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缠绵 第54章 刻骨

晚饭在一种微妙而温馨的氛围中结束。殷闵炣见林媛和谭秀渝都没有明确表示让他离开的意思，便厚着脸皮，心安理得地继续赖在沙发上，美其名曰“陪谭秀渝看电视”。

林媛利落地收拾好餐桌，擦干净手，看了一眼并排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年轻人。

电视里播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光影明明灭灭地映在两人身上。殷闵炣坐得稍显随意，嘴角带着惯有的笑意，时不时侧头跟谭秀渝说些什么，谭秀渝虽然看似专注地盯着屏幕，但眼神却有些放空，脊背挺得笔直，透着一股子紧绷。

林媛看着这一幕，难得见儿子这个样子，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有点欣慰，笑了笑，没打扰他们，转身回了厨房。

谭秀渝确实没看进去电视。他的大脑自己变成一个小剧场，反复播放着晚饭前那个猝不及防又令人心悸的亲吻。

殷闵炣凑近时带来的温热气息，呼吸拂过皮肤时的微痒，还有唇上短暂的柔软触感……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抿了一下嘴，忍不住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身边的人。殷闵炣正看着电视屏幕，嘴里说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表情轻松自然，似乎完全没把不久前那个吻当回事，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谭秀渝迅速收回目光，飞快地伸手，用微凉的指尖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果然一片滚烫。他微微垂下眸子，有些出神地想：殷闵炣……会不会早就看穿了他这副强装镇定的样子？

这时，林媛一边用发圈绑着头发，一边从厨房走出来，对着沙发上的两人和蔼地笑道：“我吃得太饱了，下去溜达两圈消消食，你们俩在家好好的啊。”

殷闵炣立刻扬起一个无比灿烂乖巧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应道：“好的阿姨！您慢点！”

谭秀渝看着母亲，无奈地皱了皱眉，提醒道：“妈，外面起风了，有点凉，你披件外套再下去。”

林媛应了一声，从衣架上拿了件薄外套，然后便“毫不留恋”地开门出去了。

听着关门声响起，谭秀渝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默默开始怀疑林媛是不是故意的。

林媛一走，偌大的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先前那种有长辈在场时的温馨家常感悄然褪去，空气里仿佛弥漫开一种更私密、更粘稠的氛围，暖融融的，却让谭秀渝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开始加速，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

他很轻地眨了下眼，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殷闵炣。

然而，这一眼，却直直撞进了殷闵炣早已等待在那里的目光里。

殷闵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头，正微微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沉淀着一些更深沉、更专注的东西。

四目相对。

空气好像是静止的。

是巧合，还是殷闵炣一直在看着他？谭秀渝已经无暇去分辨，他只是看着殷闵炣的脸缓缓靠近，自己的心跳彻底失了章法，在胸腔发出极大的噪音。

但殷闵炣没有像之前那样贸然亲上来。他在离谭秀渝嘴唇极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就这样直视着谭秀渝，眼神很亮，里面翻涌着清晰可见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谭秀渝像是被蛊住，一动也动不了，只是怔怔地回视着那双眼睛。

殷闵炣看着他，抬起手，动作很轻地将谭秀渝额前一丝不听话的碎发挽到耳后，再将他柔顺的半长发拢在脑后，变成一把马尾。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的呼吸很轻地喷洒在谭秀渝脸上，有点痒。

谭秀渝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殷闵炣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了些许，带着一种郑重的询问：“谭秀渝，”他看着他，眼神很专注，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流淌，像是要满溢出来，“我可以亲你吗？”

谭秀渝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殷闵炣的气息里，对方松松的环着他，谭秀渝呼吸之间全是这个人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甚至鼻尖微微发酸。

在这一瞬间，七年前的许多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高中后台那个紧张的表白、新年夜烟花下的并肩、还有那个青涩的初吻……那些久远的心动与此刻的心情重重叠叠，酸酸软软，又带着一点点令人心悸的甜意，就像他从来没变过的喜欢的饮品，像那种柠檬茶，有点酸，又带着悠长的回甘。

谭秀渝很轻地闭了闭眼，眼眶居然有些湿润。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重新看向殷闵炣那双盛满期待和紧张的眼睛，很轻的吐出一个字：

“好。”

殷闵炣明显地愣住了，随即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然后，他像是确认般，用鼻尖轻轻蹭了蹭谭秀渝的鼻尖，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甚至有点小心翼翼：“谭秀渝……你……你不排斥我了？”

谭秀渝被他这个动作和语气弄得耳根更红，觉得他这个问题问的突兀又没情商。他有些羞恼地偏开脸，声音闷闷的：“……爱亲不亲。”他怕再犹豫下去，自己刚刚鼓起的那点勇气就会消失殆尽。

殷闵炣低低地笑了起来，贴着他的谭秀渝能感觉到对方的胸腔微微震动。谭秀渝被他笑得有些恼，转回头想说什么，却被殷闵炣陡然低下的头精准地亲住了。

开始的亲吻是轻柔的，带着试探的意味，只是唇瓣单纯的相贴和摩挲。

但很快，殷闵炣就不再满足于此，开始不老实起来。他手臂微微用力，轻易地将谭秀渝从沙发角落揽过来，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牢牢圈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捧住他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

殷闵炣低着头，温热柔软的唇一下下的落在谭秀渝唇上，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湿润的，温热的触感清晰无比。谭秀渝满脸通红，浑身僵硬，被亲得呼吸不稳，好不容易找到间隙，声音断断续续地抗议：“你……唔……别这样……”

殷闵炣终于停了下来，额头抵着谭秀渝的，眼睛里含着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微微歪头，明知故问：“那要怎样？”

他没等谭秀渝回答，伸出拇指，用指腹轻轻蹭过谭秀渝被吻得有些发红的唇瓣，朝他眨了眨眼，语气恶劣又暧昧地压低声音，“要……舌吻吗？”

轰的一声，谭秀渝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他猛地提高声音，又羞又恼：“闭嘴！”

殷闵炣看着他这副炸毛的样子，笑得止不住，肩膀都在抖。谭秀渝气急，伸手用力推他，试图把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从自己身上弄下去。

殷闵炣总算笑够了，他看着谭秀渝连脖颈都泛着粉色的样子，弯着眼睛，故意逗他：“你的耳朵……好红啊。”

他没指望得到回答，只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将满心的喜悦和激动都平复下来。然后，他突然伸出双臂，结结实实地将谭秀渝整个抱进了怀里。

这是一个正式的、紧密的拥抱。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跳。殷闵炣故技重施，把脸埋进谭秀渝的颈窝，轻轻地蹭着。

谭秀渝莫名联想到了招财往人怀里钻的样子。

殷闵炣搂着他，手臂收得很紧，慢慢地，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声音从谭秀渝的颈窝处闷闷地传出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撒娇的意味：“谭秀渝……抱着你好舒服。”

谭秀渝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点不太正经，但他没有证据。

殷闵炣继续抱着他，像是不够似的又蹭了蹭，低声道，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明显的委屈：“你以前怎么那么狠心……你不是最喜欢招财了吗？怎么连它……都不要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进了谭秀渝的心口，泛起一阵细密的酸楚。

他想过的。

其实随着时间的流逝，连他自己都开始松动。他不止一次地在深夜里想过，如果当年，他选择了向殷闵炣坦白一切，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他们是不是就不用错过这七年？那样会不会...比现状要好一些？

他没有回答，殷闵炣也没有追问，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殷闵炣沉默了几秒，继续说了下去，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认真：“以前的事情，你如果不想说，我就不问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他顿了顿，微微抬起头，看着谭秀渝近在咫尺的眼睛，声音低哑，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你对我……有一点点动心吗？”

不是问“喜欢”，而是问“动心”。

谭秀渝突然难过起来。

“动心”覆盖的面太大了，空间也太大了。

原来一向看起来开朗自信、无所不能的殷少爷，在他面前，也会如此不确定，如此卑微地用一个这样含糊的词语来试探。

他听着耳边殷闵炣低低的呼吸声，心里那片酸软的区域不断扩大。

要回避吗？像以前一样？

其实，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一直都很害怕。害怕殷闵炣所谓的真心只是一时兴起，害怕他有一天会厌倦，会像他那个所谓的“父亲”一样，轻易地抛下他和母亲。

他害怕到那时候，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份温暖，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种麻木的状态。

其实兜兜转转，躲躲藏藏，怕来怕去，不过是怕对方爱得不够深，不够久，怕自己最终还是会受伤。

但到现在，此时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抱着他的这个人，他的眼神，他的心跳，他每一个小心翼翼又亲昵自然的举动，都在告诉他——这份喜欢，是真的，非常非常真。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谭秀渝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现在，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什么话，都可以说。

像是被这个念头注入了勇气，谭秀渝很轻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有。”

他看见殷闵炣的眼睛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烟火，一点点亮了起来，璀璨得惊人。

这让他想起了前几个月那个烟花秀，天边也是被这样绚烂的烟火一点点照亮。他微微垂下眸子，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将所有的心事都摊开，孤注一掷般继续说道：“……我也是喜欢你的。对不起，我一直很懦弱……让你等了这么久。”

他话音落下，能明显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身体僵住了，那双眼睛里传递出的震惊和狂喜几乎要将他淹没。

殷闵炣总是这样，只要自己给出一点点回应，哪怕再微小的肯定，他都能高兴得像得到了全世界。谭秀渝忍住鼻头涌上的酸意，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都说出来：

“……我以前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你拥有那么好的家庭，那么多的朋友，生活得那么阳光幸福。而我……”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一直没勇气告诉你，其实我不好的，殷闵炣。”

“我有很多阴暗面，我自卑，敏感，小气，有时候还很小心眼，说话刻薄，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逃避……我的缺点很多很多，家境也不好，性格也无趣，”

“可是我喜欢你啊！”殷闵炣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语气急切，像是要阻止他继续贬低自己，“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包容他所有的缺点吗？在我眼里，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谭秀渝很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显得有些无奈，又带着点落寞：“听我说完。”他看着殷闵炣，眼神很认真，也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殷闵炣。我的懦弱是根深蒂固的。我总觉得你的喜欢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我怕你深入了解我之后，会发现我其实很糟糕，然后就会不要我了。所以我才一直逃避，我想在受到更深的伤害之前，先把自己保护起来……我想预防所有可能发生的坏结果。”

这大概也是受到母亲那段失败婚姻的影响，谭秀渝从小就对感情抱着一种悲观的怀疑态度。骤然遇到殷闵炣这样如同太阳般炽热直接的人，他的第一反应是不适应和害怕。

谭秀渝假装没看到殷闵炣眼中渐渐泛起的难过和心疼，继续平静地，甚至可以说是残忍地，对着最爱的人揭开自己最不堪的伤疤：“殷闵炣，我其实知道，我可能……一直都有点问题。我从小情感就比较...冷漠，很多正常人会有的强烈情绪，我似乎都感受不到，或者感受得很浅。很少有人会真正喜欢我这样的人，你是第一个。”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停顿了一下，带上一种深深的疲惫，“离开A市那几年，我过得很艰难，有好几次，真的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甚至……想过死。但最后都咬牙挺过来了。因为想到我妈妈还需要我，还有……想到了你。”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看着殷闵炣，像是要一鼓作气把所有的隐秘都倾倒出来。

“……那时候我才开始明白，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喜欢你。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不那么懦弱，是不是我们……都不会这么辛苦？”

他停顿了一下，压下心里重新泛起的密密麻麻的疼，尽量平静的补充道：“……还有，我之前说那支钢笔丢掉了，是骗你的。我一直留着它，小心翼翼地藏着，不敢拿出来。因为我怕一看到它，就会想起你，想起你……我就没办法再硬撑着假装自己可以一个人走下去。”

在那七年的灰暗时光里，他一直在用无尽的工作和忙碌麻痹自己，试图让空虚的心被填满，好像这样就能遗忘掉那份蚀骨的思念。

可他失算了，没料到，有些爱意和思念，早已入骨。

殷闵炣沉默地看着他，眼睛红得厉害，里面有一点水光在闪烁。谭秀渝看着他那副样子，喉咙有些发哑，无奈地低声道：“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殷闵炣用力眨了眨眼，伸手胡乱揉了一把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忍住。你……你继续说。”

谭秀渝轻轻“嗯”了一声，说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其实当年离开A市……并不完全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林媛确实需要去医疗条件更好的地方治疗，但谭秀渝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回A市，或者和殷闵炣保持联系。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很苦涩：“那时候的我真的很蠢，固执地认为像我们这样背景悬殊的人，迟早都是要分开的，长痛不如短痛。我以为趁自己还没有陷得那么深，及时抽身才是对的……然后就凭着一时冲动，走了。”

走了七年。

然后在异国他乡的无数个深夜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就深陷其中，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了，却还傻傻地以为是在“及时止损”。

可笑又可悲。

蠢得过分。

他不断用“为了母亲”、“为了未来”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说服自己那是最正确的选择，但内心深处，何尝没有藏着害怕被抛弃、害怕受伤的私心？

自私，愚蠢又可笑。谭秀渝痛骂自己。

后来的谭秀渝，近乎自虐一般的不断告诉自己，是自己丢下了殷闵炣，是自己伤害了最爱的人。

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股近乎绝望的思念。

可是并没有用。

怕来怕去，只不过是怕对方不够爱你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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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