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缠绵 第49章 噩梦

但事实证明，谭秀渝的忧虑完全是多余的。因为殷闵炣这个赶不走的“麻烦精”，没过几天就自行恢复了活力，并且更加不死心地继续围着他转。

聊天、缠人、送早饭，他知道谭秀渝对医学感兴趣，还特意去搜罗了一些相关的书籍送给他。

谭秀渝对他的死缠烂打毫无办法，更别提对方几乎每天都要见缝插针地问上一句：“谭秀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呀？”“我还有机会么？”最终，心软的谭学霸还是在某一天，被磨得没了脾气，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就当是……奖励他这么努力吧。

谭秀渝这么告诉自己，完美地掩盖了内心深处早已滋生的心意和私心。

之后……便是他们偷偷开始谈恋爱的时光。

很开心。谭秀渝搜肠刮肚，似乎只能找到这三个字来形容。

他其实能清晰地感觉到殷闵炣非常喜欢他，那种喜欢是炽热而直白的，几乎要将他烫伤，他想不察觉都不行。

但他心底深处总伴随着一丝难以驱散的不安和自卑。

谭秀渝是自卑的。从小在缺爱而贫穷的环境中成长，谭秀渝习惯了用冷淡掩饰自己的情绪，自己的一切。自卑也是他努力掩饰的一种。

自己真的有这么好吗？真的值得他这样喜欢吗？谭秀渝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这样问自己。

但这个问题，在和殷闵炣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似乎不攻自破了。

这个人的喜欢太过热烈，让一向理智至上的谭秀渝，夜第一次生出了“得过且过”的念头。不去想太远的未来，过好眼前的每一天吧。殷闵炣喜欢他，他也喜欢殷闵炣，这就够了。

殷闵炣给谭秀渝过了18岁生日。

那天的他格外……温柔，没有再像平时那样逗弄他，而是极尽宠溺地依着他。

他送了一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钢笔给谭秀渝，两人在外面安静地吃了顿饭，是一段完美得有些不真实的二人独处时光。然后……分别之前，在夜晚僻静无人的小巷口，他们青涩而紧张地接了吻。

直至今日，谭秀渝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雀跃、甜蜜，混杂着大量的紧张和慌乱。殷闵炣也差不多，眼神躲闪着不去看他。两人牵着手走出去时，路灯将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临睡前，谭秀渝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信息：【晚安，18岁生日快乐，以后的岁岁年年，都要开心幸福^_^ 以后的生日我都陪你过~】谭秀渝看着屏幕，很轻地笑了一下，故意问他是不是从哪里复制来的文案，看着对方着急忙慌地解释，以此来掩饰自己酸软得一塌糊涂的心脏。

那时候的谭秀渝第一次产生一个模糊的念头：幸福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谭秀渝是真的，也很喜欢殷闵炣。

喜欢到当得知林媛确诊胃癌的消息时，他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也是最强烈的念头竟然是——他需要殷闵炣。

他是在无意中翻找东西时，发现了林媛藏在抽屉深处的病历单。

林媛瞒不住了，才哭着向他坦白。

胃癌中期。

谭秀渝当时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安慰着泣不成声、不断道歉的母亲，然后机械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找上他？他就不能拥有哪怕一点点安稳的幸福吗？明明一切都在好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床边，把脸深深埋进冰凉的手心里，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指缝中不断溢出。

他想要殷闵炣。想听到他的声音，想被他用力抱紧，想得到他的安慰。这个念头模糊却又无比强烈，几乎成了他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的指尖已经颤抖地悬在了手机键盘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几乎就要拨出去。但最终，他还是颓然地垂下了手。

告诉他干什么呢？让他可怜自己吗？告诉他之后，以殷闵炣那个性格，肯定会想尽办法帮他。而自己，只会成为他的拖累，打乱他原本光明顺遂的人生。

他最终还是丢开了手机，一个人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默默舔舐伤口。

不告诉他了。谭秀渝疲惫地告诉自己，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呼呼地漏着冷风。

妈妈……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可能会死。

这个念头让谭秀渝几乎浑身发抖，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他怕，怕得要死，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从现在起，他必须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那段时间，谭秀渝白天强打精神上课，晚上带着母亲在各个医院间辗转奔波。

唯一的安慰是自己伪装得还不错，殷闵炣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巨大的不对劲，只是偶尔会嘟囔一句“你最近好像瘦了”，然后又兴致勃勃地计划周末要带他去哪里吃好吃的补一补。

要高考了。

林媛的病情越来越重，几乎每天都会被疼痛折磨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谭秀渝硬扛着一切，肉眼可见地迅速消瘦下去。

殷闵炣曾打趣他是不是在偷偷减肥，还说要天天给他带好吃的把他养胖点。谭秀渝在那一瞬间，鼻腔酸涩得几乎要落下泪来，被他死死地抑制住了，只是垂下眼，淡淡地说了句“不用”。

殷闵炣经常有意无意地在谭秀渝身边提起几所顶尖的大学，描述着大学生活的美好，眼神亮晶晶的，心思昭然若揭。

谭秀渝每次听着，心里都像是被挖了一块，疼，又酸又涩，表面却只能淡淡地应付过去。

最终，谭秀渝还是选择了带母亲出国治疗。

小叔在法国，或许能帮他们母子打点一二。林媛是他的妈妈，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最重要的亲人，他不能失去她。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去尝试。为了妈妈，他可以付出一切。

可是，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人在不断干扰着他的决断。

殷闵炣。

想起这三个字，心口猝然袭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谭秀渝几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才勉强将那阵汹涌而上的强烈情绪压下去。

自己这么走了，他……会难过吗？会想自己吗？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忘了吧？这样也好。

他近乎自虐般地告诉自己，刻意忽略心底那阵隐隐作痛的酸涩。

但是...好难过。只是想到他可能会忘记自己，就这么难过。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意他了吗？谭秀渝有些迷茫地想。

谭秀渝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告而别。他没有跟殷闵炣透露半个字，带着母亲，带着两人为数不多的行李，悄无声息地走了。一走了之，把他们养的狗也丢下了。

后来的很多年里，每次殷闵炣从关于谭秀渝的梦境中惊醒，都会自己默默地擦掉眼角的湿意，然后抱起床旁边睡得迷迷糊糊的招财，把脸埋进它温暖的皮毛里，声音沙哑地喃喃自语：“你爹地不要我了，也不要你了。招财，你说……他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谭秀渝拉黑了殷闵炣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声不吭地办理了退学。

殷闵炣疯了一样四处打听，却没有从老师那里得到任何关于谭秀渝去向的消息。他最后还是用大哥殷逸洲的手机，拨通了那个他刻在骨子里的号码，声音因为难过和愤怒而颤抖，质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不是要抛弃他。

“你明明也很喜欢我的，为什么不要我了？招财呢？招财你也不要了吗？谭秀渝，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时隔多年，殷闵炣那带着哭腔的、绝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谭秀渝怎么会感受不到电话那端殷闵炣的难过和绝望？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要崩溃，想要和盘托出所有苦衷，却又被一种更深沉的奇怪情绪狠狠地压了下去。

他忍着心脏被撕裂般的剧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违背着所有心意，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语气，告诉对方自己根本不喜欢他，让他别再纠缠自己。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他不敢再听，猛地挂断了电话。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但那天晚上，他抱着林媛，眼泪流了一整夜，止都止不住。

后来的那七年……是浸透了疲惫、麻木和灰暗的七年，几乎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

也只有在深不见底的夜里，他才会望着手机里那个早已被自己拉黑的、傻气的招财头像，很轻很轻地叹一口气。

或许是眼泪已经流干，或许是生活已经累到极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挺好的。谭秀渝麻木地想。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殷闵炣是那种从小在爱里泡大的少爷，阳光开朗，身边永远围绕着朋友，活得热烈而张扬。

而自己呢？仿佛一直挣扎在冰冷的淤泥里，阴郁、冷漠、自卑。

谭秀渝从来都知道自己心理有些问题，一直都冷漠得可怕。

殷闵炣没有他，依然可以过得很好，很幸福。

自己不过是他绚烂人生中一段无足轻重、无疾而终的插曲罢了。谭秀渝几乎是自虐般地，一遍遍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让那颗还在为对方跳动的心彻底死寂。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

谭秀渝在黑暗中茫然地睁开眼，胸口被梦中那种酸涩灰暗的情绪填满，沉甸甸地发闷。

梦里一切的触感都那么真实，导致谭秀渝下意识的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是什么时候。如果那些以后...只是一场梦呢？一股恐慌涌上来。

谭秀渝下意识地把自己蜷缩起来，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脸颊触碰到枕头，一片冰凉的湿意。

自己……哭了吗？谭秀渝后知后觉地模糊意识到这一点。

像是要急切地确认什么，又像是要强行按捺住心底那片即将汹涌而出的情绪，他猛地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几乎是仓皇地点亮屏幕，解锁，点进微信。

置顶的联系人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个傻气的金鱼头像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滑稽。下面的聊天记录也都在，最新一条还是殷闵炣睡前发来的耍宝表情包。

是梦。

只是噩梦。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谭秀渝盯着屏幕，很轻很轻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背一点一点放松下来，重新陷回柔软的枕头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却又开始发热发胀。

他摁灭屏幕，将手机丢回床头柜，抬手用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和脸颊。

只是接下来的后半夜，一夜无眠。

都在好起来呀小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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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