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定在沈墨卿身上。
姜知闲张开的嘴顿住,眼中带着惊诧,未料到沈墨卿答应得如此痛快,口中准备好添油加醋的话及时收了回去。
众纨绔多是同姜知闲一样的想法,被沈墨卿杀了个措手不及。
“好好,既然沈郎君同意,咱们便走着?”
姜知闲干笑一声,朝谢子安使了个眼色。
谢子安夹在两人之间,他快快速瞥了一下身侧沈墨卿的神情,又见着姜知闲威胁的眼神,以及顾玄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模样,终是扛不住,连连应和道:“是啊,嘿嘿,没想到砚之哥今日竟答应与我等同去红芳馆。”
“真好、真好……”谢子安声音越来越小,在场十几人地注视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起来。
“好了好了,走吧。”姜知闲不忍直视,率先朝着红芳馆走去,一遍盘算着如何撬开沈墨卿的嘴,一面沾沾自喜,今日拉了这么多客,锦娘恐怕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身后往日里长安城中说一不二的郎君们,乌泱泱跟着。
不时有人驻足相望,虽然他们多是名声不好,但架不住个个样貌出众,身份不凡。
“你看,那是哪家的郎君,看着便是斯文。”
“我倒是觉着后头那个不错,隔着衣衫都能看见一身的腱子肉。”
街边几个小娘子目不斜视盯着这群人品头论足。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众人听见。
被说到的其中一人正是顾玄,他面上喜怒难辨,耳尖却悄悄染上红晕之色。
姜知闲身侧,沈墨卿微微偏过头,嘴角隐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对上顾玄凌厉的视线,眉间高高挑起,带着戏谑。
顾玄想要用眼神警告,却见沈墨卿早已转过头去,留下一个后脑勺。
他只得将看似唬人的眼神对准正在调笑的小娘子们。
却不成想小娘子们个个胆子大的很,不仅没被顾玄的架势吓到,反而变本加厉地议论。
姜知闲头一次见平日里稳重的顾玄面露窘色,不怀好意地看向沈墨卿:“喂,你俩刚才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咳咳。”沈墨卿闷声咳了几下,不答反问道:“风眠娘子不如先告诉在下,去红芳馆所为何事?”
“啧,跟你说话可真费劲,做什么拐弯抹角。”姜知闲抿起唇,嘟囔着:“今日非要从你嘴里挖出来,老头子说了什么坏话。”晌午用饭时她分明见着她爹说了什么,而后她娘和沈墨卿表情各异,面对追问避而不答,沈墨卿指不定有什么坏心眼在里边。
“过几日风眠娘子自会知晓。”沈墨卿落后半步,紧跟姜知闲的步伐。
姜知闲心中暗想,不说拉倒,走着瞧。
“林兄,听闻令堂向来严厉,不知此次一同去玩乐会不会被……”沈墨卿欲言又止。
“沈大人……说笑了,长安城内谁人不知,只要我跟着您,家父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对我不满。”林慕阳,西平侯的小儿子,齐钧的小叔叔,虽说是差了一辈,其实是西平侯老来得子,两人相差不过五岁。
西平侯年岁已高,圣上准许西平侯在皇城之下颐养天年,林慕阳仗着受宠,整日游手好闲,最烦的便是他爹念叨太尉命好,有儿子如沈墨卿,当真是此生无憾。
每逢林慕阳偷溜出去被抓个正行,耳边必然断不了关于沈墨卿的夸赞,搞得他听到沈墨卿的名字下意识耳朵痒。
他无力反驳,最多只是说上一句,‘他又不是太尉亲生的,不过是个义子……’
而后便会迎来西平侯的大掌,索性每次见势不妙他跑得够快,不然准是要屁股开花,屁股不开花身上其他地方也得开花。
林慕阳收回思绪,平日里对沈墨卿不屑一顾,冷不防被搭讪,竟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想到沈墨卿的口碑,林慕阳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不过还请沈大人不要告知家父。”
“哦?”沈墨卿眼中露出玩味之色,声音中带着遗憾,“可是我已经知道了,他日就算不是我说的,恐怕也会将这名头安在我身上,如此说来,何不卖西平后一个人情?”
林慕阳见势不妙嘴巴扁起,“算我求你了。”见沈墨卿不为所动,他冷哼一声:“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林兄聪慧。”沈墨卿夸赞道。
“风眠娘子对我有些误会,到了红芳馆想必会难题等着我,届时还请林兄帮衬一二……”
林慕阳面色嫌弃,耳尖却动了动,面上逐渐露出不可置信来。
姜知闲莫名觉着后背发凉,隐约听见二人在身后嘀嘀咕咕,她猛然向后望去,却见那二人一切如常跟在她身后,待她回过头,又听见身后隐约的交谈声。
姜知闲放缓步子,与身后距离顷刻间缩短,不时有“红芍姑娘”、“骰子”等字样传入耳中。
“嗤。”沈墨卿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日里装正经,谈论起姑娘来倒是眉飞色舞。
姜知闲不再理睬那二人,招呼着顾玄和谢子安,几人凑在一团,商讨如何让沈墨卿吃瘪。
说是商讨,其实只有姜知闲一人输出,其余两人一个“好好好”,一个“是是是”,提不出半点对策。
“行了行了,一会看我的。”
红芳馆。
一行十余人齐齐进到大厅之内,声势浩大将招待的小厮镇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小厮回过神来,来不及招待,便急匆匆前去禀报,纵使不是来闹事的,端看着锦衣华服,其中还有几个面熟的常客,他也是做不了主的。
少顷,锦娘自二楼摇曳而来,步步生莲,身侧跟着方才那名小厮,“谁来了大惊小怪,若是没什么大事,我可要罚你工钱哦。”
手中披帛甩过小厮头顶,小厮低着头,被一阵香气包裹,“姐姐,我可不敢,方才我被吓得走不动路了。”
锦娘呵呵一笑,“你在我这见过这么多大世面,还这般没出息。”
小厮正是那日昭宁公主虞景岚从二皇子虞桢手下救下的那名书生,他醒来便已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锦娘边给他两条路,一是立刻离开,二是留在红芳馆做工,“你有三日时间决定,三日之后没有答案便离开罢。”
书生不曾犹豫,直接答道:“我想留下来。”
……
锦娘为书生取名为容佑,他不知为何,不过既然在锦娘手底下做工,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容佑跟在锦娘身后,旁人都说他来长安城是为了考科举,但这段时间他温习过自己带来的那些书籍,没有任何印象。
“哟,我说是谁把我新招的伙计给吓到了。”
“原来是风眠啊。”锦娘提着裙摆,柔若无骨地贴向姜知闲,越过她向后望过去,“竟带来这么些人,我这红芳馆庙小,不知装不装的下呀。”嘴上说着拒绝的话,面上却难掩笑意。
“装的下,装的下。”姜知闲凑近,在锦娘耳边窃窃私语:“……%&¥……#¥#……”
锦娘连连点头,猫儿似的眼睛微微睁大,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眼中逐渐流露出兴味来。
“命人将二楼收拾出来,摆上长桌。”锦娘对容佑吩咐道。
“好。”容佑领了命,拱手告退。
“锦娘,这些……”姜知闲手指指着身后众人,一一点过,“都是长安城内有名的纨绔!”
林慕阳上前一步,拱手作揖,“久闻红芳馆锦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间绝色,非同一般。”
“小郎君倒是嘴。,”锦娘对着林慕阳抛了个媚眼,转而对身后众人道,“今儿个风眠带你们来,锦娘我势必会招待好各位。”她如同一条灵蛇穿梭在众人之间,“这几位倒是有点眼生,第一次来吧。”
带着兰香的披帛自众人身侧拂过,每每划过之人眼神便追随着披帛而动,最后视线齐齐随着披帛停留在沈墨卿面前。
沈墨卿被众多眼睛盯着,微微敛起眉目,避开视线,却如何忽略不了距离最近的两道眼神。
锦娘投来的视线毫不避讳,余光之中,姜知闲看过来的眼中饶有兴趣。
“这位是……沈中丞?!”锦娘惊呼一声,而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以手掩住口鼻,“是奴家失言了。”作势屈膝行了一礼。
沈墨卿本能向后闪躲,退了半步,将位置让出,“娘子不必多礼,今日我是跟着‘风眠’来玩儿的,官职自是不作数。”说着风眠二字时他紧紧盯着姜知闲,看着她扣手指、东张西望的小动作,分明是心虚了的表现。
“既然是来玩儿的,那奴家……”锦娘轻扯嘴角,作势上前将手搭在沈墨卿肩膀上。
还未见着沈墨卿如何挪动的,指尖衣料便溜了出去。
“郎君好不解风情,不知怜香惜玉。”锦娘也不自讨没趣,手中披帛使力竟一下击在了沈墨卿的肩膀上。
沈墨卿左肩后缩,披帛看似柔软,在锦娘的手中化为实质的力道,若不是反应及时恐怕肩膀出已然青紫。
他心中暗暗警惕,初次与之交锋,此人便锋芒毕露,旁人只当锦娘是在开玩笑,只有他知晓,此人看似柔弱女子,下手却是狠辣,长安城内本就关系错综复杂,锦娘,或是说红芳馆背后之人有意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