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小县城,那是一个只要你抬起头就能看见山的地方,如果你有幸可以走上去,你会发现,几乎每一座山上都种满了低矮的茶树,每逢清明前后,这座城市,都浸润在这美丽的茶香里。
似乎每个小县城里的人都认准了知识改变命运的死理,即使是在大环境严禁补课的公告出来之后,也是有很多家长找尽关系将小孩送进补习班。
叶忻,在被母亲叮嘱了这次的补习有多么的来之不易之后,即使他不愿意,还是蹬着自行车去了老师家里。
还是来的太早了。叶忻一边看着教英语的老师一边和家长们聊着闲天,说的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句。“都是为了孩子嘛。”“我们做父母的都是想要孩子读书好呀。”“那就谢谢老师照顾了。”
终于在所有人都到齐,把家长们都送走之后。老师带着学生们出了家门,走到楼下一户一间的杂物间。
老师带着歉意的说“不好意思啊,同学们,最近抓的实在是太严了,老师没办法,把这里改成教室了,同学们为了学习也忍耐忍耐。”
叶忻看着几张老式的,还是连桌的桌子,教室里除了黑板,桌子椅子什么也没有。黑板上还浮着一层厚厚的粉笔灰,老师拿着板擦使劲擦了擦也擦不去那白灰。
没办法,穿着时髦的长款大衣的英语老师,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旧的发白粉色塑料盆,接了半盆水,狼狈的穿过课桌,再拿着湿抹布擦去那层浮灰。
叶忻不想再看了,他掏出九年级课本,打算先预习一下课本,等老师准备好了能直接进入学习状态。
叶忻英语不好,刚准备耐着性子背一下单词,边上呼啦呼啦擤鼻涕声不停的传来,他看了见边上的男生鼻头红的吓人,像是带上了小丑的鼻子。寒冬腊月的,这里又是南方,没有暖气,感冒了真的难受的很,叶忻心里为他默哀,才开始认真的背起单词。
英语老师一边带着学生们念着课本,一边注意叫他们小点声,别因为声音太大被举报了。
叶忻正念着单词,被边上那个红鼻子同学拍了一下。
“同学,有纸吗?”晋西崖渴求的看着他。
“有的。”叶忻开始在书包里掏出一整包的抽纸,“都给你了。”
晋西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包抽纸,他本来都记得要带了,他都拿了一包没有开过的纸放在茶几上了,但是走的时候,被他妈妈,头上着火的沈女士催的忘记放进书包里了。口袋里就那么几张,还是上学的时候没有用完的,在刚刚也是燃尽了。
“谢谢你啊兄弟,拯救了我的大鼻涕。”晋西崖感激的说。
“嗯,没事。”叶忻淡淡的回应后,又开始专心听老师讲语法。
“所以什么,对,同学们一定要记住啊,对,主将从现,嗯,中考一定会考的。”“同学们就下课吧。
叶忻写下主将从现四个字后就开始收拾书包,带上手套,准备骑车回家。
边上的红鼻子同学拿胳膊肘戳了戳他,“我叫晋西崖,你叫什么啊?今天真是谢谢你的纸,”
叶忻扭头看着这个鼻子红红的,但是笑得开怀的男生。
“叶忻。”
“星星的xin吗?”
“不是,一个竖心旁,一个千斤的斤”叶忻一边戴手套一边说。
“哦,我知道了,昨来逢清霁,宿愿忻始副的忻,刘禹锡的诗,有心愿实现了,很开心。好名字。”晋西崖看着叶忻吃惊的看着他,内心暗暗得意,哈哈哈哈哈,又装到了。
“你呢?知道这么多,你的名字呢?”叶忻真诚的发问。
“老爹喜欢苏东坡,所以叫西崖。他喜欢诗句,还硬逼着我背,本来我是不喜欢的,后来我又喜欢了。”晋西崖看着他疑惑的表情,继续说,“比如现在,第一次介绍的时候我就能说出来这些带你的名字的诗,就会觉得我真厉害,哈哈哈哈哈哈。”
确实很厉害,叶忻心想。
其实他的名字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他姐姐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觉得自己名字难听,所以想要给自己刚出生的妹妹,取一个名字,结果没想到是弟弟,可是叶欣这个名字,已经从妈妈告诉她怀孕开始就这么一直叫到出生前一秒。没办法只好改一个字。小名也是叫欣欣变成小忻。
从杂货间出来后,迎面就有一条长长的河,但是因为是南方,即使是冬天,外面也不是灰扑扑的,无论是能抬头看见的山,还是绿化上的桂花树,都是绿绿的,起码看起来不压抑。叶忻踏上自行车从冬天骑到春天。
清明节前后,叶忻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全都上山开始采茶,他们背着空空的竹背篓上山,回来的时候装满了带去的网兜,和一身的泥灰,还有食指上洗不清的乌黑。
每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听到无数长辈的念叨。“我们采茶叶都是为了你读书,一定要好好读书啊。”
“就是啊,你看妈妈这手,采茶叶采的整个食指都是黑的,洗都洗不干净,你只要读书读出来,就不用顶着大太阳采茶叶了。不要像你姐姐一样没出息,听到了没?”
叶忻在饭桌上听的头晕,对于这个场景,叶忻早有应对之法。他快速扒完了米饭,开口到“我吃完了,学习去了。”
原本还想要劝他多吃点的妈妈也闭上了嘴。
补习班不知道又被谁举报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叶忻和晋西崖正认真上课呢,门突然从后面打开,吓了他们一跳。补习就这样被暂停,教育局的人把学生们赶走,关上门后还似乎能听到英语老师解释的声音。
在这个补习班待了差不多一年,每次放学,叶忻都喜欢在站在补习班那个河边的平台上,他总觉得看看山山水水,发发呆,面对马上要来的中考就不会那么紧张。
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回头看见晋西崖那张笑脸,“马上要中考了,你不紧张吗?”叶忻又问,“你又想考什么学校?”
其实问了没有意义,这个小县城只有一个高中,他这么问其实也是无聊。看他没什么反应,叶忻自己尴尬的笑笑,他又开始盯着流动的河面发呆。
突然耳边传来声音,“其实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我妈说准备给我送到市里去读书,他说叫我别告诉别人。但是我觉得咱们这个高中实验班挺好的,也不是非得走。”晋西崖顿了顿,又补充说“你别告诉别人,行吗?”
叶忻其实不明白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开始交心,少年人总是在见到别人吐真心的时候不自觉把自己的心也掏出来给别人看。
这个县城的高中分了实验班,重点班,还有平行班。实验班也就一个,整个县城的人就要前40的人去,三个初中就去争这40个名额,他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也一定要考实验班,什么都说不好,万一考试紧张,万一考试前生病了,万一……他害怕说出来做不到。
但是他想说,他想要交换真心。“其实我也想考实验班,但是我怕考不上。”可能因为这个被抓住的补习班马上要被解散了,他们以后也不会再见了,也没有共同的好友,就算是吹牛也没有代价。
“那你成绩怎么样啊?上次模考考全县第几”晋西崖热切的问。
“第十。”听到回答,晋西崖笑着的脸顿时僵住了。
“那你紧张个屁,考这么好,你还怕,怕个屁啊?我差不多30多的水平吧,如果我要是留下来说不定能当高中同学,如果这样,那继续在这里读书也挺好的。”
叶忻内心一震,“是啊,我这么好的人,和我做同学是你的福气。”叶忻伸手揽住晋西崖的肩膀拍了拍。可能是和晋西崖呆久了,叶忻觉得自己也越来越臭屁了。
“你要不要回家,反正现在也不能补课了,我们去打篮球吧。?”叶忻看着他从书包里把一个篮球掏出来,在地上拍了拍。
“我不会,乒乓球,羽毛球都会,就不会打篮球。”叶忻遗憾的说。
“那行吧,你要先走还是,我看那边不远有个小篮球厂,我去玩一会,没到时间,本来约了别人下课来找我打篮球的。”晋西崖指着这小区自带的篮球厂对着叶忻说。
“没事我可以陪你会儿,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家。”叶忻推着自行车陪他走到篮球场,在没人的地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