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晚上在山上休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任尽欢又看了眼山下的河水,便就下了山。
这会天刚泛白,视野不清,山脚的河水依稀可辨别出些颜色,但灰蒙蒙的,加上晨起的雾气,自然看不真切。
这下连莫对月都忍不住问任尽欢:“既然尊上想看传闻中的奇景,为何昨日不快速上山?既然没看到,又为何不等太阳完全升起?”
霍除灾竖起耳朵靠过来,任尽欢换上嫌弃的表情开始胡诌,力图越让人听不懂越好:“本尊是魔尊,魔尊是自由的!况且步行下山时不一样可以看到的,退一万步来说,上下山时所见的景色,还有山顶的烤肉不值得回味吗?”其实当然是走路上下山才能更好地触发秘境,而她本就不是为了看风景的,是以并不觉得可惜。
莫对月若有所思,霍除灾仍旧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任尽欢不语,只在路边扫了一眼山下河川,便闷头赶往下一个地点,那景象确实是美丽甚至妖冶的,但没有天材灵宝的美景简直一文不值。
第二个景点名为黄金湾,这个名字听着好听,却是一片荒漠,欲到此处,需顺着七色河的主流走到尽头,那里人迹罕至,满目苍夷。
霍除灾并不打算内耗,他直接找来了三只鸵兽,所谓鸵兽,是一种似鸟似马的魔兽,它拥有鸟的头和翅膀,马的身体和尾巴,不过它并飞不起来,翅膀只能起到平衡的作用,它在平地上奔跑速度极快,同时又较为温顺,是非常合适的代步工具,既满足了任尽欢所谓看沿途风景的需要,又提高了效率。
任尽欢对此十分感慨,实习生终于能够开始揣摩老板的心思了,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道德的沦丧还是生活的逼迫,实在值得深思,于是任尽欢果断骑上了鸵兽,并哼起了逮虾户。
七色河不短,但刚绕过作为它发源地的雪山,便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竖在眼前,一边是风雪下仍能感受的盎然生机,一边却是尘沙飞扬间的死寂,眼前沙地上竟遍布着足有一人高的赤色荆棘。
任尽欢一行到的时候恰是正午,这一处地界却像是平白到了傍晚,天空黑压压的,景色暗沉,像是连光都不敢驻足片刻。
按理说,像上魔界这样的地方滋养出的魔修们,恶劣的环境并不能阻挠他们开拓的脚步,可黄金湾却是少有的例外,因这满目荆棘中藏着一群赤鹰,它们长得同苍鹰很像,全身赤红,能同荆棘融为一体,悄无声息的寄生在荆棘之上休眠,但一有生物踏足,便会瞬时间全部醒来,一同袭击来者,瓜分而食。
这地方偏僻而荒芜,没有什么资源,难有人愿意集结众人花大代价开垦,而独行者,显然也无力应对一大群迅猛的赤鹰,这样无人愿意轻易踏足的地方,显然是藏宝的好地点。
不过任尽欢也并不敢深入此地,只能绕着外围转悠,然后仗着鸵兽来了个七进七出,到最后一次,遁出雪山后那些愤怒的赤鹰仍追出他们五里地。
赤鹰反应快,防御和攻击也是全面开花,比尸灵难对付多了,任尽欢演足了柔弱无力的魔尊,坐稳了修为尽失的设定,出手是不可能出手的,莫对月才修炼没几天,也好不到哪去,压力自然就全部来到了霍除灾身上,所以最后这次好不容易打跑了追出来的赤鹰后,霍除灾气喘吁吁的抱着任尽欢的大腿崩溃大喊:“尊上,我求您别玩了,黄金湾里究竟有谁在啊,怎么比我的命还要重要!”
霍除灾的呐喊,振聋发聩。
莫对月咳了两声,虚弱道:“尊上这样做自然有尊上的道理,既是尊上指示,我自然该是豁出这条性命的,虽然现在我的膝盖和胳膊肘都火辣辣的疼。”
任尽欢心虚的别开眼睛,霍除灾和莫对月身上都挂了彩,只她毫发无损,虽说仍旧没有遇到什么秘境机缘,但到底于心不忍,第一次做黑心资本家,实在手生。
任尽欢捂着脸道:“把地上的赤鹰捡捡吧,咱们晚饭总算有着落了!”
……
莫对月当时在房中认命的收拾东西,任尽欢准备出门,他本以为是到了他上一世逃脱的时机,可没想到,任尽欢非要他一起跟着,还说什么最倚重他,真是见了鬼,那前几天她怎么不叫他跟着!
莫对月之前虽来过上魔界,的是被任尽欢抓来锁在了魔宫里,如同被豢养的金丝雀,所以对上魔界半分好感也无,有所接触的也不过只任尽欢和紫藤玉女,当然对这上魔界十分陌生,可任尽欢却也对上魔界的一切十分好奇,莫对月忽然就想起她让自己做上魔界吃食时不怀好意中隐藏的好奇。
任尽欢就长在上魔界,怎么还会对上魔界的食物好奇呢?
莫对月心有疑虑,在看到任尽欢拿出地图,标了要去的地方和简介后,状似不经意的问:“这些地方在上魔界如此有名,尊上也是第一次去吗?”
任尽欢正拉着霍除灾认路,头也没抬道:“本尊少时忙着修炼,当然没去过。”
莫对月知道这话不假,任尽欢修炼的功法是魔族中最简单也是难修炼的,并非光凭悟性,还得在她手上死去的性命足够多,沾的血足够浓,才足以在一次次的杀戮中积累、蜕变。这一世的很多时候,莫对月都很容易忘记就是她眼前这个任尽欢,杀穿了上魔界最多魔兽的万兽窟。
他们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七色河,任尽欢和霍除灾谈论起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也不觉有些向往,原来上魔界,也有这样美丽的地方。
他们到了染色山,可任尽欢说要一步一步爬上去。
真奇怪,修炼掌握了术法之后,明明效率可以更高,为什么还要像个凡人一样呢?而且现在时间正好,抵达山顶便可见到传闻中的美景,可任尽欢像是并不在意。
于是他们一步一步往上走,其实在莫对月的印象里,他也已经很久没爬过山了,虽然他现在魔力不高,但经过任尽欢每晚的训练,他竟也不觉得很累。
到达山顶时,霍除灾很是遗憾:“既然尊上想看,为何昨日不快速上山?既然没看到,又为何不等太阳完全升起?”
任尽欢并没有回答,只是让他和霍除灾去准备吃的。
任尽欢大约不知道,他对鳞粉这东西很是熟悉,不止因为它作为上魔界彩蝶身上携带的粉末,可靠彩蝶来进行追踪,还因它是彩蝶一身修为的所在,原本只是隐蔽细小的灰色,但遇到魔气或是仙气,便会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并现出鳞粉携带的魔气来。
解决鳞粉的方法也很简单,将它从沾染的地方去除掉即可。
可莫对月却开始想,他要不要这样做。
他现在不是仙修,在上魔界不会被人轻易觉察出问题,他们在染色山上,远离魔宫,任尽欢一时想找人也没有帮手,他已经跟着走过一遍,已能记得路线回到魔宫,而回到五□□的方法就是通过魔宫西面的秘境——绝世好洞。
他知道此时逃跑是可行的,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每项行动的成功往往都需要一点运气。
可在这个关口,他忽然想起了任尽欢每天同他吃饭的场景,想起每晚她的咄咄逼人,任尽欢为什么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呢,她将他带到上魔界究竟想做什么呢,她在谋划着什么呢,对他到底存着怎样的心思?
他想他该走的,通过上一世的记忆,他已经知道了一条能够复仇的道路,可上一世的路让他回到了过去,回到了现在这个他一无所有的时候。
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他人生重要的分界点,不同的选择会引向不同的际遇,不同的结局。
他很认真的想着,摸出身上的黄垚令,这是他父母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他想:他的父母在等着他。
既然上一世的道路通向的结局是让他重来一次,那这一世他势必有所改变,而改变也许便该从这一个节点开始。
他留在了染色山上。
为了探寻任尽欢这次出门的目的,莫对月有意挑拨霍除灾和她的关系,倘若逼得任尽欢惩处霍除灾,那他既可以趁机同霍除灾搞好关系,打听消息,也可以让任尽欢对霍除灾失望,将这次行动的一些事情交给他来做。
霍除灾果然是如他所想般清澈的愚蠢,然而霍除灾明明说了那么多大不敬的话任尽欢竟然都不生气,不仅不生气,不知为何还有些兴奋。
真是不可理喻!
莫对月不理解,虽不理解,却有个想法悄然生出:难道任尽欢并非如他所想的狠毒嗜杀?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同下山,任尽欢依然选择了徒步,这下连他都忍不住问:“既然尊上想看,为何昨日不快速上山?既然没看到,又为何不等太阳完全升起?”
任尽欢道“本尊是魔尊,魔尊是自由的!况且步行下山时不一样可以看到的,退一万步来说,上下山时所见的景色,还有山顶的烤肉不值得回味吗?”
真是好笑,莫对月下意识的反驳,做事怎能不为了结果?若为了景色,世间那么多山,怎的偏要爬这一座,若是为了烤肉,那乾元魔宫内也可以享用,何必巴巴的跑来这里?
他觉得任尽欢在胡诌,但接下来任尽欢对霍除灾安排的鸵兽很是满意,甚至完全不着调的唱起了歌,魔族果然令人费解。
莫对月虽一直觉得任尽欢说自己走火入魔是在骗他,可即便在一群赤鹰围攻的情况下,任尽欢竟也强忍着没有出手,而霍除灾竟也真护住了她,这护卫长,当真忠心。
霍除灾的功法长于速度,却短于威力,若不是他善于用毒,他们未必能如此轻易在黄金湾里来来回回这么多下,若任尽欢失了修为,也真是敢赌,若她修为还在,便大可不用这般狼狈,能安安稳稳在黄金湾里找她想找的东西。
想到这个,莫对月更是费解,任尽欢表现的就像是要在黄金湾里找到些什么,却并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一样,然后霍除灾一闹,她便真不打算找了。
那她到黄金湾着进进出出的,到底在干什么,纯找逃亡的刺激感吗?
莫对月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位魔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