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归出生在祖国边境上的一个小镇,那里鱼龙混杂,时常有犯罪分子出没,经济低迷,本地的孩子很多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读完,早早辍学,打点零零散散的小工,补贴家用。
林归的父母就是这样的人,值得一提的是,林归的妈妈周晴是rh阴性血,也就是传说中的熊猫血。
而秦泽惠女士也是这种血型。
彼时秦泽惠带着公司的人出差考察现场环境,她是老秦家的独生女,堂兄弟对家业虎视眈眈,她只有表现得更加出色才能让董事会的人服气。所以即使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她仍然要上“前线”。
小镇附近多山,山路泥泞。
秦泽惠不小心摔了一跤,早产大出血,由于血型罕见,母女两的情况一度十分危险。
而周晴早年跟工友在外头打工时恰好献过血,知道自己的血型,在互助组织那里登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秦泽惠出事的地方离林家不远,周晴赶了过去,用自己的血救了秦家母女一命。
几年后,周晴因宫颈癌晚期去世。当初救人时,她坚决不收秦家的谢礼,临终时却翻出了电话本,给秦泽惠打了个电话,厚着脸皮把自己儿子托付给对方。
秦泽惠放下工作,辗转坐了四个小时飞机和两小时的绿皮火车,风尘仆仆地从周晴手里交接过她的儿子。
因为长期兼顾上学、陪护以及家务,林归瘦弱、疲惫不堪,且营养不良,比同龄的男孩子要矮半个头,像个狼崽子一样对周围的人充满戒备,一身匪气,坐在妈妈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
到了秦家后,秦泽惠专门找人给他定制了营养食谱,少年很快抽条,长高,个子直往上窜。不仅如此,秦泽惠察觉出这孩子为人处世有些偏激,为了掰正他的性子,每年寒暑假都会把他送到曾在军队服役过的家中长辈那里,住上一段时间,跟对方家的孩子一块接受训练。
在学习上更是严格要求,不曾因为他是养子就有所懈怠。等他适应好这里的生活后,秦泽惠便把他送进了最好的学校住宿。
秦季雨不常见到他,兄妹聚少离多,反倒愈发想念对方。
经年培养,林归渐渐变了一个人,他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场梦里,他的灵魂有一半还留在过去,陷在那个破败的小镇里,污浊不堪,跟这个漂亮、前卫的大都市格格不入。
而另一半灵魂飘在半空里,轻飘飘,周围萦绕着七彩缤纷的泡泡,刺眼得让人有流泪的冲动。
直到他的生父找上门的这一天,大梦方醒,小丑被打回原形。
林归离家时十二岁,生父的面孔仍然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林父却没认出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林归这一年正在读高三,就算是周末也很少回家,他一进门,就见到秦季雨从厨房里端出一个漂亮的果盘,脸上笑容十分的甜。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他这个妹妹一向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不是喂到嘴边的水果一口都不吃。前几年秦老爷子寿辰,秦季雨下厨亲手做了个蛋糕,把秦老爷子感动得差点晕过去,吃了颗速效救心丸才缓过来。
今天怎么一反常态?
林归进门时脚步放得轻,家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回来了,唯有秦季雨如同心灵感应般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他。
“哥。”
小姑娘蹦蹦跳跳到他跟前,林归连忙伸手接过果盘,怕摔了。
“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是爸妈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啊。”林归不明所以。
秦季雨一脸神秘地靠近,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那你肯定不知道咱们家今天来贵客了。”她扬了扬下巴,让他看客厅。
林归开了个玩笑:“什么客人能让你亲自端水果,他比爷爷奶奶的面子还大吗?”
生父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林归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尾音消失不见。
秦季雨替林归高兴,但同时也有点止不住的嫌弃,吐了下舌头,不自在地说。
“哥,他真的是你爸爸吗?我怎么感觉他跟你不太像啊,尤其是这个长相,额,还有素质方面。”
家里大人都还没回来,林父一个人坐在客厅,一会儿有人上茶,一会儿有人来上个点心,他坐了一会儿,适应了一下环境,从佣人的态度隐约看出自己的儿子似乎在这个家有点地位,便放下心来,舒服地靠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两条腿大剌剌交叉架在红木茶桌上,悠哉游哉地耍起手机,跟朋友聊天,外放语音,时不时讲两句粗俗的方言,含妈量极高。
秦季雨听了好一会,眉头直皱,但看在他是林归亲爸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林归反应更甚,浑身气血瞬间冲到头顶,红透耳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秦季雨话音刚落,后脑勺便被人拍了下。
“爸爸你打我干嘛?”
“背后说人是非,像什么样子,爸爸怎么教你的。”高书在门关处换了鞋,洗好手进屋。
秦季雨扁嘴,不太服气。
林归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你上楼去吧,我和爸爸留在这里就够了。”
“好吧。”
高书带着林归一同走到客厅,他伸出手跟林父握手。
林父热情地回应了一把,他是个老烟枪,讲话时不自觉露出一口焦黄的牙,眼白污浊。
要说起来,林父年轻时在十里八乡也算长得不错,为人幽默有趣。周晴便是看中这两点才嫁给她,直到婚后才发现丈夫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后悔也来不及了,小镇女人离婚不容易,娘家不仅不肯支持,还拿走了她婚前全部的积蓄,为了儿子也只能忍着。
忍来忍去,一朝得病,死了,后悔得不行。
“秦先生,可算见到您了,幸会幸会啊!”
高书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姓高,不姓秦。”
高书气质儒雅,修长挺拔,跟林父在工地上见过的来考察的那些大老板确实不像。
林父心想:原来是个赘婿啊。
不免有些鄙夷。
但见对方身上衣物配件无一处不精细,虽然是个赘婿,但也比自己混得强多了,怎么他就没那个好命呢?心中愈发忿忿不平起来,默默地想今天一定要讹一笔大的。
一番算计心思全表露在脸上,林归看在眼里,隐隐有种想吐的感觉。
“握够了吗?”
他出声打断。
林父尴尬地收回手,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气氛,打哈哈道。
“秦少爷跟高先生长得蛮像的嘛,一样的一表人才。”
沉默。
客厅里的人纷纷都沉默下来。
林父:“......”怎么了,他又说错话了吗?
高书一改之前的客气,神色冷淡了不少,招呼他坐下:“小归,去厨房倒杯茶来。”
林归看都不看生父一眼,径直走到厨房,呼出一口浊气。
林父这才恍然大悟。
真不愧是他的种,长得真带劲,就是被他妈教坏了,跟他老子一点都不亲,不然他今天也不会闹这个笑话。
如果让秦泽惠听见他这番话,必然要破口大骂。
要知道她可是每年都会在林归生日这天带着他去拍一张单人照和全家福,年年都会把照片寄回去。
然而从来没收到过回信。
纯粹是林父自己不上心,以至于认不出青春期后抽条长高的儿子。
林归在厨房里待了好一会,做好心理建设,方才再度回到客厅。
然而一进去就听到林父在要钱,林归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瞬间炸开了。
他将手里的茶杯猛砸到地上,冲到林父跟前提起他的领口,把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提起来。
少年宽肩窄腰,高大的身形把他驼背的父亲衬得跟个小鸡仔一样。
林归嘶哑着嗓子道。
“你怎么还有脸来要钱?”
“我妈就是你害死的。”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
林父一脸莫名,为人父的尊严在大庭广众下被儿子踩在脚下,足以让他恼羞成怒。
“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谁害死你妈了。”
“就是你。”林归恶狠狠地盯着他,双眼猩红,“如果不是你在外面乱搞,我妈不会得宫颈癌,她就不会年纪轻轻就死了!”
林父狠狠抽了他一耳光。
“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爸!你个书读到狗肚子里的畜生,跟你爸动起手来了!”
话音刚落,一颗弹珠打到了林父的眼眶上方。
“嘶,谁打我!”林父捂着眼睛叫嚷。
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少女手里拿着一只弹弓,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冷眼看着他。
“你个臭外地的,在我们家吵吵什么呢,再大吼大叫一句,我就叫保安把你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