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铃声在安静的越野车中频繁响起。
秦季雨烦躁地挂断两次,终于在对方第三次打来时不情不愿地接听。
“林归。”
她声音冷淡。
“没大没小,喊哥。”青年声音压得低,隐约能听出不悦。
秦季雨下意识想怼,你姓林我姓秦,半路兄妹装得跟亲兄妹似的,有意思吗?
张了嘴,最后又给咽回去了。
因为跟关家联姻的事她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实习说不干就不干了,她哥的脸色此刻一定很臭。
自打父母车祸去世后,她真正的亲人也就剩下林归和远在a市的大姨,其他亲戚都是惦记她家产的狗东西。这些年她哥为了守住家产,跟亲戚斗智斗勇,起早贪黑,比拉磨的驴还能干。
她存着点私心,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喊了声哥哥,又气鼓鼓地抱怨了一句:“你的规矩可真多,微微跟她弟都是名字喊来喊去的,人家也没觉得有什么啊。”微微是她的一个朋友。
林归抱臂站在写字楼高层办公室的落地玻璃窗前,脸上架了副银框眼镜,不同于寻常时的一脸肃色,嘴角微微翘起,黑色衬衫下隐约透见肌肉轮廓。
他今年二十八岁,五官年轻锐利,鼻挺而直,凤眼眼尾上扬,羽睫修长,早前因为相貌略带女气,被新人误会过是公司签约的广告明星或模特,凑近问他能否给签个名。
林归偏头注视几秒,平静道:“抱歉,没空。”然后转头进了高层专属电梯。
留下几个人瞠目结舌。
秦季雨听后很是为哥哥的美貌得意,林归故意揉乱她的头发说她幼稚。
她小林归七岁,小时候不懂事,嚷嚷着不要这个新哥哥,讨厌他抢走了父母的关注。
小孩子的恶意有时未必比大人少。
林归第一次到秦家时,朴素的乡下少年尽自己最大所能穿着最干净体面的衣服,鞋子更是洗洗刷刷了好几遍。然而他似乎格外不得上天眷顾,一进秦家门,鞋子忽然裂了个大口子,鞋头跟鞋底分离,一走路就发出啪啪的声音。
少年顿时红了耳根。
彼时穿着精致公主裙的秦季雨坐在爷爷怀里,被这一幕逗得咯吱咯吱笑了,转头跟一向溺爱她的奶奶说:“这个哥哥的鞋子怎么是漏风的呀,听起来好像在鼓掌一样。”
阴郁少年本来抬不起的头埋得更低了。
“卷卷,不许胡说。”秦泽惠想说女儿两句,被父母拦下。
“卷卷她才五岁,她懂什么啊,做哥哥的让着点妹妹好不好。”秦奶奶拍了林归的肩膀两下。
林归想给秦家人留个好印象,僵着身子,在老人家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秦季雨人小脾气大,见林归不吭声,此后愈发喜欢欺负他。
老两口溺爱这个孙女,秦泽惠和丈夫高书教育闺女时老两口就在旁边拆台,夫妇二人也怕说多了惹得秦季雨更加讨厌林归,只好由她去了。
好在林归也不是什么受气的性子,亲妈去世后,他的酒鬼爸爸跟着朋友去外地打工,再也没回来,林归只能辗转寄住在各个亲戚家里,颠沛流离,从小被人骂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不知道跟人打了多少次架。
秦泽惠公司事多,高书是初中老师,有时候忙起来也顾不上秦季雨,秦季雨夜里害怕得睡不着,拖着她的小熊玩偶走到家里最后一个人的门口狂敲。
林归被迫暂停游戏,叹了口气,把她牵进屋。
抛开小姑娘人憎狗嫌的脾气,秦季雨其实长得很好,小小的脸上大大的五官,雪白软糯的脸颊肉,摸起来手感极好。
林归连人带熊抱到床上,随手扔了本书架上的故事书丢给她,冷酷地提醒道:“乖乖看书,不要吵我打游戏。”
糯米团子样的小人难得听话,乖乖点头。
人在屋檐下,她现在在她哥手里,要忍。
林归重新戴上耳机,回到厮杀的游戏世界里,玩了二十几分钟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跳漏了一拍。
他猛地回身,连带着把桌上的鼠标水杯等等一块扫下来,劈里啪啦摔了一地。
秦季雨茫然地坐在床上看着他。
大大的眼睛透露着“怎么了”几个字。
林归刷地一下起来,走到床边把她手里的书抽回来,看清书名后十分懊恼地拍了下头。糟了,他把同学借给他的恐怖小说带回家了,没细看名字就丢给小破孩看。
小祖宗连一个人睡觉都不敢,待会儿回味过来了肯定会被吓得大哭特哭。
林归挤出笑容坐到床边安抚道。
“季雨,你听哥哥说,书里的故事都是假的,人物也都是假的,千万别信啊,也别跟你爸妈说,知道吗。”
小破孩:“哥哥你别笑了,你笑起来好难看。”
林归:“......”
秦季雨趁他不注意把书抢回来抱在胸前,歪着头问:“为什么不可以跟爸爸妈妈说,我偏要说。”
林归:“............”
这倒霉孩子。
好话说了一箩筐,答应下次去学骑马时要带上她,给她买她爸妈不许她吃的甜筒和薯条,秦季雨这才肯把书还给他。
谢天谢地,林归松了口气。
他对自己在这个家的定位很清晰,虽然秦家收养了他,但那是秦妈妈好心,看在他妈的份上才帮他。而不是如他那些老家亲戚所说,秦家只有一个女儿,她们想要个儿子,所以才收养他。
以后大学毕业了,能进秦家的公司当个高级打工人,给大小姐的家业添砖加瓦,就是未来最理想的生活了。
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期待他,更没有人需要他。
在老家他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在秦家也是。
正当他情绪低落时,小姑娘不好好坐床,忽然一个弹射跳到他腿上,林归猛哼一声,被砸疼了。
秦季雨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肩膀,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不认识这里的好多字,你帮我念念好不好,我要听故事,爸爸妈妈每天晚上都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的。”
对哦,她不认识字。
他忘了这小孩现在是文盲来着。
林归脸黑了。
林归:“......讲个屁,下去。”他把小孩按进被窝里,给她盖上被子。
小孩没听到故事不肯睡,在被窝里狂蹬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
林归被她喊得脑袋都要炸了,“好好好,讲讲讲,别叫了!”
小魔女这才满意地躺好。
林归叹了口悠长的气,老老实实地充当起大小姐的念书工具人,什么伤春悲秋的想法都暂时扔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