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堵墙 第10章 第十章

四月二号，楚荇满二十岁。

想当年刚穿过来还曾焦虑过十五岁就嫁人生子容易难产，那时的自己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能达成二十岁还不嫁人的成就。

扮作男子已接近两年，楚荇深深地体会到了男子身份所带来的好处。即使是前世那号称男女平等的世界，男子都比女子行事方便，在这里就更是如此。

当然，因为身是女儿身，楚荇在体会到男子身份的好处时也有让她心情怅惘的一面。有时候看到白氏美丽的穿着（zhuo）会想若是自己穿上会怎样，应当不逊于白氏，可惜自己这辈子都与裙子无缘了。还有偷偷摸摸烧月事带的时候会想本来姨妈造访就够苦逼了，还得做贼似的烧掉遗留物，若是女子身份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处理它们。

如此种种，楚荇也曾因此伤怀过，但若要问楚荇愿意在这个时代做女子还是做男子，她还是会选择做男子。

现在的她可以去医馆为人看病，可以带着白氏他们出去玩，可以请人来家里喝酒谈论天下大事，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在以男子的身份活着。

若她现在是女子身份，即使医术更进一步也只能做为贵夫人诊脉擦身的医女，只能在有男性亲属陪同时外出游玩，只能请一帮同样被困在宅门里的女性朋友来家中赏花谈论花样子琴谱棋谱。

在这个世界男子比女子处境优越太多，即使要舍弃华服首饰，楚荇也觉得赚了。而且白氏孙乐林安健都已成为家人般的存在，能让他们在自己的羽翼下开开心心的也是一份莫大的满足。

可悲的是楚荇毕竟是个假男子，她迎来了第一次性别暴露的危机。

起因是楚荇治好了此地守备嫡子的顽疾。守备嫡子的病一直以来都是春回堂圣手万大夫诊治的，可是这段时间京都皇帝病重，全国各地稍有名气的大夫都被传召入京，万大夫也在此列。万大夫此人医术高超，又出身于极其护短的医药世家万家。人生在世谁没个病痛灾害，得罪一个大夫不可怕，可怕的是得罪行业里的巨头，万家就是医药行业里的巨头。因此，作为实力与后台兼具的人，万大夫在回春堂向来备受尊敬。

万大夫离开曼城时给小公子留了半年的药，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下仆不小心打翻了药瓶，那药是水剂与药粉分装，可不是小丸子掉了吹吹捡起来就好，这药打翻了就是真没了。

小公子断了药后第三天就开始发病，疼得在地上打滚，守备虽然想等万大夫回来，可是病人等不了，只好派人来回春堂请大夫。

这种半路子又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是很多大夫的忌讳，因为不知道病人的整体病程，诊治过程中踩到雷区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尤其是医术偏上又年纪稍大的大夫，对于这种病人都是能推则推。

几名大夫在那儿找理由推来推去，都不愿趟这混水，来请人的下仆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

最后资历不够但医术不错的楚荇被推了出来，照这些甩锅大夫们的说法，小林大夫年纪小不怕砸招牌，而且来了这么久确实医术不错，还跟着所有馆里有资历的大夫坐过馆，不求治愈，给守备家的小公子止个疼是绝对没问题的。

楚荇听到他们这种说法自然不依，说得这么容易，自己怎么不去，想想就没有好事。于是也在那儿踢皮球。

可是皮球岂是那么好踢的，那几位老大夫都是共事了十年以上的，感情比跟楚荇深多了，而且也能理解彼此那种害怕砸招牌的心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临到老了若是砸了招牌真是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几人一致将矛头指向楚荇。

恰逢守备家派了第二波人来，这其中就有楚荇曾经的病人，这个耿直人不知道大夫们不愿医治半路病人的因由，直直闯入医馆内室后，见好几位大夫客气地谦虚来谦虚去，其中推举小林大夫的人最多，再加上他自己也觉得楚荇医术极好，便做了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拉起楚荇往守备府而去。

几位老大夫见楚荇被那黑脸小将拉了出去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最终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占了上风，大家又散开各自忙活起来。

楚荇被那黑脸小将拉到守备府，守备看请来了这么个小大夫，脸就拉了下来，拿出了训大头兵的架势吼道，“回春堂没人了吗？”这黑脸小将竟然不惧，一个劲儿地说小林大夫医术好，定能让小公子不难受。楚荇自己都没底，他倒是迷之自信。

不过想不到这傻大个还真说对了，楚荇见了那小公子后发现他所患之病恰好是慧安师太手札中提到过的一种奇症，此病本不会害人性命，但有病根之人长期接触槐树会加重病症，直至死亡，发病之时全身关节疼痛，病情越重疼得越厉害，看这小公子疼的程度还尚可医治。

楚荇先告知守备，小公子不可与槐树接触，又开了相应的药方。如此半月之后，楚荇换了药量更轻些的方子，又过了半月最终停药，停药后半月小公子未再发病。至此，小公子病愈。此事使得楚荇在整个医药行当的地位大幅度提高，因为这可是万大夫都没有医好的病，万大夫名气响亮，楚荇也顺带沾了回光。

万大夫此时已经归来，对于市井中说楚荇比自己还厉害的言论虽然一开始有过不舒服，但随后楚荇态度不见倨傲，又大大方方地说了此种病情的医治方法，那点不悦早就被解决了一个疑难杂症的喜悦盖过。

楚荇见万大夫对自己的态度又恢复到原样，心里松了口气，这可是行业巨头。而且自己能治此病并非自身经验，是托了慧安师太的福。若是此时坦然接下这等虚名，以后又无相应的实力来支撑，必然在医药界走不长远。

说来包括前次献方，这已经是拿出来的第二张方子了，也不知师太是否介意药方外传，若是介意以后还得好好向师太赔罪。话说回来，也不知有生之年还有没有可能见到师太。

楚荇处理好与万大夫的矛盾后以为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万家没有收到万大夫的求助确实没有找楚荇的麻烦，可惜她漏算了万大夫的弟弟万念。

万念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市井中听到流言后就火急火燎地去回春堂要给哥哥“找场子”。被万大夫劝下以后心里憋闷，跑去醉花楼喝花酒。恰好与守备府的大公子坐了相邻的包间。守备府的大公子是庶长子，早年嫡公子没有生下来之前也是府上头一份，后来嫡公子出生，其身份一落千丈。年岁见长后走南闯北，偶然得知了这么个奇症，恰好那抢走自己一切的弟弟身体状况符合带有病根的情形，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花钱请道士陪着演了场戏，在府里许多地方都种上了槐树。不过一年时间，弟弟就开始喊骨头疼，即使是回春堂的万大夫也只能抑制疼痛，不能根治，大公子知道自己赌对了，接下来就坐等这本不该出生的“小祸害”生生疼死过去，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又夺回家产。

眼看着嫡公子的病情越来越重，又恰逢万大夫上京，大公子遣人打翻了药瓶，果然不出三天，嫡公子疼得在地上打滚，那架势，真有死过去的趋势，不过大公子知道时间还不到，即使没有药吃他也还能撑半年。不过没关系，只要不能治好，吃着万大夫的药也活不过五年，还得经常受折磨。大公子快意地看着想着，脑子做着以后继承所有家产的美梦，却怎么也没想到眨眼之间那“小祸害”的病被治好了。一切都成了泡影，他想去宰了那林行，又担心守备看出端倪，本来这次因为种槐树的事他就吃了挂落，若是再宰了那林行就真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多年谋化成泡影还不能杀人出气，大公子也只能过来醉花楼喝酒，晚上在女人榻上逞威风。

且说万念是个心思粗浅之人，几杯酒下肚已开始林行小兔崽子地骂将起来。那大公子正是满腹怨气，听到隔壁隐约传来骂林行的声音，便遣人打听了一番，随后生出一计。

万念在曼城卫所里任千总，平时往来都是些五大三粗的兵将，喝完花酒发泄一通心中闷气散了不少，便打算放下此事。

第二天万念还有一天假期，便去西街买东西一部分送给万大夫，一部分自己明天带回卫所。

午时在外面用饭又听到有人说小林大夫医术高超，比万大夫都厉害之类的话。且言辞间颇为过分，甚至说万大夫的圣手之名不过是浪得虚名，一名从医才两年的大夫就将他比到了泥地里。

这话万念如何听得下去，当场就撸起袖子要打人。那高谈阔论的小子背后说人时情绪激动，等到万念亮出拳头立马溜得比兔子还快。

因此事，万念饭吃到一半就气饱了，满脸愤懑地往家中去。路遇同一卫所的张千总，见他满面怒气便问发生了何事。万念虽然心中有气但也不想把自己哥哥的闲话说给别人听，于是不肯言明。张千总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强问，转而提议道去小倌馆。那小倌馆里全是一群兔儿爷，万念毫无兴趣。

“兔儿爷有兔儿爷的好，试多了女人试试男人也是好的”

万念依然满脸嫌弃。

“你可知京中的贵人都好此口，前不久来我们曼城的忠勇伯玩遍了曼城的小倌没找到合心意的，至今还在到处物色中意的”

不论张千总如何说，万念依然拒绝，辞别了他继续往家中去。

行到巷子口又听到有两人在那儿谈论兔儿爷。他觉得邪气，今天这是怎么了，专听到这类话。

回到家中，规整好自己的东西，将给万大夫买的东西送给了万夫人，万念出门前往回春堂向万大夫辞行。

到回春堂时，恰好楚荇出诊回来，这段时间她因为名气大增，被请往贵人府邸看病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正是下午太阳大的时候，楚荇热得满头大汗，脸都红了，倒是把原本抹得暗黄的脸带出了几分颜色。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万念此时对楚荇恶意满满，再加上楚荇虽然扮作男子言行毫无纰漏，但身量眉眼摆在那儿。万念将楚荇打量一番后，想到了先前听到的闲话。这小林大夫医术高超，还不是医不好自己的不举，连儿子都是收养的，长得也跟兔儿爷似的，生来就是要在榻上服侍人的。

万念心中各类恶意的想法飘过，转头就使人将楚荇的“花容月貌”传到了忠勇伯下仆的耳中。

忠勇伯好男风，家里有专门收集美貌男子的管事。蔡管事正因为近来没有找到合适的男子吃了挂落就得了下人送来的消息。他特意去回春堂找小林大夫看了次病，发现此人除了肤色不好以外，真真是个尤物。肤色不好抹上粉就好了，蔡管事内心有了计较，当晚就遣人打晕楚荇将其带到了忠勇伯暂居之地。

且说宋成等人，本来是两班轮流守着楚荇，后来发现着实没有什么危机，连潜在危机都没有，大家就变成了四班轮流，这样大家多了两次轮休也能练练武艺，以免荒废。

没想到这一松懈就松出了问题。那忠勇伯以往也是军功出身，家中下仆好手不少，如今不再上战场，这些人全被他用来抓娈童了。宋成他们一班才十人，毫无胜算，只能一边遣人回去叫人一边跟上带走楚荇的人。

那蔡管事带走楚荇后又遣人给白氏家中送了一封伪造的信和不少银钱，以免白氏报官。虽然忠勇伯府不惧此地官府，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主子分忧是下仆的职责，从这方面看，蔡管事还真是个好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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