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雨淅淅沥沥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粘稠湿冷的风从窗隙卷入,搅得屋内空气沉闷得像一潭死水。
“过两日……就、就埋了吧。”一道沙哑粗粝的男声响起,语气有些发虚。
“唉,玄清宗上下近百张嘴等着吃饭,实在匀不出钱来治这‘仙人叹’了……”女声紧接着响起,像是生怕对方反驳,“要怪,就怪她命不好罢。”
声音忽远忽近,像钝锯子一下下凿着柳逢青的颅骨。她拼尽力气掀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如碎屑般艰难聚拢。身下粗硬的床板硌得她生疼,刚想撑坐起来,一股电流般的麻痹感瞬间窜过四肢百骸,喉头猛地一甜,竟咳出几缕暗红的血沫来。
“哎呦!醒了?”
一个包着粗麻布头巾、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急忙凑过来,手里攥着半湿发黄的毛巾,语速快得像在赶场,“快躺下!你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
旁边站着个同样年纪、身材壮硕的胡茬大汉,见柳逢青醒来,双手不自觉地绞紧衣角,汗渍深了一块,眼神飘忽,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柳逢青:“……”
那男人挤出一个干瘪的笑,手指拧得发白:“师、师妹,你醒了就好,师兄可担心坏了。”妇人立刻剜了他一眼,转头对柳逢青堆起笑:“师妹方才……没听见什么糊涂话吧?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柳逢青心下无言。这算是不打自招么?
眼下形势不明,她喉咙更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索性只虚弱地摇了摇头,将所有疑虑暂且压下。当务之急,是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
“叮咚。”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您好,【HE】系统009号为您服务。检测到您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请尽快确认处境,激活新手引导。”
系统?宿主?这剧情走向怎么有点像她常看的穿书小说…
等等…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她难道穿进了那本昨晚熬夜吐槽的龙傲天爽文《唯我独尊》里?
“……《唯我独尊》?”她在心中难以置信地默念。
“权限确认。背景载入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是的,宿主。您已载入小说《唯我独尊》的世界。您需要在5年内阻止反派男主江云起的黑化,并达成【HE】结局,方可返回原世界。”
柳逢青:……她只觉得很麻烦。这本小说是柳逢青熬了个大夜囫囵吞枣看下去的。作者为了突出江云起反派的特点更是将其写的残暴嗜血,丧尽天良。
正因男主性格如此,柳逢青昨晚才会熬夜到凌晨四点,写了数篇3000字长评只为了痛骂作者,这作者更新太慢,她为了囤其新文苦苦忍耐了3年,结果点进来看完大失所望,她实在难以接受。
想到此,柳逢青既是感慨又是害怕,思及那些炮灰的下场,柳逢青的心脏砰砰直跳。现在的她只想离江云起远远的,能苟多久是多久,生怕惹上杀身之祸。
思考的再多也不过数十秒,仅仅数十秒她就接受了目前的处境,现在她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冷不丁的,柳逢青想起了自己苏醒前听到的那番话,玄清宗…仙人叹…,灵光一闪,她知道自己是谁了。原剧情开篇也有个与她同名同姓的玄清宗倒霉女炮灰中了仙人叹。
仙人叹,顾名思义。此药无色五味却毒性极强,服用后则不出三日暴毙,怪不得自己这副身体要死不活的,柳逢青心下了然。
“检测到宿主成功识别自身身份,完成隐藏支线任务【我是谁】,奖励5%生命值。”
随着系统提示音落下,一股微弱的暖流悄然浸润四肢。喉间的剧痛减轻了些许,虽然依旧嘶哑,但已能勉强发出声音。
柳逢青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这坑人系统,若不是自己多留心了些,触发了隐藏任务加了生命值,不然岂不是今天就要折损在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生命值倒是好东西,说不准能让她这身体痊愈。
她继续思忖着,不过眼前必须得抓住这两人——这身体的师兄师姐,他们是当下唯一的生机。
眼看他们作势欲走,柳逢青轻轻吸了口气,抬眸时已换上几分恰到好处的脆弱与依赖,声音细若游丝:
“师兄,师姐……外面的雨还没停,你们出门……记得带伞。”
她顿了顿,目光怯生生地落在那大汉身上,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
“我……觉得身子暖了些,师兄能否……为我熬碗姜汤?”
王强与李凤见柳逢青竟能开口说话,均是一愣,随即面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他们本性纯良,若非宗门实在囊中羞涩,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同门师妹生生惨死。然而欣喜之余,李凤心底却暗自叹息,只觉这不过是回光返照,靠自身挺过“仙人叹”实属天方夜谭。她想着,无论如何,总要让师妹在最后这段路上走得舒坦些,既是临终心愿,尽力满足便是。于是她当即应下,拿起墙角那把旧伞,拉着仍在发愣的王强便朝厨房走去。
待那二人脚步声远去,柳逢青终于得了空隙,仔细打量起自身所处的环境。这房间通共不过三十平见方,至多容得下三人同时立足。一张老旧木床紧挨土墙摆放,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便发出“吱呀”呻吟。床边矮凳上摆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不安跳跃,将斑驳的土墙与这通窄室内的轮廓映照得影影绰绰。墙上掏了个约两手宽的洞,蒙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粗布,勉强算作透光的窗。
“这想必就是原身的居所了……”柳逢青在心底默然思忖。看来这玄清宗,果真是穷得捉襟见肘,门下弟子竟住在如此陋室。
她忆起原著所述,玄清宗在江州地界确是个籍籍无名的末流小派,门人组成松散,多数弟子连灵根都无,不过是凭着山下乡邻的一腔热血投入门下。宗内也没什么像样的传承,仅有些粗浅的修炼法门。饶是如此,却仍效仿那些大宗门的规矩,要求弟子每三月下山“历练”一回。说是历练,实则不过是帮东家寻走失的鸡,或替西家找跑丢的羊。
忽的想到什么,柳逢青顿时一惊,原文曾在开篇一笔带过这段剧情,堂堂魔尊江云起年幼时曾拜入过玄清宗门下,据说是他流浪时那玄清宗弟子见其可怜,便收留了他,谁料竟是农夫与蛇的故事,江云起不出一月便弑师潜逃,而那倒霉的弟子好巧不巧正是柳逢青。想到这,柳逢青再乐观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自己处于什么时间点了。原身约莫是上个月捡来了江云起,这个月便遭报应要一命呜呼了。
柳逢青抿了抿唇,不由得心下发紧,看来苟是苟不了了,得想法子将这具身体治好再逃离这个鬼地方,最起码离这反派男主越远越好,柳逢青是孤儿,在现代无牵无挂,之后再想回家的方法也不急。
此时的江云起年方十四,柳逢青却丝毫不敢松懈。
思索间,柳逢青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床前的矮凳,呼吸骤然一滞。
那矮凳上,挨着蜡烛的位置,正摆着一面黄铜镜。镜面不偏不倚,恰好映出床上她虚弱的身影,以及——身后那扇小小的窗户。
只见窗纸后方,一道影子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影影绰绰的轮廓没有丝毫离去的意思,就那样定定地立着。半大的黑影蒙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窗口,将屋内本就稀薄的光线遮掩得更加昏暗。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柳逢青的脊背。
是谁在窗外窥视?她竟毫无察觉!是去而复返的王强和李凤?不……依原主记忆里那二人直来直去的性子,断然做不出这种鬼祟行径。是宗门里其他弟子?还是……
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让她遍体生寒。
她死死闭上眼,将身上那床冷硬发黄的被子裹得更紧,试图将自己缩进这微不足道的屏障里。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装作浑然未觉,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窗外那道影子,千万不要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然而天总不遂人愿。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咚……咚……”
节奏分明,不疾不徐,每一声都像直接敲击在柳逢青的心口,震得她心惊肉跳。门外之人似乎也只是走个过场,象征性的两下之后,便“吱呀”一声,径直推门而入。
一束混着雨气的冷光随着门开涌了进来,打在柳逢青紧闭的眼皮上。她只觉得右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门外哗啦啦的雨声瞬间变得清晰,敲打着本就紧绷的神经。
“师尊,别再睡了。”
一道幽凉的声音伴随着湿漉漉的脚步声传入房间,每个字都带着黏腻的冷意。
“弟子特意为您熬了碗药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