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情瘫痪 第1章 我们和好吧

夏恒和林惊阔再见面，是他认定他们的故事迎来结局后的第三年。

他们奶奶的葬礼。

夏恒在一个大雪天匆匆地赶回老家，穿着不加绒的短靴在雪地里走了五公里。

他记忆里的那个晚上，村里的其它屋子前挂满了喜庆的大红灯笼，被新雪藏的七七八八的红色碎屑偷偷诉说着鞭炮点燃时的热闹。

冷空气里是玉米秆点燃后残留的烟味和他自欺欺人地说着闻不到的饭菜香。

那是一个春节，新的一年原本该有新的一年的光景。

幸福的男女老少聚在一起举杯庆祝，欢声笑语一片。

只是，夏恒就没有这么幸福了。

之前流出的眼泪早就干糊在脸上，冷风吹过有撕裂的疼。

新的眼泪又随着他距离家门口越来越近而越冒越多。

温热的泪水又不断和所遇的冰冷形成水汽，模糊着他眼前的路。

夏恒没有赶上见奶奶的最后一面。

童年的那些充满泪水和欢笑的往事好似都随着远处的那缕烟尘飘散，在和夏恒做着最后的告别。

哪怕是自己曾经最珍视的和那个人的回忆，也在不受控制地淡去着在生活中的颜色。

他跌跌撞撞地摔进屋子里，先前脚的麻木又突然生出一股子痛，直钻心口。

直到奶奶下葬，夏恒都浑浑噩噩的。

“喝点粥吧，你这个星期就没怎么吃东西，”邻居张大婶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碴粥，“你就着点咸菜吃，我刚腌好的，可有滋味儿了。”

夏恒接过了碗，用哭得干疼地嗓子说了句谢谢。

“你奶奶是个好人，也算是寿终就寝。睡着了走的，没有什么痛苦。”

“夏恒，别太难过了。”

“你有什么事儿就来找婶子，婶子看着你长大的，早就把你当亲孙子了。”

夏恒感激地看向邻居张大婶，点了下头。

看着张大婶转身离开，他最终还是把碗放在一边。

他实在吃不下去。

夏恒扭头看向已经结冰的窗户，迷迷蒙蒙的看不清院子里的光景。

他想透过这扇窗看一看过去。

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清。

林惊阔走进屋子的时候带了一身的冷气。

夏恒并不意外他的出现。

奶奶走的那个晚上，他接起了那个虽然删掉了备注却还是烂熟于心的电话。

“奶奶不在了。”

林惊阔开口便是这一句话。

也只和他说了这一句话。

和现在颓废狼狈的夏恒不同，林惊阔身着版型很好的黑色羽绒服，若隐若无的飘来着淡淡的男士香水。

他的身形还是和记忆一般无二的挺拔。

成熟男人的精英气质和这个普通的农村小院实在割裂。

夏恒很想从他的眉宇间看到一点疲惫或者风尘仆仆的痕迹。

想看到能彰显这里的回忆在他心中重量的证据。

可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夏恒已经习惯以往这种对比出现时他自己产生的那种情绪。

林惊阔从来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

就像林惊阔自己说过的那样。

或许命运让他们相遇，才是最大的不幸。

“还打算在这里多久？”

林惊阔看着瘫在炕上的夏恒，出乎意料地先开了口。

夏恒并不想开口回答他。

他现在嗓子沙哑得不行。

昨晚又不可控制的哭到深夜，嗓子已经几乎报废了。

“回G市的话我帮你订一张飞机票？”

林惊阔摘下手套继续问道。

他一切的动作都太自然了。

就那样平静地询问着夏恒。

好像两个人还没有决裂。

好像时间还在从前。

好像是全然忘记了两人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一般。

夏恒不理解林惊阔怎么能展露出这样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两个人那些针锋相对的谩骂和充斥着恨意的触碰始终披着爱情的皮。

三年前的分别其实就是两个人相互撕咬皮肉，分别露出了那颗狰狞又矛盾的心的结果。

可是夏恒那颗见到林惊阔就麻木酸涩的心好像对于这个条件反射乐此不疲。

实在是够了。

夏恒都想嘲笑下自己现如今的这些仿佛刻入骨子里的反应。

林惊阔现在完好无损又波澜不惊的模样，就是他已经放下过去最好的证明。

看来，林惊阔真的度过了像他日记中所写的那样的三年。

“哟，小林回来了，”张大婶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一盘热乎乎的饺子，“你们奶奶走得前几天包的，送了不少给我。”

“趁热吃吧。”

夏恒愣了一瞬。

他接过盘子，在双手感受到这盘饺子热乎乎的温度时，眼泪又瞬间夺眶而出。

回忆是冰冷的，饺子却是滚烫的。

张大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出房间的时候只是拍了拍林惊阔的肩。

奶奶并不是他们的亲奶奶。

正是因为她，夏恒才能离开噩梦般的原生家庭，他才有第二次活过的机会。

正是因为她，林惊阔才能度过有惊无险的童年，才能以属于他的身份重新回到属于他的世界。

她给了两个人第二次的生命。

林惊阔径直走到夏恒面前，不顾夏恒震惊的神情，他直接拿起盘里的筷子给自己夹了一个饺子吃。

接着，他又夹起了一个饺子递到夏恒的嘴边。

见夏恒一边抽噎着一边有些发懵的看着他，林惊阔直接用另一只手捏住夏恒的下巴，强行把饺子送入了他嘴里。

有些烫的肉馅瞬间填满了夏恒的口腔，香味十足。

看着夏恒痛苦却又在小心翼翼地想在味蕾留下些什么记忆的模样，林惊阔眸色一沉。

那眼神中就像覆盖着一层沉甸甸的雪，不论是现实还是记忆中的雪，都无法融化开。

他又给夏恒喂了几个饺子。

看着夏恒嘴里鼓鼓囊囊的模样，林惊阔喉结动了动。

“夏恒。”

林惊阔先是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夏恒不断嚼动地腮帮子停了停，这下才终于直视向林惊阔的眼睛。

他必须承认，他还是和过去一般不敢直接望向林惊阔的这双眼。

夏恒依旧容易被林惊阔牵动起内心的骇浪惊天。

见他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自己，林惊阔接着开了口。

“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