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落猛地抬起头来,只见孟云知正似笑非笑看着他,眼里似乎闪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置气,在对方面前,他藏起来的东西更多。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而他除了名字之外,身份,妻室,还有那一堆别人送的男女,全都不敢见光。
但即使身在暗处,哪怕还需继续藏着,他还是渴求那一点温情,那一丝光亮。
萧千落捉住他的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低着头道:“对不起!我没生气,有些事我暂时还是不能说。”
一开始是怕他不接单,现在更是怕他不接受。
“嗯,我也没生你的气。”孟云知感觉怪怪的,把手往回抽了抽,没抽动。
“那我今后可以叫你云知么?”萧千落盯着他,得寸进尺道,“叫孟阁主总显得生分。”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在意那个“孟”字,一说出口就像是把自己的秘密和无奈全都抖落出来了。
“当然可以。”
名字就是给人叫的,孟云知倒是完全不介意,但他怎么还不松手。
外面天色渐暗,房间里烛火昏黄,床前坐着的人背着光,笑意清浅,神色温柔,正专注又带点疑惑看向自己。
萧千落一颗心怦怦跳着,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快要从胸腔里冲出来了。
最后却结结巴巴道:“我、我也很喜欢江南!想买处宅子,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每天看什么都行!不管是美人大娘还是老头子,我通通都喜欢!”
“啊?”孟云知有点没跟上他的思维,“你喜欢老头子?”
“不是!”萧千落懊恼地闭了闭眼,第一次恨起自己这张不争气的嘴巴来。
“噢,是我上次说过的话吧?”孟云知想起来了,“想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江南的人情风景。”
“嗯嗯!”萧千落赶紧点了点头。
“行啊!”孟云知笑道,“那咱们正好可以做邻居,每天互相串串门儿,还能互相蹭蹭饭,多好!”
蹭蹭别的行么?萧千落心里无耻地想着。
趁他走神,孟云知小心抽回了手指,作势要起身:“江兄想通了便好,天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萧千落遗憾地攥了攥空空的手心,用力感受那一丝余温,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他道:“今日那两个人,我能方便问问是谁么?”
“噢!对了。”
提起这个,孟云知也想起来了,跟他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他们那群人是日月门弟子,吃饭时那个大叔提到的可能就是他们。和我说话的两人姓岳,是双生兄弟,同我多年前就相识,但是还有一件事——”
他犹豫了一下,“他们知道我们在找归鸿心诀,说是有人在江湖上散播消息,不知江兄可清楚这件事情?”
“不清楚。”萧千落摇了摇头,面色凝重起来,又看向他,“怎么会这么问?你怀疑我?”
“怀疑你做什么!”孟云知拍了他一下,“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是提醒你而已,互通一下有无。”
“有人想趁机搅混水,可能会招来更多的危险,你下不去手杀人,以后离我近些,尽量待在我身边。”萧千落交代道。
同那两兄弟说的一样,看来关心他小命的人还不少。
孟云知笑了笑:“我知道!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嗯。”
萧千落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站起身来,转头离开。
门一开,孟云知就见铭安和刘闲正在不远处伸脖子勾脚,装出一副瞎忙碌的样子,一见他出来连忙站直了身体,带着一脸假笑。
“阁主!”
“孟阁主!”
刘闲迈着小碎步朝他跑了过来:“阁主!你们聊完了啊?回去不?”
“嗯,走吧!”
孟云知假装不知道他们俩刚刚趴在门外偷听,心里颇觉好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听的。
接下来几天的行程还算顺利,萧千落也没再摆脸子,并且结识了日月门的人,但在孟云知和那兄弟俩勾肩搭背或是去房间里聊天时,心里还是会隐隐感到不舒服。
这次来鸣州,独处的时间想必不多,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知道了他的名字,萧千落乐观地想着,希望等到回去时能再多一些了解。
“老门主这次没来么?”再次闲聊时,孟云知问道。
“没。”岳文庭摇了摇头,“自打两年前令师故去,之后师兄又出了事,我师父的身体也渐渐不好了,这次让我带着师弟们出来长长见识。”
本来用不着他的,奈何日月门的大弟子去年意外病故,老门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心头自是悲痛,担子也压到了小徒弟的身上。
孟云知拍拍他的肩。
无需多言,岳文庭接受了这无声的安慰。
鸣州没有码头,一行人在邻县下了船,再骑马赶往举办地。
这次的武林英雄会由鸣州城玉柳山庄牵头举设,山庄庄主姓钱,并不是江湖中人,也不会功夫,但人如其姓,家中有钱,其子又爱结交江湖人士,几方谋求,促成了此次武林盛会。
两城之间是散落的村镇和一片茂密连绵的山林。
十几人行至城外山间林道时,看天色还早,便于路口一处茶寮下歇了歇脚。
摊主见这群人携刀带剑,相貌又年轻,赶忙笑着问道:“诸位可是要去玉柳山庄?”
“正是。”孟云知问他道,“最近打此经过的江湖人是不是很多?”
“嗯,确有一些。”
那摊主正给他们上着茶,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往人群边凑了过来。
“去去!又来讨饭了!快滚远点!”摊主一脸嫌恶,将那乞丐往旁边用力一搡。
眼看就要摔倒,孟云知连忙伸手扶住,劝道:“老板,何必跟一个小孩儿……”
话没说完,只觉腰间一顿,再一看,哪是什么小孩子,分明是个半人高的侏儒。
那侏儒攥着他的钱袋,嘿嘿一笑,反身从他臂下钻出去,如铁球滚地一般,瞬间蹿出去几丈远。
众人就见眼前一花,小孩跑远了,还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孟云知气笑了,这侏儒也是会挑人,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居然在祖师爷面前耍大刀,偷到了他的身上!
随即朝那缩头缩脑的摊主一指:“看住他!”
然后足尖一错,提起内力朝侏儒逃遁的方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