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戈安 > 第65章 墨犁烈

戈安 第65章 墨犁烈

作者:杨晋维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0 17:08:52 来源:文学城

龙首原的寒风,在镇魂碑的废墟上空盘旋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沫和石粉,如同为这座崩塌的象征唱着无声的挽歌。萧宇轩捧着那沉重如山的印符回到残破军寨时,玄微子已用那染血的镇魂碑碎片和焦黑的墨家矩尺,在寨墙背风处垒起了一个简陋的祭坛。几柱粗糙的土香插在冰冷的石缝里,青烟袅袅,尚未升腾多高,便被凛冽的风撕扯得无影无踪。

老道盘膝坐在祭坛前,拂尘横搭膝上,双目微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几个面黄肌瘦、裹着破旧毡毯的伤残老兵和孤儿,瑟缩地跪在祭坛周围,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两件奇特的祭品——一块沾着人血的冰冷青石,一截刻着“安”字的焦黑木尺。

萧宇轩没有打扰这无声的祭奠。他将印符郑重地安放在寨中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木案上,金、银、铜三印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那半枚青铜符节更是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他解下腰间那柄割下衣角的礼仪佩剑,轻轻放在符节之旁。冰冷的剑鞘触碰到冰冷的青铜,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清响。

“都督,”陈仲低声禀报,打破了压抑的寂静,“严鞅的人马已全数退出陇西地界,但……督税使行辕留在了河西郡治金城。还有,工营那边……”他欲言又止。

萧宇轩的目光投向军寨外那片被灰雪覆盖的、死气沉沉的焦土:“说。”

“督税使临走前,严令王胥,三日内必须清理完镇魂碑废墟,五日内新碑基座必须重新夯筑完毕!违令者……斩。”陈仲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现在王胥像疯了一样驱赶那些民夫,风雪夜里也不停歇!今日……又抬出来两个冻僵的。”

萧宇轩的指节在木案边缘捏得发白,案上的油灯火苗随之剧烈地跳动了几下。他深吸一口气,那刺鼻的硝烟混杂着尸骸腐朽的气息直冲肺腑,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寒意和怒火。他看向祭坛前闭目诵经的玄微子,又看向案上那枚刻着“河西都督匠造印”的龟钮铜印。

“去工营。”萧宇轩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龟钮铜印,揣入怀中,大步向风雪肆虐的门外走去。

寒风如刀,卷起地上的灰雪,抽打在脸上生疼。工营的方向灯火通明,却并非温暖,而是无数火把在风雪中摇曳出的、地狱般的惨淡光芒。刺耳的号子声、监工尖利的呵斥声、皮鞭抽打在皮肉上的爆响、还有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混杂在风雪的呜咽中,构成一首绝望的交响。

镇魂碑巨大的废墟如同一个被剖开的巨兽残骸,横亘在工地上。民夫们分成几拨,一拨在冰冷的泥地里奋力挖掘、清理着崩碎的石块;另一拨则在更远处新选的碑址上,喊着不成调的号子,肩扛手抬,将沉重的条石运向新挖的、同样巨大的基座坑。火把的光线在他们麻木、青紫的脸上跳跃,映出深陷的眼窝和干裂的嘴唇。

监工王胥裹着厚实的皮袄,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堆上,手中皮鞭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抽向动作稍慢的民夫。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帮闲,手里拎着粗硬的木棍。

“快!快!没吃饭吗?!天亮前这块地方必须清干净!误了严大人的期限,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填坑!”王胥的唾沫星子在火光中飞溅。

一个瘦小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扛着一块比他身体还宽的碎石,摇摇晃晃地走在湿滑的泥地上。他脚下一滑,碎石脱手砸落,人也重重摔倒在地,溅起一片冰冷的泥浆。

“废物!”王胥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皮鞭带着凄厉的风声,狠狠抽向少年的后背!

“啪!”

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寒夜中格外刺耳。少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泥地里痛苦地抽搐。

“装死?!”王胥狞笑着,上前一步,抬起穿着厚实皮靴的脚,就要朝少年的腰腹踹去!

“住手!”

一声低沉却如同闷雷般的暴喝,骤然在王胥身后炸响!

王胥浑身一僵,抬起的脚悬在半空。他猛地回头,火把摇曳的光线下,萧宇轩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外。风雪卷动着萧宇轩染满泥污的斗篷,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点燃烧的寒冰,死死地钉在王胥脸上。

一股寒意瞬间从王胥的尾椎骨窜上头顶,比这陇西的寒风更刺骨。他认得这双眼睛,认得这个人!白天在鬼塬边缘,就是这个人,单膝跪在毒泥里,对着严鞅大人割袍断义,喊出那石破天惊的“不受”二字!

“都……都督?”王胥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悬在半空的脚讪讪地收了回来。

萧宇轩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越过王胥,落在那蜷缩在泥地中、因剧痛和寒冷而不断抽搐的少年身上。少年背上那道皮鞭抽出的血痕,在火把光下狰狞刺眼。萧宇轩解下自己沾满泥污的斗篷,一言不发,走上前,俯身,将还带着一丝体温的厚重斗篷,轻轻盖在了少年冰冷颤抖的身体上。

少年的抽搐似乎微弱了一些,被冻得发青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混合着泥水,无声地滑落。

萧宇轩直起身,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停下劳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民夫。一张张麻木、绝望、布满冻疮的脸。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巨大的、如同吞噬生命怪兽般的镇魂碑废墟和新开挖的基座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碑,停建。”

死寂。

比风雪更冷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工地。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寒风的呜咽。

王胥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起来,惊愕、恐惧、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股扭曲的暴怒:“停建?萧都督!你……你敢违抗严鞅大人的钧令?!此乃陛下……”

“此乃河西!”萧宇轩猛地打断他,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王胥色厉内荏的叫嚣。他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逼视着王胥那双因惊怒而充血的眼睛,“此地,匠造诸事,归我节制!我说停,就停!”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龟钮铜印,冰冷的印身在火光下泛着沉沉的铜光。他将印托在掌心,目光如炬,扫视全场:“自今日起,工营所有民夫,编入‘安稷营’!职责变更——停造虚妄之碑,专事兴修水利,开垦冻土,修复农具!违令者……”萧宇轩的目光最后落在王胥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一字一顿,“军法从事!”

“哗——!”短暂的死寂后,工地上爆发出压抑的骚动。民夫们面面相觑,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微弱却真实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兴修水利?开垦土地?修复农具?这些词,对他们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来说,遥远得如同天方夜谭!但此刻,从这个刚刚割袍拒苛税、又用斗篷盖住伤者的都督口中说出,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力量!

“你……你疯了!”王胥指着萧宇轩,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严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朝廷不会放过你的!你这是造反!是……”

“王胥。”萧宇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还有你的监工队,即刻起,解除职司。愿意留下的,入安稷营,与民同工同食。不愿留下的,滚出河西。”

“你……!”王胥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环顾四周,那些平日里对他唯唯诺诺的帮闲和监工,此刻在萧宇轩那冰冷的目光和周围民夫渐渐汇聚起来的、带着某种压迫感的视线下,竟都畏缩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好!好!好一个河西都督!萧宇轩,你给我等着!”王胥怨毒地剜了萧宇轩一眼,猛地一跺脚,转身对着他那几个心腹吼道:“我们走!”他带着满腔的怨毒和不甘,狼狈地挤出人群,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金城方向的官道风雪之中。

王胥一走,工地上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民夫们看着萧宇轩,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敬畏,更多的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分开人群,走到了萧宇轩面前。

来人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葛布短褐,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但步伐沉稳。他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岁月和风霜的痕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闪烁着专注而锐利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密的伤疤,指缝里还残留着黑色的油泥和金属碎屑。

正是墨家钜子纪翟。他不知何时已来到工地。

纪翟对着萧宇轩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的目光直接投向那片巨大的镇魂碑废墟,眼中没有丝毫对权力更迭的波澜,只有对眼前“材料”的审视和估量。

“都督。”纪翟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穿透了风雪的呜咽,“这些石头,质地尚可,弃之可惜。镇魂碑无用,但可为引水之渠、护田之堰的基石。”他的手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被冻得硬邦邦的荒芜田垄,“开春若无水,地还是死地。”

萧宇轩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明白纪翟的意思。这堆积如山的青石,是严鞅用来粉饰太平、镇压亡魂的工具,但在墨家眼中,它可以是撬动生机的杠杆!他重重点头:“有劳纪翟先生调度!安稷营,听先生号令!”

纪翟没有客套。他转身,面对那些依旧茫然站立的民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会抡锤凿石的,站左列。会拉锯伐木的,站右列。会看水脉地势的,站前列。余者,跟我来!”

没有鞭子,没有呵斥,只有清晰的分工指令。民夫们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注入了一丝生气,开始依言挪动脚步,互相推搡着,试探着站队。秩序,在混乱中悄然萌芽。

纪翟的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条石和被清理出来的碎石堆,眉头微蹙。他走到一块半人高的条石旁,粗糙的手指在冰冷的石面上划过,感受着纹理和密度。然后,他蹲下身,在脚下的冻土上,用一根捡来的炭条,飞快地勾勒出几条简洁的线条和几个奇特的符号。

“陈仲!”纪翟头也不抬地喊道。

“在!”陈仲立刻上前。

“挑十个力气最大的,带上粗铁楔、大锤、撬棍,跟我走。”纪翟站起身,指向新选址那个巨大的、已经挖了数尺深的碑座基坑,“坑底东侧,离坑壁三尺,往下打楔!听我号令落锤!”

陈仲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点齐人手,带上工具,跟着纪翟跳进了冰冷的基坑。纪翟在坑底东侧一处冻得异常坚硬的地方停下脚步,用手指敲了敲地面,又用炭条画了个十字标记。

“此处,下楔!第一组,落锤!”纪翟的声音简洁有力。

粗大的铁楔被两个壮汉用尽全力砸入冻土标记处。接着,沉重的铁锤带着风声,重重砸在楔尾!

“咚!”沉闷的巨响在坑底回荡,震得人脚底发麻。冻土坚硬如铁,楔子只进去寸许。

“继续!落锤!”纪翟目光专注,紧盯着楔子和周围的土层。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重的锤击声在风雪夜里显得格外震撼。民夫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围拢到基坑边缘,惊疑不定地看着坑底。

十几下重锤之后,铁楔已深入冻土近半尺。纪翟蹲下身,耳朵几乎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着。片刻,他眼中精光一闪:“停!换第二组楔!此处,偏北一尺,下!”

另一根铁楔被砸入指定的位置。又是十几下重锤。

“第三组!此处,偏南一尺半,下!”纪翟的指令毫不停顿。

当第三根铁楔也被深深砸入冻土后,纪翟站起身,后退几步,对围在坑边看热闹的民夫们沉声道:“所有人,退后十步!”

民夫们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后退。

纪翟的目光看向坑底那三根呈品字形排列、深深嵌入冻土的铁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感受着大地的脉动。然后,他猛地抬起手臂,对着手持撬棍、守在楔子旁的陈仲等人,做了一个果断下劈的手势:“撬——!”

陈仲和另外两个壮汉早已憋足了劲,得到号令,三人同时暴喝一声,将手中粗硬的撬棍狠狠插入三根铁楔尾部的预留孔中,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上一撬!杠杆的力量瞬间被放大!

“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岩石内部被强行撕裂的巨响,猛然从基坑底部炸开!这声音比之前的锤击更加沉闷、更加巨大,仿佛沉睡在地底的巨兽被惊醒,发出痛苦的咆哮!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以那三根铁楔为中心,基坑底部那坚硬如铁的冻土层表面,骤然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迅速蔓延的裂缝!裂缝飞速扩大、加深、交错!如同冰面被重击!

“轰隆——!!!”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如同惊雷炸响!

整个新开挖的巨大碑座基坑底部,方圆丈余的坚硬冻土层,在纪翟精确计算的杠杆撬动和冻土本身的应力作用下,轰然塌陷!大块大块的冻土如同破碎的冰块,混杂着碎石,猛地向下垮塌下去,瞬间在基坑底部形成了一个更大的、不规则的深坑!烟尘混合着雪沫冲天而起!

“地……地陷了!”“老天爷啊!”坑边的民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连连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惧。

烟尘缓缓散去。纪翟站在塌陷边缘,灰白的须发和衣襟上落满了尘土,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指着塌陷后裸露出的、更加松软的深层泥土,对惊魂未定的陈仲等人道:“此地方可深挖,做蓄水塘基。明日,以此为中心,向外开凿引水暗渠。”他又指向旁边塌陷下来堆积的冻土块,“这些冻土,敲碎摊平,可做渠壁。省去凿石之劳。”

陈仲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匠人,又看看那个被巧妙“制造”出来的巨大塌陷,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中充满了震撼。这哪里是地陷?这分明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点金术!用最省力的方法,获取了最需要的结果!

“先生真乃神技!”陈仲由衷地抱拳,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

纪翟摆摆手,毫不在意,目光又投向远处堆积如山的镇魂碑废墟:“那些青石,质地尚坚。挑选方正大块的,运往寨东潍水河畔。那里地势低洼,水流湍急,需筑分水堰,引水灌溉下游冻土。其余碎小石块,正好用来铺设渠底,加固田垄。”

他的话语平淡,却勾勒出一幅生机勃勃的图景。引水、蓄水、灌溉、垦荒……冰冷的石头,在墨家巨子的眼中,不再是压榨民力的工具,而是疏通血脉、滋养土地的筋骨!

“都听到了?”萧宇轩的声音响起,他站在高处,风雪吹动他空荡的左袖(斗篷已盖在少年身上),声音却异常沉稳有力,“安稷营,听纪翟先生调度!化碑石为渠堰,引活水润焦土!这,才是真正的‘镇魂’!镇的是饿殍遍野之魂,安的是生民存续之魂!”

“诺!”不知是谁先应了一声,紧接着,稀稀拉拉的应和声响起,渐渐汇聚成一片虽不整齐却带着几分生气的回应:“诺!听纪翟先生调度!”

麻木的眼神开始松动,绝望的气息被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驱散。民夫们开始自发地行动起来,在纪翟的指挥下,挑选石料,搬运木料,清理塌陷后的土方。工地上的气氛,悄然改变。刺耳的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铁锤敲击石块的叮当声,是号子声中带着的些许期盼,是工具碰撞发出的、充满生机的喧响。

然而,这刚刚燃起的生机之火,却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工地上热火朝天(至少比之前有了生气)地转换方向时,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到萧宇轩面前,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都督!不好了!王胥……王胥那狗贼,带着一队法家的黑衣卫,把……把咱们的临时粮仓给围了!说是奉督税使之命,查封所有粮秣,充作……充作逾期未缴的复境税!”

仿佛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萧宇轩的瞳孔骤然收缩!陈仲和周围的民夫也瞬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掐灭,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没有粮食,在这寒冬腊月,一切都是空谈!别说修渠垦荒,就连活命都成问题!

纪翟的眉头也紧紧锁起,手中的炭条被捏成了粉末。他看向萧宇轩。

风雪似乎更大了,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萧宇轩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白天割袍断义,拒收苛税敕令,此刻法家的反击就如此迅疾而致命!断粮!这是要掐断安稷营的咽喉,掐断河西生民最后一丝喘息之机!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临时粮仓的方向。那里,隐约可见火把晃动,人影幢幢。他的目光,又扫过周围一张张瞬间变得惨白、重新被绝望笼罩的面孔。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那座刚刚被他下令停建的、巨大的镇魂碑废墟上。

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毒火,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猛地转向纪翟,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寒意:“纪翟先生,若我要让那座镇魂碑的基座……彻底消失,连同它下面可能埋着的所有东西……需要多久?”

纪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是那座象征法家权威、也如同巨大疮疤般矗立在焦土之上的镇魂碑废墟!他瞬间明白了萧宇轩的意图——毁掉这座废墟,制造一场“意外”,让王胥和法家抓不到任何把柄,同时,也彻底斩断严鞅借此继续盘剥的念想!更重要的是,废墟下的基座坑,很可能还埋藏着白日里那枚诡异消失的滴血狼头骨符!

老钜子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他飞快地蹲下身,再次用炭条在冰冷的地面上勾勒起来。这一次,线条更加复杂,符号更加密集。他计算着废墟的重量、结构、基座坑的深度、周围土层的应力……风雪吹动他花白的头发,他却浑然不觉。

片刻,纪翟猛地站起身,炭条指向废墟基座下方几个关键的支撑点和应力薄弱处,语速快而清晰:“此处,此处,还有此处!用炸药!分量我亲自调配!需二十名手脚麻利、胆大心细之人,听我号令,同时埋设!引线要长,确保所有人撤至百步之外!”

他抬头看向萧宇轩,眼神如同淬火的墨家矩尺:“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此地……再无镇魂碑基座!只有一片可供开垦的平地!”

萧宇轩眼中寒光暴涨:“好!陈仲!挑人!要快!”

“诺!”陈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冲入人群。

风雪呼啸,夜色如墨。镇魂碑巨大的废墟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而在它的基座之下,二十个被挑选出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纪翟精确到毫厘的指挥下,将一包包用油纸严密包裹、分量经过严格计算的黑色粉末,小心翼翼地埋入指定的位置。长长的引线如同毒蛇的芯子,在冰冷的夜风中轻轻摇曳。

萧宇轩站在百步之外的一处土坡上,静静地看着。他怀中,那枚龟钮铜印冰冷坚硬。他脚下,那块飘落在毒泥中、被他割下的青色袍角,早已被污秽浸透,只露出一角黯淡的青色。

半个时辰,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纪翟最后检查了一遍引线的连接,对着远处土坡上的萧宇轩,高高举起了手臂。

萧宇轩深吸一口气,那刺骨的寒风和毒瘴的气息灌满胸腔。他猛地挥下了手臂!

纪翟手中的火折子,精准地凑近了引线的末端!

“嗤——!”

一道刺目的火光,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在黑暗中亮起!沿着长长的引线,以惊人的速度,向着镇魂碑废墟的基座方向,疯狂窜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火光没入废墟的阴影之中。

死寂。

短短一瞬的死寂,仿佛被无限拉长。

然后——

“轰——!!!!!!”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响,猛然从废墟基座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超越了雷霆,仿佛大地本身在怒吼!紧接着,一团巨大的、混杂着碎石、泥土、烟尘和火光的蘑菇云,从废墟底部冲天而起!狂暴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四面八方!

大地在剧烈颤抖!百步之外的人们被震得东倒西歪!那座象征着法家威权、吞噬了无数民夫血汗和生命的巨大镇魂碑废墟,连同它深埋地下的基座,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碎、抛向空中!无数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烟尘瞬间吞噬了一切!

当那震耳欲聋的巨响余波还在龙首原上空回荡,当遮天蔽日的烟尘还在翻滚升腾,当所有人还沉浸在毁天灭地般的震撼中时——

萧宇轩的目光,如同穿透迷雾的利箭,死死盯向那爆炸的中心点,那片刚刚被强行抹平的、如同巨大疮口的焦黑土地。

在弥漫的烟尘缝隙中,在翻腾的泥土边缘,一点森冷的、熟悉的幽光,再次刺入他的眼帘!

一枚刻着滴血狼头、獠牙狰狞的骨符,被爆炸的气浪从更深的土层中掀了出来,此刻正半埋在滚烫的碎石和焦土之中,额心那个扭曲的暗红符号,在未散尽的火光映照下,如同魔鬼的独眼,幽幽地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它,又出现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