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梓玉?
“快让他进来。”
她现在头很痛,闭了闭眼,不多时抬起头,见那张熟悉的脸映入她的眼眸——不是那个丢了猫找上门来的小可怜少年,还能有谁。
他一个人走那么远来到这儿,该有多危险啊?
祝予宁很是着急:“你来这儿干什么?”
“姐姐,我好想你。”
“……”
祝予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好像是怕祝予宁怪他,他道:“姐姐,临嘉镇那边的惠助站我已经派人管好了,绝对不会有任何差池,如果有差池,我把我的头剁了喂猫向姐姐赔罪。”
“……”祝予宁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猫会吃你的头吗?”
“我说,你干什么自己一个人跑那么远来找我啊?”
“我说过了呀,我好想你。”
祝予宁觉得这人简直是没法沟通。
“那你那么远跑来,我就不担心你吗?”
“姐姐你是在担心我吗?”
少年黑漆漆的眼眸如黑曜石般闪烁着,晦暗中翻起波澜。
祝予宁觉得他说这话实在是多此一举:“我当然担心你啊,你还那么小。”
她认为洛梓玉的年龄真是很小了,十六岁,也就是上高一的年纪。
她在刚上高一的时候加入了一个社团,高三的学哥学姐们带他们新生去外面活动,都是好好照看着他们的,毕竟在学校里,他们辈分最大,如果把学弟学妹们弄丢了,指导老师可给不了他们好果子吃。
如今……想来,她是把她和洛梓玉代入到当时社团里的关系了。
尽管现在没有指导老师,祝予宁不是高三学姐,洛梓玉也不是高一学弟……但她却好似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件事。
她就是很担心这个小孩子,干什么要大老远跑来找她?
真是的,想来自己如今魂不守舍的模样,也算不上好看……
或许是共情能力太强了吧,祝予宁现在是真心实意为容念的遭遇而感到悲哀,尽管她和容念素未谋面,实际上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若她真是被当今皇后害死的……
祝予宁真的不敢往下想。
也许她就是因为从未感受过亲情,所以这一刻,她甚至可耻地希望,若是原主的娘在就好了,她好想体验一下这样在她记忆里从未有过的情感,哪怕只有一瞬。
她平日里对于这些事一向界限分明,唯有这一刻,她真的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罢了。
她看向窗外的黑夜。
林国目前实施宵禁,据说是曾经夜市里发生过血案,皇帝就一刀切了——祝予宁觉得,歹徒随时都有可能存在,又不是夜市本身的问题,为何要把夜市禁止呢?
外头很黑,看不到一丝光亮。
祝予宁又把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年:“你就是这样过来的?”
少年的头垂得更低,没有回答祝予宁。
祝予宁觉得,接着盘问他也没有多大意思……她还想说什么,却感到自己的眼眶一热。
怎么会有一个人,这么关心她呢?
虽说不管是她还是原主和洛梓玉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似乎在洛梓玉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近似于亲情的感觉。
只有父母会在孩子远行的时候,如此这般担心孩子的安危吧……
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把一个比自己小的小男孩认作是“爹”,她真的,实在是太为此事受感动了。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无声的,没有光亮的夜晚……人的情绪真的会喷薄而出。
尽管屋内点着灯,她也觉得,一切都照不彻她的心。
“姐姐,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洛梓玉打开了手中的食盒:“这是我在京城中最火爆的点心铺里买的。”
祝予宁讶异:“你到底来这儿多久了?”
洛梓玉又是不答。
祝予宁自然也是知道,这光是排队,怕是就排了不少时辰吧……
她其实有些不解,她和洛梓玉的特殊交情也就是她救下了他丢失许久的那只叫云凌的小白猫吧,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他感念她的恩情至今吗?
好吧,这至少证明,洛梓玉的确是一个很爱很爱小猫咪的人,和她一样。
她轻轻笑着,好吧,就凭这一点,那么这个世界,还不算太坏。
她一定会振作起来的,她会还原主母亲公道。
——洛梓玉也是这样想的吧?她笑了,她看见,他也笑了。
真好,庆祝两个因为猫而萍水相逢的人达成共同的好心情。
……
天光大亮。
其实祝予宁昨日真的有想过,要不要把事情和洛梓玉说……但是她觉得,还是不必了。
洛梓玉并没有义务承担这份痛。
更何况,他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呢?祝予宁不想让他白白担心。
所以她只把有趣的事情告诉了洛梓玉。
“对,这个猫罐头就是专门给猫吃的食物,我请人做的。哦,福福啊,安妃娘娘养的,样貌很高贵,那是从别的国家来的,一种叫‘布偶猫’的狸奴,你保证没见过,就像布偶一般漂亮呢。”
“哈哈……但是它可不像布偶一样乖巧,它横冲直撞起来,也没个谱。”
“猫这种东西,哪有真的从一而终乖巧的呢?但是没办法,我就喜欢它们啊。”
祝予宁一边说一边走出卧房,看到满目的各式各样的猫,有些心虚……自己好像方才说了它们的坏话。
算了,这哪能叫坏话呢,她又没说错什么。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祝予宁觉得心情大好。
她还没想好要干什么,就听说,林间寺的那位方住持在外头找她。
祝予宁:?
她第一反应是,不会是又有猫需要她去接生了吧。
上回不是告诉过你该怎么办了吗?
你一个住持,随便跑下山来,这对吗?
这位住持开口说出的话,也是语出惊人。
他直接和祝予宁说,王夫人找上的是他,他也想看皇后倒台很久了。
“所以,我们不妨一同合作吧?”
祝予宁其实并不敢太信任别人。
她垂下眸:“我从前在深宫里,确实不懂外面的事儿,对于方家我并不算太了解,或许你们把经营寺庙当作消遣,但我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自从被褫夺公主身份的那一刻之后,救助流浪猫,便是我的己任。”
“我并没有其他事要做,若是方住持不是为救助流浪猫而来,就请离开吧。”
原主母亲的事,若无证据,她还真的不敢同别人多说什么。
万一走漏出去,有人想借机搞死“祝予宁”呢。
人们太爱看神仙坠落的故事,祝予宁不仅并未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一蹶不振,而且还能开着这个流浪猫救助站,像个没事人一般,想必某些人是不太满意的。
他们觉得,祝予宁就应该躲到他们找不到的角落里,仓促此生,最好哪天突然爆出消息,突然暴毙了,那才刺激。
对于民间看客而言,她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自然要前后反差越大越刺激;至于宫里某些视她为肉中刺眼中钉的人,更是恨不得抓到她的把柄吧。
像是如今这位继后本人。
虽然祝予宁一向认为爱猫的人不会有什么很坏的心思,但她觉得,涉及具体的事情,还是不能这样刻板印象,而且更是因为她身份特殊……若是太天真,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很感谢曾经与方住持的相遇,至于这一次……
她觉得自己一定要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某些人,没办法,为了自保。
谁知道他们方家会不会和皇后勾结在一起,所以专程来试探她的口风呢?
祝予宁觉得还是维持好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设比较好。
谁知方住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身上还穿着住持的制服,就这样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掏出了一个……类似于……胭脂一样的东西?
祝予宁更加感到莫名其妙:“方住持是想拿胭脂贿赂我?请拿回去吧,我并不需要。”
“呀,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方住持笑笑,压低了声音,“这是西域的奇毒。”
那不是……和安妃的梦一样吗?
祝予宁面上当然要装作毫无波澜,她故作疑惑:“怎么了,您还想拿这个把我毒死吗?”
她还真不信,难不成安妃的梦,还能被方住持所抓取?
你不过是个名义上的住持罢了,难道还真的能精通法术不成?那你怎么不去造反啊?
她还想说什么,方住持继续说:“姑娘,我就直说了吧,这怕是与先皇后有关。”
“……”
祝予宁实在是没招了,这里一个个都是什么奇人啊?
她如今也并非是信任了方住持,只是觉得,他若是真有什么过人的能力,要想算计她,根本无需这样大费周折……好吧,既然如此,她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吧。
这儿是她的卧房,洛梓玉也就在她身侧。
祝予宁是现代人,她并不觉得和两个男子共处一室有什么不对,而方住持许是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了,也没察觉,洛梓玉,或许他就是胆小,也不敢打断他们的对话吧。
总之三个人就这么诡异地一同坐在了这处并不大的房内。
祝予宁目光游移,飘到了洛梓玉身上。
尽管她知道,洛梓玉也不会干什么,但她就是感觉,好似看到这个人纯真的面庞,她才心安。
她下定了决心:“那方住持,请您把您知道的都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