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犯 第17章 表露

“醒了？”

周灵坐在黄玉良边上，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将一半剥好的光溜溜的橘子递到他面前。

黄玉良接过，讪讪笑了下，问：“什么时候了？我竟还是觉得头昏眼花。”

“未时。”周灵嗤笑：“晚上再喝也无妨，那人还良心，你只昏过去半个时辰不到。”

黄玉良有些心虚，转而左右看了一圈：“小柳儿和萧衡呢？”

“出去了，拿水灯。”

“什么水灯？”

“这里的习俗，当许愿了。”

黄玉良啊了一声：“你们这里怎么这么迷信？——我也要去。”

对上周灵有些似笑非笑的目光，他颇有些心虚，然而还是执着道：“我也要去。”

“不行。”周灵轻笑：“放一下就一会儿的事情，怕是你还没醒我们就回来了。”

黄玉良登时急了：“哎呀呀我不喝我不喝行了吧！”

周灵倒是云淡风轻：“随你啊。”

黄玉良挫败，直直倒回床上，喃喃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至于。”周灵看了看他手上同样晃晃悠悠的橘子：“不吃还我，这个挺贵的。”随后拿了回来。

“周掌柜你好小气。”

周灵哼哼两声。

他刚醒过来，手上没劲，眼睁睁地看着她要走，长叹道：“你这人，比我妹妹还管着我。”

周灵幽幽道：“你还叫妹妹管。”可见不省心，后半句她没说。

刚好，她又折返回来他床边坐下，将橘子递给他。

“哼。”黄玉良斜斜睨了一眼，忿忿剥了一小片塞进嘴里。

“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不止手上，还有很多地方吧。”

黄玉良噗一声把橘子吐了出来。

周灵：……

她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我是不是说了这个很贵？”

黄玉良一囧，尴尬道：“我以为拿这个套我话呢。”

搞得像她很想知道一样，想起来问一嘴而已。

周灵无语，起身要走，然而黄玉良拉住了她。

“我和你说说呗。”

黄玉良其实中午就没醉，本来打算借这个喜庆的日子和她们表白表白心意的，他真是发自内心。刚开始救下萧衡他确实是后悔过一段时间，然而用这一下换有吃有喝有睡有玩，萧衡当真是极其负责一个人，做到的比说出来的多得多，他过的简直就是皇帝一样的日子。

总之确实是很开心。

然而他自知他某些时候过了头，落到她们眼中有些没个正形，若是平常嘻嘻哈哈一样说出来，反而显得不可信。于是演了个酒后吐真言的戏码，他也不敢喝酒，找那人讨了两三滴倒进他那个绿色腰瓶里——不过那半个时辰是真的昏过去了，绝不是他飘飘然在睡觉。

搞砸了，他现在迫切地想再说一遍。

他期盼地看向周灵。

周灵一点不惯着：“不要。”

黄玉良却理解成她不要听自己的衷情，脱口而出道：“那别的我也告诉你。”

“别的？”周灵琢磨着这两个字。

黄玉良一咬牙：“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瞒你。”他就是憋得慌，头一次这样美好的回忆，必须要叫她们知道他的真心，要是只写几首诗，几篇文章，那简直是太庸俗。

周灵眉眼一弯，声音温和：“不要。”

黄玉良瞪大眼睛，控制不住地要去拦她：“别、别走啊。诶？！诶！！你不想听？真不听啊？！哎呦你让我讲讲吧！”

最后周灵还是坐回来了，黄玉良喊急了一口气上不来直咳。

周灵朝他扬了扬下巴：“手怎么回事？身上呢？”

“什么怎么回事？”黄玉良怔愣，然而担心周灵又要走，直接顺着她的疑问道：“叫人打了呗，谁还没受过伤，不过你怎么知道？”

周灵眉毛一动，点点头：“你来丰州多久了？”

“三个月。”

“不久啊。”周灵面露疑色：“你这些伤倒不像是新添上去的，在郢城受伤的？”

她们算同乡，虽周灵住的地方偏僻之外，郢城那么点大，她真的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姓黄的书生。

萧衡将黄玉良带过来的时候她给黄玉良把脉，虽然她是个半吊子，但是黄玉良脉象微弱，她那时候也真是担心救不活。不想让黄玉良死在自己手里，也不想一点不试就放弃。不过她的医术还是有限，黄玉良能蹦蹦跳跳到现在，靠的是命硬。

想哪里去了，不对不对。姓黄的书生有是有，她见过一回，那人考上秀才之后在巡街，连她这里都骑着马踏了一遍，印象里那是个黑黑壮壮的人，面上抑制不住的洋洋得意。

不过姓黄的那么多，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高调。

“嗯，小时候了，叫人欺负的。”黄玉良坦然。

“你这——”周灵叹气，她原先想说那些人真是禽兽不如，想想说这些没有意义，也不能减少半分他受的苦。

“不说这些。”黄玉良可算找着一个时机表白了，“我其实想说——”

“你家里有个妹妹？”周灵自顾自问，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他：“嗯？”

话到嘴边绕了绕，黄玉良迷茫：“怎么还查起户口了？”

“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有妹妹的人。”周灵真诚道。

“你这人真有意思。”黄玉良觉得好笑，不过想起来什么：“以前也有人说过一样的话。”他说着说着低头，不过一瞬又抬起来，周灵也就没瞧见那一闪而过的苦涩。

“对妹妹是要什么样子，就像你对小柳儿那样？”

周灵反应很快：“抬举还是讽刺我呢？”黄玉良双手举起做投降，周灵被逗笑。

“不过有些时候，你倒是真像个兄长。”她这话也是真心的。

黄玉良骄傲：“那是，我对小柳儿比…她就是我的亲妹妹！”

“可以了可以了。”周灵一边好笑一边制止，将手里还剩下的半个橘子全塞给他：“吃吧，不碍着晚饭。”临走前又道：“别忘了放水灯。”

黄玉良几乎是在她走后的一瞬间想起来，懊悔道：“又没说！”心碎地锤床，发泄中午的装醉计划完全失败的伤感。

“下次吧，下次。”黄玉良默默安慰着自己，然而他不知道，此后数久，竟再也找不出时间，找不出机会，说这几个字的畅快话了。

*

放水灯，得将愿望许进灯里，叫流水带到天边，带到神仙身边。

小柳儿和萧衡取来了水灯，还有之前她们送给施掌柜的蝴蝶酥。

“乱世糖贵，还是留给小柳儿吧。”这是他的原话。

黄玉良好奇地左瞧右瞧，伸出手指轻轻逗弄，皱眉道：“看起来就是纸糊的灯笼，别不是到水面就沉得没影了。”

小柳儿一把拍掉他作乱的手：“施伯伯不骗人的，不许你这样说。”黄玉良悻悻收回手。

两个水灯，里面不知是蜡烛还是什么的，泛着圆润朦胧的黄光，随着走动的步子忽明忽暗。

到了河边他们才发现，水面上已经盛满了大大小小满满当当的水灯，小河汇聚成一条暖色的灯带，像是绵延的月亮。

“我倒是不知丰州有这样的习俗。”黄玉良乐了，周灵则是知晓他来这也不久，施掌柜又说这是只有过年才有的活动，若不是他已经做好了送来，她也不会参与。

感受到周灵的眼神，黄玉良干笑两声，神神秘秘伸出一根手指，视线来回扫过几人，最后落到萧衡身上，拍拍他的肩道：“我们之间，应当是萧衡你来的最晚了，今夜好好看看。”

萧衡默默挪开了他的手，离他远了些。黄玉良扑了个空，也不尴尬，哼一声便转过身来。

他才不是自愿来的，周灵想，等着秦升秦落一有消息就马不停蹄走了，黄玉良也是。

小柳儿先来了岸边，小心翼翼托起一只水灯，另一只手拨了拨刺泠泠的水面，而后将其送入水中。水灯神奇地开始向前游动，没像黄玉良说的沉底，逐渐向前，一直向前，那点光亮也慢慢变小，变微弱，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这样眼睁睁看着它不见，载着她的愿望走后只剩下长长的河水，一时间她有些怅然若失。

半晌她拍拍身子站起来，催着周灵也去放。

周灵还在想愿望，也没什么追求的，就那样了。她应了一声，却听到旁边黄玉良小声嘟囔着什么，没急着走，而后听清了她说：“我也想放。”

施掌柜把萧衡和黄玉良认作客人了，所以只做了两盏。

周灵顿住脚步，想到他们今天下午聊的东西，心下微微一动，将水灯递与他道：“去放吧。”

“真的？”

“不行！”

黄玉良惊喜，小柳儿抗拒。

她将小柳儿揽到身边，黄玉良一开始还有些犹豫，周灵眼神示意他没关系，他便高高兴兴去了。

周灵捏了捏小柳儿的脸，故意夸张道：“好长呀，怎么脸拉得这么长？”小柳儿就不让她碰脸了。

“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呀，你已经替我许过了，会实现的。”她这样说，小柳儿还是抓紧了她的领子，还是不高兴。

“那是施伯伯给你的，你和我说自己的东西不能被别人抢走。”

“被抢走和主动给是不一样的。”周灵耐心道：“就像你把把施伯伯给你的糖也给我一样。”

“不一样……”小柳儿越说越小声，周灵知道其实她都懂，缓慢而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另一只手轻捏她的掌心。

萧衡递过来一个小手炉，周灵微微惊讶，不管他是如何带上的，然而确实在河边感觉更湿冷些。她接过后塞到小柳儿手心里，替她捏紧。

又是一盏灯等待流向天边，黄玉良兴奋地跑回，袖袍沾水，带着些湿重的露气。

“我可是许了很多，总有一个能实现。”他看向小柳儿，察觉不对劲：“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灵打趣他：“许这么多，神仙也要焦头烂额了。”

“那又怎么样？挑一个给我实现我就满足了。”

周灵好奇了：“说的什么？”

“我把愿望连成一句话，一模一样说了五遍，哈！”黄玉良双眼放光。

周灵：……

小柳儿：……

萧衡：……

三人一道回去，现下时间还早，小柳儿却是不愿意缠着她了，周灵只叮嘱她要早些睡觉，也没多过问。

萧衡突然问：“你要守岁到子时吗？”

周灵：“嗯。怎么了？”

“我陪你。”

周灵回头，萧衡只见得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噢噢噢噢噢我的另外600字打算放完水灯之后下棋的部分用不上了，，，下几章会逐渐揭示主角团身世，大概又有个3.4章吧，信息量很多多多，原定最矛盾的部分留在7.8w字的地方的，有时候其实我担心剧情会不会进展太快了，，不过今天写完水灯发现够一章了我就不往下写了。每一章都跟原定计划有略微冲突，像是今天的我痛击以前的我，，，，OK之后重点就是萧衡和萧怀远的故事了噢噢噢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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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