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的匆忙慌乱被段嘉庆尽收入眼底。
她好像瘦了些,也许是黑色衣服显的。微短的头发盘在后脑勺,几缕碎发躺在白皙的脖颈。
一年半前分手她说的刺耳话语,月初那通没有回音的未接来电,以及她背过的身体,无一不昭示万木春真的很不想看见自己。
段嘉庆往反方向走,下午谈生意的西装外套没来得及换,搁置在肘腕中。
万木春恍惚的登机落座,她也曾幻想很多次段嘉庆忽然出现,可是当对方真的出现,又是不知所措。
她闭上眼睛假装休憩,将脑袋埋到U型枕中。
可该来的躲不掉。
“万木春?”
万木春心跳狂震,睫毛颤抖,慢悠悠睁眼,装出瞌睡的样子。
面前的人身量高挺,很是有型,内双又微微上扬的眼尾,优越的眉骨为他的眼眶打了小伞。而他的身体也遮住了一部分机舱上方的灯光。
万木春尽量让自己镇定,思索片刻还是喊了大名,“……段嘉庆?”段嘉庆年长她三岁,按理来说叫哥哥更合适,可是现在的她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的。
身旁的人看了眼位置信息,落座在身侧,不用细看,都知道段嘉庆摆了张冰块脸。
世间事还真逃不过缘分二字。
毕竟万木春不会认为,段嘉庆这样高傲的人会费尽心机去制造一个偶遇。
喜欢一个人就会控制不住给对方花钱,段嘉庆这样认为。
他给万木春买过很多东西,首饰尤其,可是她依旧只戴她给自己买的,还以为是没买到她喜欢的,于是买的更多。
“这段关系中,你多出一点钱,我就要多付出一点情绪价值。其实我不喜欢戴首饰,很麻烦,但是因为不想戴你给我买的所以自己买了很多,是没有你给的贵,但至少不会缠在我的身体上一遍遍提醒我拿你手短。”
这是她分手的原话。
段嘉庆早在出声之前就将万木春用眼睛从头到脚反复咀嚼了遍,脖子和手腕都没有首饰,唯一的耳钉还是最普通的钛合金小圆球。
原来是实话。
思索片刻,段嘉庆还是先破了冰,“我来寒川处理工作,一月初给你打过电话。”话戛然而止,而两人都知道这是无声的询问。
万木春心中一惊,支支吾吾的说:“可能是自动拦截了。”末了,又加了句,“不好意思啊,是有什么事儿吗?”
她看着段嘉庆,很不想承认自己有隐隐的期待感,希望段嘉庆说还想和好,说很想她。
然后万木春再拒绝,决绝的像个局外人。
段嘉庆的脸上又回到六年前初见的冷淡绅士,他扬起标准的微笑,“你阿姨惦记你,说我既然跟你在一个城市就多走动走动。”
候机室段儒风的话还历历在目,万木春心下了然。也是,万木春换了号码,如果不是段儒风,段嘉庆又怎么会知晓现在的电话号。
万木春想过很多次二人再次见面的情形,要不默不作声的尴尬,要不老死不相往来的争锋相对。现在看来,倒真有些互相忘却后的坦然。
她重新调整盖在身上羽绒服的手突然伸向段嘉庆,双眼迫切的看着对方,“福宝呢?你把它带回来了吗?”
福宝是段嘉庆在万木春高三带回来的萨摩耶,是个妹妹。
段嘉庆敲屏幕的手停下,他的眼睛看向手腕,不显露情绪的抬起眼帘,“你很关心?我以为你早都忘了呢。”
万木春发觉自己的手不甚合适,连忙收回。
不愉快的记忆喷涌而来,段嘉庆以为自己非要把福宝带走就可以听到万木春的挽留,但对方却毫无反应。
这一走就是两年,段嘉庆期间没有回过家一次。
万木春脸上的笑僵滞。
段嘉庆看着她这样,心里有些报复的快感。
“跟我从英国回来了。”段嘉庆看着万木春的眼睛,他终究不忍心,“以后都不走了。”
座椅上的热气不断喷薄,万木春有些闷,“在……咳咳,在雾江?”
段嘉庆看了眼空调,“对。”
他的脸上是彻头彻尾的冷淡,没有初三初见的假笑绅士感,也没有后面家人相处的轻松惬意,更别提情人时的缠腻。
万木春戴上眼罩继续窝在U型枕里。
段嘉庆调小空调。
均匀的呼吸声和飞机的轰鸣声达到一种诡异的和谐,段嘉庆目不转睛的盯着万木春,空姐来派发食物喊了好几声才听见。
空姐放下他的餐食后,看了眼旁边入睡的万木春,“请问您跟这位女士是一起的吗?”
段嘉庆低头看了一眼万木春,她仍在熟睡,“她的等一下再上。酸奶可以多要一盒吗?”
可直到行程结束,段嘉庆也没有让空姐拿来餐食。
停车场外的风雨伴随着行人的出进袭来,下午两点,天黑的像晚上。
段嘉庆走在前面,步伐好似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万木春将羽绒服下摆的拉链往上提,小跑了几步。
她第一年去段家的时候,也曾这样追赶过段嘉庆。
眼前的背影随着二人的相识逐渐缩短,现在却回到原点。
还是那辆黑色宾利,司机为万木春拉开侧门,铺面而来的一团白色的毛茸茸,小狗尾巴摇的欢,发出呜呜的撒娇声,万木春激动坏了,忙蹲下身下将福宝抱进怀里。
“福宝乖,乖。”
一把伞倾斜打来,为万木春和福宝遮住摇曳的风雨,“快上去吧。”
万木春转头看着段嘉庆,点了点头,推了把福宝,旋即自己也坐上去。
空调正合适,万木春将羽绒服脱下,被段嘉庆放在了前座。福宝已经是大狗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撒娇,总闹着要人抱。
后座两人一狗,福宝一直往万木春身上粘。万木春要控制着跟段嘉庆的距离,“福宝,我也想抱你,但妈现在抱不动啦,你乖乖坐着好吗?”
听了这话,福宝不满意得“汪”了一声,继续伸着爪子往万木春胸前和胳膊上放,而机场到家这段路有点堵车,旁边车要加塞,害的司机猛的刹车——
万木春一个没坐稳,往右后方倒去,右胳膊被段嘉庆撑着,左手抓在对方大腿,都传来温热的触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万木春要起身,胳膊却被人抓住不放,她疑惑抬眼,段嘉庆才一手放在她肩膀,施力将人扶起。
“福宝。”
男人锐利的眼神向最左边的扫去,一声令下,福宝顿时立正,变成乖巧小狗。
左边恶意加塞的车主打开车窗,投来忿忿的眼神。
前排司机于叔是家里的老人,也是随心所欲习惯了,打开车窗说:“打方向盘之前看看你的保险够不够赔我这车。”
傲慢的话语对着恶意加塞的人,极其舒爽,对方迅速合上车窗。
段嘉庆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杨青,段儒风的秘书,“喂。”
万木春摸着福宝胸前的软毛,扭头看着车窗上连成片的雨线。身后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几点?” “我知道了。”
“万木春。”段嘉庆总喜欢连名带姓喊。
她回头。
段嘉庆在手机上打些什么,“下午五点有个宴会,我喊陈姨给你做点吃的垫两口。”
“我……”万木春看了看表,时针指在三,她刚想拒绝,身侧的男人抬起头,“你姨让你去。”
万木春笑了下,“我是说我不饿,可以等五六点再吃。”虽然午饭也没吃。
每次在路途上万木春就会滴水不沾滴米不进,但是回到休息的地方,你递给她吃的也一定会吃。
段嘉庆看了眼她,自己做了决定,“排骨汤吧,高压锅炖时间刚好。”
尤其这种汤类,是万木春的最爱。
万木春抿了抿嘴唇,也没再发话。
陈姨还是做好了饭就走,家里依旧冷清。段嘉庆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万木春就坐在餐厅中喝汤。
段嘉庆不喜欢家里有很多人,段儒风和段父金良裕给找的阿姨全被段嘉庆遣散,段嘉庆顺带把家长给教育了,“一个把公司当家,一个四海为家,这个家就我待的最久,所以要听我的。”
家里后面就只剩下陈姨和于叔了,陈姨还是只有做饭的时候来,顺带打扫一下家务。
后面万木春喜欢狗,家里多了条萨摩耶,才多了个遛狗的阿姨,不过福宝被带去伦敦,家里也就不需要那么多人。
电子门铃响起,万木春跑去接通,监控上出现段儒风秘书杨青,“小姐,段总让我来了些衣服来,您挑两件晚宴穿。”
杨青才二十六七,完全就是影视剧里的董助,业务强形象好,什么时候都是面带微笑,万木春从来没见过她失去表情管理。
杨青又招招手,后面窜出来五个人,各自拿出两三件衣服,有千金精致风,高贵典雅风,还有个精英气质风。
万木春选了最低调的那一套,是厚款及脚面的黑色包臀长裙,上装是同色系修身短毛衣,外搭是个白色毛呢大衣,带了一圈毛边。
段嘉庆拿出自己一贯的绅士作风,将电脑合上,开玩笑道:“怎么,我妈没有打算给我打扮一下?”
杨青拿着衣服给万木春比对,挑选配饰,“您眼光那么高,我可不敢给您选。”
段嘉庆极度挑剔。万木春自打认识段嘉庆起,他的衣服就全是自己买的配的,不过他确实眼光好。
男人笑了笑,拿起笔记本上楼。“那你们先准备。”
段家对外宣称万木春是段儒风的远房侄女,可杨青从毕业就在创达工作,一路从董助的秘书变成董助,她一直知道这二人并无血缘关系。
段儒风和段嘉庆都摆明了很喜欢看重万木春,杨青看的清楚,刚才段嘉庆在客厅办公务却不避讳万木春。于是她更细心的为万木春服务。
等待衣服配饰都挑选好之后,杨青向万木春道别:“小姐,衣服送到,那我就先走了。这些都是当季新款,段总特意吩咐已经买下来了,您必须留着。”
“对了小姐,因为您不喜欢化妆,所以今天没找化妆师,如果您今天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为您联系。”
万木春听到连忙摆手,“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