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来人往的岔口上,齐景宏与林之承就这样两两对视。
宁言之走了两步,察觉齐景宏并没有赶上来,疑惑地回身看过去。
“言之,他是谁?”
齐景宏微眯了眼睛盯视着林之承,他的感觉不会错,这个男人眼里的目光,与他此时的别无二致。一瞬间,齐景宏有了一种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的感觉。
宁言之顺着齐景宏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跟了个林之承。方才遇到齐景宏之时,她便一腔心思放在了齐景宏身上,完全把林之承的存在抛到了脑后。
“他是我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宁言之顿了顿,才说出“朋友”两个字。
宁言之倒是不避讳谈与自己相识,这个认知让林之承心里有些认可,又有些心酸。
齐景宏挑了挑眉,颇感意外,不过同样作为名门望族出来的子弟,即便是对第一印象感到敌视的人,依旧能够保存良好的教养。
齐景宏双手推前,作了一礼,谦谦道:“在下齐景宏,是言之的丈夫。”
没有强调是镇南侯府的二公子,没有强调是朝廷命官礼部员外郎,而是着重强调了一个身份,宁言之的丈夫。
芝兰听姑爷这么有眼力见地向情敌交代了身份,得意扬扬地看了林之承一眼。
林之承同时俯下身子,眼底光芒一暗,不过当他执起身子时,已经是一副光明磊落的君子形象。
“噢,原来是镇南侯府家里的二公子,当今圣上前日封赏的礼物员外郎,齐大人。”林之承又鞠了一躬,将恭敬体现得淋漓尽致:“久仰久仰,在下林之承,是个喜爱巡游四方的书生,近日已经听过数遍齐大人的名号,尤其大人荐上的围攻匈奴王庭的计划,可谓思虑缜密、滴水不漏。林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齐景宏毫不躲避地承受住林之承的鞠礼,这才回语:“林兄过奖了,不过是一时之间冒出来的小聪明,不值得如此夸赞。倒是林兄如此潇洒恣肆,倒是叫在下羡慕得紧。”
林之承嘴边的笑容不减:“齐大人过谦了。”
两个男人在面前互相恭维,倒叫宁言之有些看不过去。
齐景宏此时看向宁言之,问她道:“娘子是如何与林兄相识的?”
这问询的语气,好像他跟林之承已经认识已久,而她不过是今日不经意间遇到的一样。
“不过是在路上偶然相识,恰巧他与我前去看诊的神医熟识,便向神医做了引见,也省去了我在外苦等的时间。”宁言之语调平缓,说得也坦然。
齐景宏立刻谢道:“林兄如此帮助言之,在下先在这里谢过了。若是林兄现在得空,不如随我们一同回府,我吩咐下人备好酒菜,来答谢林兄。”
林之承含笑婉拒:“不必叨扰齐大人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一步了。”
齐景宏很是配合地没有再言挽留:“既然林兄事物繁忙,那在下便不再强求。”
“告辞。”林之承双手抱拳,眼神不着痕迹地扫了宁言之一眼,转身离去。
芝兰有些无语凝噎,看着林之承的背影,低声嘟囔一句:“明明就是个没有什么正事可做的闲荡浪子,还说什么要事在身、事务繁忙。哼,虚伪!”
林之承是不是个没什么正事可做的闲荡浪子,他自己也不好说,但说自己要事在身,确实是他胡乱编造的。
他不知道在街上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见路旁有家不大的花楼,抬脚便迈了进去。
林之承要了最好的酒水、最好的饭菜,还跟老鸨叫了花楼里最红火的姑娘。
虽然老鸨打量着面前这人的穿着一般,但听他如此爽快豪气地叫喊,仍是欢欢喜喜地把楼里最漂亮的姑娘招呼了过来。
不想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姑娘就被赶了出来。
老鸨疑惑,进屋只见林之承抱着酒壶,苦苦的傻笑,嘴里喃喃念叨着:“晚了,不晚,晚了,不晚……”
另一边,齐景宏一直注视着林之承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才收回了视线。
刚转过身,便看到宁言之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齐景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嘴唇说:“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宁言之歪头,还是用探究的话问他:“相公为何如此在意林之承?”
齐景宏听她叫了一句“相公”,心跳立刻加快,脸上的欣喜马上就有挂不住的架势了。
齐景宏想起林思弱在给他的纸上写的。
还是爱情指南的第一条,面不改色!面不改色!
“咳咳,我见他应该是个颇有学识的人物,不像是如他所说的巡游四方的书生那般简单。”齐景宏认真地回答她。
宁言之自小养在深闺,见过的人也不多,自知看人看得不深切,于是顺着齐景宏的话点点头,再不言其他。
“走吧。”齐景宏眼神示意她,“回家。”
宁言之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迈步前行。这么久以来,她几乎没有什么机会与他这般在街上行走,更别提能亲耳听到,他说“回家”这个词。
在宁言之看来,“家”便是心之所属,能够“回家”就是一件幸福的事。
尤其是用他那温文儒雅的声音说出来的,简单的两个字仿佛都带上了丝丝依靠与缱眷。这样想着,宁言之心里流过一阵细细的暖流。
“今日前去医馆看诊,大夫可有说什么治病的法子?”齐景宏跟在宁言之的一侧,此时庆幸自己并没有让齐峥备轿子,能与宁言之这般在街上走走,是他上一世根本没有想过的事。
宁言之让芝兰将神医写的布置图纸拿出,交到齐景宏手里。
“神医叫我在院子里布置这一环境,说有助于长期养病。”宁言之向他解释。
齐景宏摊开图纸,细看之下眼中划过惊异之色,随后叹道:“这布置如此不凡,想来斥资巨多,一介医馆大夫,能有如此之大的财力,可见并不一般。”
宁言之心中揣着担忧,想了想试探问道:“这布置耗资耗力绝对不在少数,可能还会牵扯风水问题,不知娘和爹是否会答应。”
齐景宏却是不在意,直直说道:“娘子不必担心,只要是给你治病,即使爹和娘不同意,我也会全力支持你。只有你的病好了,我才能……”
齐景宏突然顿住,其后的“安心”两个字,没有说出口来。他想起先前答应过宁言之的,等她的病好了,就谈合离。
宁言之也想到了此处,低眉垂眼,不再去看齐景宏了。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氛围又回到了此前的境况,芝兰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宁言之余光瞥见身侧齐景宏的身姿,腰背挺得笔直,挺拔如松。特别是穿上了玄青色的朝服,朝服做工精致细腻,裁剪匀称合适。单是那颜色,走在人群里便很难被人忽视,再加上齐景宏优越的身形和面容,一路上不知多少姑娘小姐含羞带怯地偷偷瞧他。有些胆子较大,性子较直的姑娘家,直接与同伴谈议了起来。
宁言之不想去理会那些声音,心里却忍不住在意。
齐景宏自然也听到了那些话语,他低头望了望宁言之,只能看到她梳着乌黑头发的发顶,与瘦削的半张小脸。
齐景宏不动声色地靠近宁言之几分,嘴边满意地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回到镇南侯府,齐景宏亲自与镇南侯爷禀报了布置宁言之院子的事情,镇南侯爷爽快地便答应下来,说哪怕用光镇南侯府的家底,也得把宁言之的病治好。
镇南侯爷那边答应下来,镇南侯夫人这边自是不用说了。
当镇南侯夫人从定国侯府回来,听说宁言之寻来来治病的法子,欣喜地摸了眼泪。
“有办法治就好,有办法治就好。”镇南侯夫人握着宁言之的手,话语轻柔:“不管要花多少钱,只要能治好言之你的病,娘什么都可以答应。”
宁言之心里暖到不行,郑重地点点头。就算是为了镇南侯爷和夫人,她也应该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不过,眼下首先面对的,是布置宁言之院子的事。
布置需要时间,也有诸多不便,宁言之暂时不能住在里面了。
这住在哪里,成了镇南侯夫人心里的一大问题。
镇南侯府地方大,房间多,并不缺宁言之住的房子,可要宁言之住得离宏儿书房近,就没那么多选择了。
镇南侯夫人再三思量,让宁言之住进了西厢房。
“言之啊,这西厢房宽敞明亮,离你以前的院子也不远,你且安心在里面住上一段时间,等得你院子里收拾妥当了,就搬回去住。”
镇南侯夫人谆谆善诱道,其实心里自有一个小算盘。据她的观察,西厢房向阳的窗户敞开,恰好是可以看到宏儿书房的。
宁言之乖巧地点头:“一切听娘的安排。”
镇南侯夫人心里十分满意:“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