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缠绵 第33章 失落

这几天的殷闵炣格外勤奋，整天忙于各种理论知识和实践，还动不动就往导师的办公室跑，这种状态居然和高中时有些像。

这种状态自然不是无用功，经过几天废寝忘食的啃读和“骚扰”张教授，殷闵炣居然真的对那些艰深的医学专业术语和实验原理有了点粗浅的了解，至少不再是完全抓瞎的状态。

殷少爷很不要脸的把这归功于自己聪明的大脑。

他跑张教授办公室的频率有增无减，只不过性质从最初的“没话找话刷存在感”逐渐变成了带着具体问题的“虚心求教”。

张教授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甚至还在某次殷闵炣帮他一起解决了同事电脑的一个小故障后，推着老花镜半开玩笑地说：“小殷啊，你这么好学又机灵，再这样下去，我看我这助理的位置真要给你坐稳了，说不定还能往上走走。”

殷闵炣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努力做出谦虚的样子：“张教授您过奖了，我就是瞎琢磨，跟谭博士他们比差远了，还得继续学习！”语气诚恳谦虚，眼神却亮晶晶地瞟向不远处正专注盯着显微镜的谭秀渝，希望能得到一点注意。

谭秀渝确实注意到了。

他很难不注意到。殷闵炣这几天明显不像之前那样，像块牛皮糖似的黏在他旁边嗡嗡作响了。甚至连那些定时定点、内容琐碎的“骚扰”微信都变得稀疏起来。

他的实验室里安静了不少，他耳边不再是那些无意义的话：“谭博士你看这个”、“谭博士那个是什么意思”、“谭博士我帮你拿”。甚至回到家里，那个总是热闹非凡，挤满吐槽的微信对话框也常常了无音讯。

这原本是他期望的局面——清静，无人打扰，可以全心投入工作。

可现在真的实现了，谭秀渝心里却泛起一种极其陌生而复杂的感受，很难形容，像一根小刺，不疼，硌得慌。

像是紧绷的弦突然松弛下来的空落，又像是习惯了某种背景噪音后骤然安静的无所适从。谭秀渝确实是松了口气，不必再时刻准备应对那人的热情攻势，但心底深处，又有一丝极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他忍不住的胡思乱想，到后来干脆自暴自弃，甚至有些恶劣地想，算了，现在这样也好。如果殷闵炣再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地缠上来，自己那副冷硬的面具，还能戴多久？说不定真的会在那份持之以恒的温暖下溃不成军。

这一整天谭秀渝都有些心不在焉，时间在移液器的咔哒声和离心机的嗡鸣中流逝得飞快，转眼又到了下班时间。

谭秀渝关闭设备，整理好实验台，脱下白大褂挂好，动作一丝不苟。他拿起自己的背包，站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整个实验室。

同事们陆续离开，实验室渐渐空荡下来。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张离他不远的临时工位上——电脑还亮着屏保，桌面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专业书和笔记，一只造型滑稽的卡通水杯放在角落。

东西都还在，但座位是空的。

人…大概又去张教授办公室讨论问题了吧。谭秀渝这么想着，收回了目光，心底那点莫名的期待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他转身，独自走出了实验室的大门。

夏日的傍晚，夕阳给研究所的玻璃幕墙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空气依然闷热。

谭秀渝刚走出大楼，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他微微一怔。

火可：【谭博士，你走了吗quq】

火可：【都不等我...我想和你一起走可以吗（小狗祈求表情包）】

是殷闵炣。

谭秀渝的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那两条信息，后面附带着那个可怜巴巴的小狗表情包，眼前立刻浮现出殷闵炣耷拉着眉毛一脸委屈的样子。

他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片刻，还是打字回复：【我已经出来了。】

消息刚发送成功，几乎是秒回。

火可：【门口吗？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谭秀渝看着那个欢快的感叹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这个请求实在有些多余且没有意义——他已经出来了，两人回家方向根本不同，走到公交车站后还是要各走各路，何必多此一举地等这一下？

然而，理智的分析是一回事，情感的倾向又是另一回事。

拒绝的话语在输入框里闪烁，却迟迟没有发送出去。或许是因为这几天殷闵炣的“冷落”让他心里那点隐秘的失落感在作祟，也或许…他只是单纯地，不想拒绝。

他最终收起了手机，没有回复“不用了”，而是默默地走到大楼旁一侧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罗马柱，决定等一等。

并没有等很久。

大约两三分钟后，研究所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殷闵炣单肩挎着背包，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他目光四处搜寻，很快便锁定了角落里的谭秀渝，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晃眼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带起一阵微热的风。

“你真的愿意等我！”殷闵炣在他面前站定，气息因为小跑而有些微喘，但笑容灿烂，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欢欣，“谭博士最好了！”

谭秀渝被他过于直白的喜悦和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偏开脸，避开了那灼人的视线，没有接话。

鼻尖掠过一阵熟悉的气息——是殷闵炣身上那款常用的香水味，混合着他刚刚奔跑后的热量，很好闻。

这个味道，让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在度假村的夜晚，也是这个人，牵着他的手在无人的小道上奔跑…鼻息的气味似乎更浓了一些。

殷闵炣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沉默，自然而然地站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A市夏天的傍晚，热度并未完全消退，风拂过脸庞和发梢，带来的是一阵阵温热的气流，吹得人心也跟着有些浮躁。两人沉默地走在林荫道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时而交错在一起。

一路无话，却并不显得十分尴尬。殷闵炣的心情似乎极好，嘴角始终带着笑意，偶尔会用眼角余光偷偷瞟一眼身边沉默的人。

很快走到了公交车站。这个时间点，等车的人不多。殷闵炣停下脚步，侧过头对谭秀渝笑了笑，声音比平时似乎更温柔了些：“谭博士再见，路上小心。明天见哦。”

谭秀渝看着他那双盛着夕阳余晖的明亮眼睛，顿了一下，才低声回应：“…明天见。”

然后，他转身上了恰好到站的公交车。

投币，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透过略微沾染灰尘的车窗，他看到殷闵炣还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见他看过来，殷闵炣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地朝他挥了挥手，说了句什么，看嘴型似乎是“再见”。

谭秀渝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像是被那过于灿烂的笑容晃到了般，下意识地先将目光收了回来，落在自己放在膝盖的手上。

公交车缓缓启动，慢慢驶离站台，谭秀渝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忍不住又慢慢回过头，透过车窗向后望去。

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在渐深的暮色和川流不息的车流背景中，逐渐缩小，从一个清晰的人影，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谭秀渝看着他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目光，缓缓转回身，坐正了身体。

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连串的动作——等待、回头、凝视——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不受理智控制的。

这种失控感，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慌，却又…毫无办法。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家的方向。谭秀渝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街景，感觉心情和暮色一般，混沌不明。

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家常饭菜的温暖香气立刻扑面而来。母亲林媛正好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他便笑了：“回来得正好，刚准备吃饭。快去洗手。”

“嗯。”谭秀渝低声应着，弯腰换鞋。

母子二人面对面在餐桌旁坐下。林媛随口问了几句今天工作忙不忙，又唠了几句家常。谭秀渝心不在焉地一一回答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碗里的米饭。

林媛夹了一块烧得软烂入味的排骨放到他碗里，心疼道：“多吃点肉，我看你最近又瘦了。研究所食堂吃什么啊？要是不合胃口，就跟妈说，妈给你做好便当带去。”

谭秀渝默默把碗凑过去接住，刚想简单说句“太麻烦了，食堂还行”，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一下轻微的震动。

谭秀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扭头看去，心脏似乎也跟着那震动漏跳了一拍。

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猜测，猜测是不是殷闵炣到家了，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然而屏幕上弹出的发送者名字，却是李涟。

他发来的是一张人头攒动的商场照片，配文：【刚下班来买点东西，这个点商场好挤[哭笑]】

期待落空的感觉不太好。

谭秀渝盯着那条消息，顿了一下，指尖划过屏幕，没什么情绪地回了一个字：【嗯。】然后便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感悄然升起。他不知道这烦躁是因为李涟这条略显刻意的、没话找话的消息，还是因为自己刚才那个不受控制的、关于殷闵炣的期待。

对面的林媛不动声色地将儿子这一系列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儿子从上次团建回来后，身上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话少安静，但偶尔会看着她炒菜的火苗发呆，有时会莫名的走神，手机提示音响起时，他反应的速度明显比以前快了很多，那瞬间眼神里闪过的情绪，虽然短暂，却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看到谭秀渝回完信息，似乎情绪更低落了一点，便放下筷子，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小渝，最近…是有什么开心事吗？妈妈看你好像…嗯，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是交到新朋友了？”

谭秀渝闻言一怔，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连妈妈都看出来了？

一股混合着羞窘和慌乱的情绪涌上来，他立刻垂下眼帘，掩饰性地扒了一口饭，声音含糊其辞，带着明显的搪塞：“…没事。就是同事，问工作上的问题而已。”

他越是这般掩饰，林媛心里就越是确信自己的猜测。

她深知儿子的性格和过去经历带来的敏感，自然不会逼问，只是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泛起更多的心疼和理解。

她重新拿起筷子，又给谭秀渝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变得更加轻柔：“没事就好，妈就是随口一问。多吃点菜，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谭秀渝低低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埋头吃饭。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