇的边缘,再拖一秒钟,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白梅看着眼前不远处,昨夜男人的血迹还留存在黄土地上。
“小心!”赵临川大喊,一把拉住白梅胳膊,顺势一拽。
白梅被扯了一个趔趄,神魂未定地回首,原本她站着的地方,黄土已被利爪撕开三道深沟。一只体型硕大的神似狐狸的怪物正距伏在前方,它皮毛成黑灰色,两只摄人的狭长的血红色瞳仁,翻涌着兴奋的红光。
“是夜狐狸……”赵临川抬起胳膊,把白梅护在身后。他们紧绷着神经,不知那妖物何时发起进攻。
夜狐狸喉咙里发出一种似呜咽的低啸,缓缓咧开长嘴,如同倒钩般发黄的利齿密布其内。粘稠的、似脓液般的唾液不断从齿龈间渗出,挂满嘴角。一股混合了死老鼠的腥臊和伤口化脓的腥甜的恶臭扑面而来。
它粗重的喘息着,猩红眼眸中的饥渴与兴奋越加暴涨。它紧紧盯着盯着白梅,若不是她及时将他唤醒,赵临川早就成了它的腹中餐,此刻,那份未得手的怨毒与对白梅身上异香的垂涎交织,让它愈发狂躁。
赵临川和白梅默契地缓缓后撤,试图拉开距离,忽然间夜狐狸后爪猛地蹬地,裹挟着腥臭直扑而来,赫然冲向白梅。
白梅身形急转,惊险地避过夜狐狸如同钢刀般的尖爪,同时间手腕一翻,腰间惊霜骤然出鞘,带起一泓冰冷的寒光,横亘在她与夜狐狸之间。
白梅余光瞥到一旁孤立无援的赵临川,她压低声音,身形仍保持攻击状态,道:“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你怎么办?你一个应付不来的!”赵临川伸手一摸,又在腰间掏出一把通体乌黑的玄铁剑。
白梅大吃一惊,道:“你剑不是丢了吗?”
“谁说我只有一把?”他手腕一振,剑锋在月光下划出冽光。
夜狐狸被他们的对话激怒,发出一声刺耳的狐啸,骤然暴起,利爪挥向白梅。白梅抬剑硬挡,惊霜与利爪相撞的刹那,她虎口剧震,这妖物的力量远超预料。电光石火间,她冒险抽回左手,指尖不知何时凝聚起一缕金光,劈向夜狐狸猩红的眸子。
夜狐狸发出一声怪叫,猛地扭头避开,金光只擦着它的眼角飞过,灼起一缕青烟。这点不起眼的皮外小伤反而彻底激怒了它。它全身毛发根根倒竖,尾巴高高立起,尾尖一团苍白的骨火逐渐凝聚,显然要动真格的了。
“小心!”赵临川惊呼一声,慌乱的向前一步,脚下却恰好被一块土坷垃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实实在在的摔了个狗啃泥。他手中的玄铁短剑随之脱手,“嗖”的一声,毫无章法的旋转着飞向夜狐狸。
这一剑,在白梅看来是十足的狼狈失手,她眉梢抽了抽。
然而,那旋转的剑锋却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精妙的弧线,“铛”地一声脆响,不偏不倚,正正砍在夜狐狸正悄然凝聚妖力的前爪爪尖上。
法术被强行打断,妖力反噬,夜狐狸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周身暴涨的气息瞬间一滞。
白梅不明所以,但战斗的本能让她抓住这绝佳的机会,她弹射飞起,霜雾迸发,趁妖物僵直之机,刺入其胸腹要害。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传来。夜狐狸惨嚎着后退数仗,胸口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深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它怨毒地瞪了两人一眼,尤其是那个刚从地上爬来、灰头土脸的赵临川。身形一晃,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白梅手攥着惊霜,微微喘息,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方才,夜狐狸明明法术聚集在尾尖,为何会突然法术中断?
她转过头,只见赵临川正狼狈兮兮地捡回玄铁短剑,一边拍着身上的黄泥和尘土,一边心有余悸地嘟囔:“好险好险……”
他抬头看向白梅,面色露出一丝尬笑和窝囊,道:“你刚刚没事吧,我也没想到突然被绊了一下……”
白梅看着他真切又傻楞地庆幸,压下了心中的异样,摇了摇头:“我没事。”她看着赵临川那菜鸡样儿,最终方才的胜利归咎于运气,以及他的……好到极致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