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王府坐北朝南,大门前建有两座高大的阙楼,气势恢宏。
这位王爷是高祖皇帝之孙,当朝皇上的皇叔,好读书鼓琴,文采斐然,有数千门客,上能写奏折劝皇上不要起兵多生战事,下能发明豆腐与民同乐,颇受先皇和皇上赞誉,百姓爱戴,流誉天下。
跟门卫亮明身份后,文连虎带着她绕过官署和正殿,穿过长廊后面是寝殿和花园,文连虎住在王府角落里的春华院。
院子里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做在台阶上,她手里拽了几个干草编草绳。
“公子,你回来了!”瓜子脸的小丫头看见文连虎,飞奔过来。
“这是谁?”她跑到近前才意识到,公子身边除了王大,还有一个年轻姑娘跟公子肩并肩站着,她瞪大双眼,盯着云貅问道。
“小梅,这是我媳妇,”文连虎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大家都过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小梅听见公子说这是他的“媳妇”,略微不开心的嘟嘟嘴,随后撒开步子跑去喊人了。
“小公子回来啦!”
上一刻还略显清冷的文华院,很快就热闹起来了。
终于要见到这个登徒子的相好们了,云貅心里暗自嘀咕,可她越看越不对劲,刚开始来的几个年轻漂亮的丫鬟还好,后来竟是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她皱起了眉头,看到几个嬷嬷被小丫头们搀扶着进来。
老人们拉着她的手不住夸好,说她面带福相,指定能有两儿两女,云貅臊红了脸,
“虎哥儿回来了,今儿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一个风风火火的胖女人跑了进来,她身量比一般女人高大许多,若是不看脸,站在文连虎身边像他亲娘似的。
“这是咱们的厨娘,菊姐。”文连虎对云貅笑道。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念念不忘的厨娘,云貅不禁又恼又开心,干嘛故意逗她。
菊姐见了她脸庞笑成了一朵花:“好个漂亮伶俐的夫人。”
文连虎拿出包裹里最大的一个银簪子:“菊姐,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
“好哇,咱们虎哥儿现在成将军了,真是出息了。”
菊姐的脸盘较大,这根簪子简单大气,文连虎帮她戴上后,引得众人一阵阵羡慕。云貅看着文连虎将几十件首饰分发给众人,这些首饰不是很贵重,可洛阳的时兴货毕竟难得,再说,她们这些丫鬟仆妇银钱本来就少,很少拿去特意买首饰。
这个男人站在冬日的阳光里,跟一大群女子说说笑笑。
云貅忽然觉得,他这个人除了毒舌一点,倒也不错。
淮阳王派人来找他的小儿子,文连虎走到父王的书房门外,原本这里只有一个书僮,现在竟有一小队士兵巡逻。
他带着一肚子疑惑,离家半年多的时间,怎么府上的布防改动这么大呢。刚回来他不便多说,先抱怨两句父王为何不让他再去边关打仗,猛地一抬头,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父王,你书房怎么多了一张舆图?”以往父王书房的墙上挂的是山水画,现在这张舆图上插满了大夏各地兵力布防的小旗。
“这是十几年前,我进京面圣的时候,武安侯送的。如今皇上即位三十年,开疆拓土,我想着这地图也该改一改了。”淮阳王目光深邃,盯着自己小儿子幽幽地说道。
“是啊,皇上即位以来,在西北夺回河套地区,夺取河西走廊,平定南越设立九郡,又在西南夷设七郡,东北征朝鲜设四郡,这幅图确实该好好改一改了。”仔细看这舆图,确实是张老古董的旧图。武安侯是皇上的舅父,曾经荣宠一时,先担任太尉,后迁丞相,后来与他人争权,将人害死后,他自己也病亡了。父王真是老糊涂了,这种旧人旧物也翻出来。
文连虎并不是对皇上有多敬畏,在他看来,皇上手下的多位将军,除了少将军这个军事天才以外,其他的将军在打仗时多是靠着兵力强推下来的,大夏国土广阔,兵力强盛,周边小国人烟稀少兵力寡微,自然抵挡不了大夏的兵马。如今他细数皇上的功绩,是希望父王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淮阳王沉吟不语,文连虎武功高强,早已听见屏风后的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不动声色地抱怨起父王,淮阳王细细解释道,一来如今李家得宠,郑家失势,说不得李夫人生的皇子还有跟太子争夺储位,若文连虎此时带兵征战,说不定两方都不讨好。二来郑家少将军如此少年英雄,却英年早逝,可见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
“哈哈,父王不必担心,如今京城最盛的光芒不是我,而是章儿。”文连虎说起侄女一脸自豪,在他看来,皇上的几个儿子,太子文弱,燕王心术不正,其他几个儿子或是年纪小或是不顶事,李家的人都是酒囊饭袋,教不出好的皇子。日后若是章儿继承皇位才好,只是他不敢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
“邕阳公主果真如此出众?”淮阳王半信半疑,他知道小儿子是个实诚且骄傲的性子,若是对方武功不高、带兵能力不行,他不会夸得天花乱坠,如今这公主是太子的胞妹,日后执掌兵权,太子说不定能立起来。那他,还要不要搏一搏。
文连虎见父王若有所思的样子,起身告辞了。
他刚走,屏风后转出一人:“父王糊涂,他既然心向着皇上,为何不将他拿下。”
说话的人正是淮阳王的世子文连舟,淮阳王叹了一口气:“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孩子我本就命人写信让他早些回来过年,我们的大事若他想参与,最好不过。”
文连舟知道父王还想让那庶子带兵,当即不屑地说道:“刚才父王已经拿舆图试探过了,他不知父王苦心,只会说皇上有多英明神武,若是他派人去京城告发我们怎么办,还望父王早些做出决断。”
“我再劝劝他,”淮阳王闭了一下眼睛,随后又睁开,“舟儿,你说,若是皇上真有如此用兵入神的公主可怎么办,她可是太子的胞妹。”
“父王休要被流言蒙骗,她不过一介女子,安能牝鸡司晨?想来不过是皇上宠爱,底下的将军出力,她拿着弓箭在战场上走走过场罢了。”
是啊,她不过是一个女子,淮阳王紧皱的眉头又舒展了。
——
文连虎走后,女人们也陆陆续续散了,春华院里伺候的人只有小梅和王大,王大将李泰他们几个安排到厢房后,忙不迭地跑出去见他媳妇了。
“进来喝杯茶吧...夫...人。”
这小丫头明显不待见她,依然给她泡好热茶。
云貅见她有些沮丧,笑着说道:“我只不过是你家公子的妾室而已,你要是喜欢他,还有机会。”
没想到这个小丫头摇摇头:“公子说过,老婆什么的,太束缚人,讨一个就够了。”
这小丫头还挺死心眼,男人嘛,说的话几个能信的?
“夫人,你好好对公子。”小丫头说着抹了一把眼泪,面上显出坚强的神色,好似丢下了什么看重的感情。
“你才多大,懂什么呀。”
“我可十二岁了。”
还是个小妹妹的年纪,云貅唤她过来,拿出一副玉瑱,小梅摆摆手说她已经有一个公子所赠的玉梳蓖。
“这算我给的。”云貅亲手给她戴上。
“对了,夫人是不是好奇,为什么公子对姐姐们、大娘们和嬷嬷们那样好。”
云貅一把搂住她:“那你给我讲讲。”
“听嬷嬷们说,公子的娘也是府里一个丫鬟,生下公子后,她就死了,也有人说,是被王妃害死的。”
王妃想要害一个通房丫鬟的手段可太多了,哪怕她不亲自出手,底下的人自会为她办妥。
“幸好那时候王太后还在世,抚养了公子几年。”
淮阳王这位王爷亲爹去哪了,云貅开口问道。
“王爷那时候沉迷修仙,和几位术士在八公山上炼丹呢。”
又是修仙,皇上为了修仙不惜搭上长公主的婚事,这边淮阳王也不相上下,丢下女人儿子不管,沉溺修仙大道。
“后来王太后去世,王妃照样不管公子,任由他自生自灭,王爷生得可爱讨人喜欢,到底是丫鬟仆妇们看不下去,偷偷将他养大。等王爷从山上下来,公子都**岁了。王爷见公子生得比一般孩童高大,就命人教公子习武。”
“那是不是他越来越受到王爷喜欢。”
“对呀,姐姐怎么知道,王爷常说,公子的武艺不比郑家少将军差。”
不就是因为文连虎的武艺越来越好,淮阳王看到了他的价值么,云貅暗自腹诽。想起他介绍淮阳王发明的豆腐之时,那自豪的模样,云貅感觉挺不是滋味。
她是独生女,爹娘都是公主府的管事,上有公主庇护,下有爹娘照看,麝尘姐姐有时候会笑骂她是‘小主子’。而他一出生就没了娘,这个爹又消失了好几年,真可怜。
“谁是小公子带回来的侍妾?”一个身着复衣、外披茧绸袍的大丫鬟站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