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成神 第13章 三相聚生渡厄煞（二）

白梅心生疑虑，但倦意如潮水般涌来，她打了个哈欠道：“天色已深，明日再议。”

赵临川从善如流，应声答应。

说来也怪，这几日那灼痕竟安分不少，不再如先前那般灼痛难忍。白梅掩口打了个哈欠，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终于在此刻爆发。

管他什么阵法煞气，眼下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窗外呼啸的风沙将三人从睡梦中惊醒，阿长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只见那扇破旧的木窗户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摇摇欲坠。

白梅看着那窗外愈发猖獗的沙尘，心头顿时一沉，依这风沙的势头，看来留给他们的时间恐怕没有多少了。

阿长从腰间翻出那块粗布，抖了抖昨日沾上的沙土，重新将口鼻严实捂住，“我这就去寻朱砂和雄鸡血。”

“万事小心。”白梅叮嘱他。

阿长费力地拔开门拴，狂风立刻咆哮着将门撞开，本就老破的木门，被狠狠的摔在墙壁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他顶着风沙勉强将门重新关好。

白梅忧心忡忡地多次望向门板，“他一个人真的能找到这些东西么？”她垂下眼帘，思考片刻，“我跟他一起去吧，能更稳妥些。”

赵临川见她心意已决，点头道：“也好，寻来东西后，直接来枯井处找我。”

待木门再次紧关，赵临川取出一沓黄符纸，划破指尖，以血为墨，开始绘制繁复的符咒。

这一画，便是数个时辰。

日渐西头，赵临川把那画好的符咒摆在枯井边，用石块压住，防止被吹散。由于消耗心神过多，他的唇色有些发白，额间也浸出一层虚汗。

远处白梅和阿长踉跄奔来，发丝间沾满沙尘。阿长手中颤颤巍巍的捧着碗鲜红的雄鸡血，满脸尽是疲惫。

赵临川望着两人狼狈的模样，不由轻笑：“看来此去并不是很顺利啊。”

阿长寻了处平地，小心翼翼地将碗放下，没好气踢开脚边的碎石头，“陈婆婆说的一点没错，这里的人真是生性凉薄，我们好心帮他们，他们却骂着叫我们滚开！”

此时，与七十年前，彻底完成了闭环。

“活该他们被诅咒！这是他们应得的！”

白梅垂眼，目光落在井边摆了一圈的符纸上，触目惊心的血色符文让她呼吸一滞，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临川，道：“这是你自己画的？”

赵临川轻轻点了点头，“我的记性比较好，古籍上的内容，看过便记下了。”

白梅心中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愫瞬间掠过。看着那些符咒，她心底似乎悄悄松了口气。

“好了，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便是好事。”

赵临川不再多言，只将那朱砂和雄鸡血混合调匀，他取来一支毛笔，绕着井边，画出道道难辨其意的纹路。

阿长指着地上那些蜿蜒的纹路，困惑地望向白梅，“他画的这是些什么？”

“是阵纹，”白梅低声解释，“画在井边，是为了镇住封入井中的煞气。”

这时，赵临川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肢体，抹去额角的汗珠。

“换我来画吧，你歇一会。”白梅上前一步。

赵临川摆摆手，“不必，很快就好。”

白梅看向四周光秃秃的土地，眉头微蹙：“你确定……很快？”

赵临川笑而不语，端起那碗混好的朱砂血，迈去数十步，笔尖一蘸，弯下身，大手一挥，仅仅在地上画了个叉。

白梅：“？”

这是什么操作？

紧接着，他又走到另外几处，停下脚步，甚至看也不看，随手在地上甩了一笔。

白梅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口方才松下去的气，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赵临川远远瞥见白梅那五味杂陈的脸色，只觉得有趣。他把毛笔尖重新浸入朱砂血里，在最后一处，慢条斯理地画了个不怎么圆的圈。

阵纹即成！

白梅盯着地上那敷衍到近乎潦草的阵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赵临川走上前，用另一只干净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宽慰道：“不必担心，样子虽是难看了些，但还是能用的。”

这哪还是难不难看的事？这根本是……这阵真的能用吗？！

赵临川瞥了眼蹲在井边、正仔细研究那阵纹的阿长，他凑近白梅身边，低声问道：“白姑娘，给我看看你那灼痕。”

白梅被他问的措手不及，随即又想起昨晚她已应下了他的请求，便轻轻掀起那白袄袖口，露出一段劲瘦白皙的手腕，上面的流金灼痕此时已淡的几乎看不出来，只能隐隐约约透出淡淡的金色凸纹。

赵临川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问道：“这几日不曾发烫？”

白梅点头。

他抬眼注视她，“这纹可借我一用？”

“什么？”白梅怀疑自己听错，再次问道：“什么意思？”

“此阵需一引物，兼作充当’人位‘之物，此纹正合适。”赵临川跟她耐心解释道。

白梅低头看向腕间隐隐泛金光的纹路，轻轻颔首，“那我该怎么做？”

“到时候便知道了。”赵临川留下这句话，转身先行走开。

她望着赵临川离开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似乎对这灼痕格外上心？也异常了解？她轻轻摇摇头，也许是自己多心了。

漫天的风沙掩去部分新画的朱砂血阵纹，赵临川在井边朝她招手，“白姑娘，可否找些土来，把这阵纹遮盖严实些？”

白梅从腰间抽出惊霜，手腕一翻，刀尖顿时迸出一股霜雾，迅速向四周散开，卷起地面上的黄土，将那鲜红的阵纹严严覆盖。

阿长见此目瞪口呆。

赵临川在一旁打趣道：“是不是可帅了？”

阿长呆呆点头。

“要不要你拜我为师，我教你？”

阿长收起大张的嘴，投去鄙夷的目光，“就你？不要。”

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顺带了一番羞辱和嘲讽。

赵临川倒是不以为意，抬起曾经凌尘子盖在枯井上的木板，顺道盖住了那一圈符纸。

阿长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那夜狐狸何时会来？”

白梅给他又续上一杯，“快了，也许就在明晚。”

阿长一个哆嗦，险些打翻手中的茶杯。

赵临川走到桌边，“阿长，那瓶隔绝夜狐狸哭声的药粉呢？”

阿长一怔，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抓过那只大布包翻找起来，半晌，他捏着个小瓷瓶递给赵临川，悬在半空的手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赵临川便接过那药粉，轻轻晃了晃，“甚好，待夜狐狸出现时，这药粉可是件不可或缺的东西啊。”

白梅注意到垂着头的阿长，朝他轻声说道：“去休息吧，这些天养足精神。”

阿长乖乖点头，转身上榻躺下。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待白梅听到阿长呼吸平稳后，她轻声开口，“这阵是否也如凌尘子一般，无法根除诅咒？”

赵临川点点头，“自然，地灵的诅咒可不是随便一个阵法就能破除的，凌尘子把整条命都搭进去了，反倒成了地灵的祭品。换来将近七十年的太平，那诅咒却依旧存在。”

“如今青峰镇民的嘴脸，你们今日也见到了，他们若始终如此，那这诅咒将会世世代代无休无止地延续下去。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白梅诧异道：“地灵？”

“还记得洞内凌尘子留下的那句话吗？

‘地灵堕佛，怨锁金身。’”

赵临川望向窗外，透过那肆意猖獗的风沙，远处高大的青山静静矗立在远处。

“每座山皆有地灵，乃每座山中灵气所化，而像这青峰岭灵气翻涌，竟能惹来那群人的贪婪掠夺，可想而知，此地灵何等强大。同样的，灵气愈盛，所生成的怨气愈烈，所留下的诅咒便会愈难消除。”

“所以，那石佛内禁锢的竟是青峰岭的地灵？那便不奇怪了。”白梅稍顿片刻，又道：“在阿长故事里，那佛像似乎是金身。”

赵临川勾起唇角，朝她笑笑，“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佛像从来都是石身呢？”

白梅霎时头皮发麻。

贪婪令人面目全非，从一开始，他们所看见的，只不过是被贪欲蒙蔽的幻觉。到底是说那些人可悲呢，还是可恨？

“好了，已经不早了，快些歇息吧，明天可能还有一场恶战等我们呢。”赵临川笑道。

说罢，他转身回到那破旧的榻上，不出片刻，呼吸变得悠长平稳，似乎已沉沉睡去。

白梅却毫无睡意。

她缓缓抽出惊霜，握在手里。指尖轻拂过冰冷的刃身，她几不可闻地低喃：“漫伯伯，我们会做到的，对吗？”

青峰镇的风沙刮了两日，人们闭门不出，镇上空空荡荡，宛如一座死镇，可越是这样，白梅心底的不安与惶恐愈发浓烈。吸收了煞气的夜狐狸，单凭肉搏，绝无胜算。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那阵法上了。

本该明媚的清晨，也被漫天黄沙遮蔽了日光，目之所及，到处弥漫着荒凉与萧条。

待赵临川醒来时，瞧见白梅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他轻步走上前，将一件袄子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她身上。

他望着尚在睡梦中的阿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又缓缓合上，生怕惊扰了睡得正香甜的两人。

顶着漫天风沙，他来到那枯井旁，小心翼翼地掀开覆在井上的木板，露出一条窄缝，他抬手，指尖在腰间玄铁剑的刃上轻轻一划，任由血珠滴入那深不见底的枯井中。

顷刻，他直起身。

捏了捏腕骨，缓缓吁出一口气，眉头微蹙，低声嘟囔：

“这么点法术用着可真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