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再度响起的机械音,让柳逢青几乎有些麻木了。见任务后面没有跟着熟悉的惩罚机制,她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
可随即又提了起来,不对劲…王强李凤熬姜汤怎么花这么长时间。这么想着,她走到床边从枕下抽出了原主私藏的一块陶瓷碎片。
目前在屋里倒是安全,门都紧闭着,她摒弃杂念,决定先做复健运动确保自己能保命。于是她重新开始扶着冰冷的土墙,在逼仄的房间里一圈又一圈地缓慢行走。走两圈,便倚着墙歇息片刻,喘匀了气再继续。她必须尽快让这具身体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这是眼下唯一能抓在手里的依仗。
大约走到第二十圈,她恰好挪至门边。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炸开,仿佛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紧接着,柳逢青的视野天旋地转,她愕然看到满天的木屑簌簌落下,而那扇原本低矮老旧的木门,此刻竟仿佛高耸得抵住了天花板。
不对……不是门变高了,是她倒下了。
直到后背传来结结实实的撞击痛感,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刺骨寒意的剧痛从腹部猛地炸开!她下意识地低头,只见温热的液体正不断从腹腔涌出,迅速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哇——”她控制不住地俯身,吐出一大口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暗红血液。
“吱呀——”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外力猛地推开。外面裹挟着雨水的冷风瞬间倒灌进来,冰冷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她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感到眼皮越来越重,视野开始模糊、晃动。
一双绣着蓝色条状底纹的,最寻常不过的男靴,稳稳地停在了她的眼前。
透过那双靴子与地面的缝隙,她看到了……门后阴影里,歪斜倒着的两具躯体。那熟悉的粗麻布头巾,那壮硕的身形……是王强和李凤!他们周围,还有一道清晰、凌乱的血色拖痕,一直延伸向屋外的远处。
柳逢青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沉重,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
她想起来了!原文中曾一笔带过,柳逢青死的那一天,正是玄清宗全员下山“历练”的日子,整个宗门,只留下了他们四人!
“啪叽”瓷器碎片摔落在地上,血迹从她手心一路延伸至地面。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恍惚间,那道她此刻最不愿听到的、清朗依旧的嗓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在她耳边幽幽响起:
“师尊,你可真难杀啊……费尽我心力了。”
冰冷,黑暗,以及那彻骨的、不甘的怨恨,彻底吞噬了她最后的知觉。
“恭喜宿主已完成【寻人】支线任务,现发放奖励:生命值20%,修为值5%。当前您的生命值为35%,修为值8%。”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柳逢青却毫无欣喜之情。她僵硬地躺在硬板床上,脖颈像是生了锈,呆滞地扭向一旁,目光死死盯住那片熟悉的泥土地面。地面上有一个小水洼,正被从屋顶渗落的雨水砸出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雨……水洼……
她涣散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缓缓扫过这间逼仄的屋子。随即,她猛地一个激灵——王强和李凤的尸体不见了!而他们两人,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床前,带着担忧的神情望着自己!
这个发现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悚然一惊,混沌的意识瞬间被驱散,彻底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被利刃贯穿的剧痛似乎还残留着幻影,隐隐作痛,可手指所及之处,衣衫完整,皮肤光滑,没有丝毫伤口。
她立刻心念一动,调出系统面板。上周目用命换来的生命值与修为值数据赫然在列,并未归零。
随后她有在被窝里悄悄施展手脚,活动正常,看来35%生命值就足以面前支撑她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哎呦!醒啦?”那熟悉的、带着些许市侩的妇人声音再次响起。这句话柳逢青前几个小时才听过一遍。她大脑飞速转动着,倒也大致猜到自己的处境了,她似乎重生了,现在是二周目。
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那处漏雨的屋顶。上周目濒死时,她只看到了地上的水洼,却忽略了水源本身!这样一想她才明白了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线索。那江云起竟是足足在屋顶利用那落雨处的缝隙观察了她不知多久。难怪他摸清了自己路过房门的时机,难怪她会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就这点疏忽竟是要了她的命!!
思绪在电光石火间飞转。现在绝不能开口说话,更不能表现出病情有任何好转的迹象。按时间点来推算,江云起现在正在窗后看着,当务之急,是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阻止王强和李凤走出这个屋子,避免他们像上周目一样惨遭毒手。
倒也不是她圣母心,只是她想,多个人就多了份对抗江云起的力量,她不想独行。
瞬息之间,一个念头已然成形。她抬起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眶里已迅速蓄满了泪水,如同蒙上水雾的琉璃。那细长的柳眉痛苦地轻蹙着,苍白的脸颊因压抑的哭泣憋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她就这样静静地、哀戚地望着二人,轻轻咬住失了血色的下唇。
她在大学时代曾是戏剧社的社长,调动情绪、掌控肢体不过是基本功。此刻,她将自己完全代入了这个濒死绝望,却又对同门充满依恋的角色之中。
这模样李凤瞧了心疼的很,她想,任谁年纪轻轻便要直面死亡,都会怕的,师妹此刻心里不知该有多煎熬。她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会说漂亮话,只能倾身向前,用自己最朴素的关怀,放柔了声音试探着问:
“小青儿…是不是心里害怕了?”她顿了顿,目光里满是诚恳的安抚,“要是想师兄师姐留下来陪着你…你就点点头,好不好?”
柳逢青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心底却因这意料之外的顺利而掠过一丝暗喜。这对师兄师姐,远比她想象的更要心软和善解人意。
见二人依言留在了屋内,一个大胆的计划迅速在她心中成形。
她佯装出极度虚弱的样子,用手肘吃力地撑着床板,想要坐起身,却又“无力”地跌回去几分,期间还夹杂着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她摸索着掏出一方旧帕子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压抑着喉咙里的腥甜。与此同时,她的另一只手却看似无意地、颤巍巍地探向床边那扇小窗上挂着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帘子。
“小心点儿,女娃!”王强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搀住她的胳膊,助她坐稳。
就在这个瞬间——
“哗啦!”
那面粗白帘子被柳逢青佯装虚弱且失控的手一把拽落!光线骤然涌入,也彻底暴露了窗后的一切。一个病人情急之下失手扯掉点东西,合情合理。
柳逢青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床头那面黄铜镜上。镜面清晰地倒映出身后窗外那个猝不及防、来不及完全隐匿身影的少年——面容清俊,却带着一丝被撞破的惊愕。
柳逢青在心中冷冷一笑,果然在这里。
终究是年少,尚未修炼出日后那般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深沉城府。此刻计划败露,江云起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狼狈,随即那目光便沉了下来,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阴鸷而锐利地钉在柳逢青的背上,几乎要刺穿她单薄的衣衫。
“哎呀!”李凤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顺着柳逢青的目光望向窗口,这才发现窗外的少年,不由得惊呼出声,“云起?你这孩子,怎么站在这里?”
窗外,江云起脸上的阴鸷如同潮水般退去,快得仿佛只是错觉。他迅速垂下眼睑,再抬眼时,已是一副带着些许不安与恭顺的模样。
“师尊,师叔,师嫂。”他低声唤道,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局促,“弟子……弟子只是担心师尊的病情,又怕贸然进屋会打扰师尊休息,所以才守在窗外,想着若听到师尊有何需要,也能及时应声。”
他这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配上他那张尚且稚嫩且俊秀的脸庞,极易让人心生怜悯,觉得这孩子只是过于担忧,方式欠妥罢了。
柳逢青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她转眸,目光穿过李凤和王强,落在窗外的江云起身上。
她这番行为虽惊险,但确是以退为进,顺势将这个危险的观察者从难以监控的窗外,拉进相对可控的屋内。她很清楚,将毒蛇放在眼前,远比让它隐匿在暗处,要稍微安全那么一点点——至少,她能看着他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