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过,冬降临。
桂花姨从厨房走出来就没在客厅里找到人,刚要喊人,视线一转,果然在外边看到那翘首以盼的身影,顿时放下心来。
门口站着的人不停地张望着什么,以往她从没有过这般的迫不及待站在外面迎接,但他太忙了,现在时隔两三个月能见到他已是不易,所以她这样热切地想要见他也是能理解的。
桂花姨说过,今天是他出差回来的日子啊,怎么还不见人影,正抱怨着。远远的,她看到一辆车正想着她的方向驰来,她高兴地冲着那边招手,像是怕他们不知道回家的路一样。
车内,阿诚看到便笑着对后座的人说:“阮平遥小姐好像很想看到您。”
后座的人缓缓掀开眼皮,视线落在前方那团模糊的身影,站在寒风中不停地跑来跑去还不忘挥手,但没一会,那身影突然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但没几秒又回归到他的视线里,依旧是那样的活泼乱跳,他的眉眼也染上了一丝笑意,虽没说什么,但阿诚却加大了油门。
车子直达庭院里,车里面的人很快便出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只不过清瘦了不少,阮平遥走过去,相比于刚刚的抢眼,现在老实了不少,甚至还透露出一股拘谨。
或许是分别让彼此产生短暂的生疏,也或许是他若有若无间散发的疏离,反正让阮平遥想要靠近的脚步望而却止,带着几分斟酌。
她的身上穿着薄薄的家居服,外面披着一件羊绒大衣,脚上踩着棉拖鞋,脸上被寒风吹得有些红,嘴唇有些发紫,明丽的眼睛贪婪地在他的身上停留着,思念控制不住地跳动着,像是阔别已久的样子。
“进去吧。”
他话音刚落,没等她跟上,那颀长的身影便消失在眼前,如寒风刮得那般凌厉,顿时她的欢喜扑了一场空,迎来的只有冰冷又刺骨的寒风。
她向外伸出要抓住他的手僵硬地立在半空中,以往的亲昵好似过眼云烟,一阵小雨袭来,冰凉地打在脸上让她有些哆嗦,来不及想什么她跺了跺脚也快速地跑回去。
四下张望,没看到人,阮平遥不禁抬头望向楼上紧闭的房门。
刚好桂花姨坐好饭菜端上来,她正要上楼说去叫人,结果被阻止了。
“席寞说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阮平遥收回脚步,有些失望朝着饭桌走去。
饭菜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见楼上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桂花姨说:“出去啊。”
他冲桂花姨点了点头,说“有点事需要处理。”
阮平遥转头看去,发现他又换了一套衣服,正在玄关处换鞋,她没有说话,而是闷头吃饭。
外面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一直到晚上席寞也没有回来,阮平遥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到外面传来车的声音。
她从房间下来,听到从厨房传来声音,特别是听到关于她的内容,更加感兴趣了。。
“阮家今年还不回来过年吗?”说这话的是桂花姨,带着明显的指责意味,“他们夫妻俩该不会忘记了还有个女儿在这吧?”
“今年,她还跟着我们回老宅过年吗?”
这个‘她’明显指着阮平遥,这些年来,阮夫妇连过年都几乎没回过,阮平遥都是在席家过年,所以听到前半句话她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当她听到后半句,却忍不住看向在喝水的人,席寞没有说话,好像这并不是一个值得讨论的事情。
桂花姨轻叹一声,没再这个事上多说,而是又说:“今年过年,老太太打算把你的婚事确定下来。”
席寞有些蹙眉,但并未打断,只是听着。
桂花姨继续说:“到时候会有比较交好的几家过来,都是懂事聪明的好孩子,一定不会差的。”
阮平遥没有打扰,而是转身回了房间。她都快忘了,她其实并不是席家人,只不过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累赘。
所以,她该自觉,一个累赘的自觉就是不麻烦别人。
或许他也是这样想,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为什么不理她。
在距离过年之前的那段时间,家里冷清无比,席寞很忙,桂花姨早已回了老宅,只剩下她,没有了桂花姨的照顾,她为了省事经常点外卖。
在大半夜中,她终于蹲守到他回来,慌忙中开门。
看到她,席寞说;“还没睡吗?”
阮平遥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他的面前,有点紧张地说:“我跟你说件事,今年过年我就不去老宅过了,我在家等我爸爸妈妈。”
席寞没有说话,而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门示意进去再说,见她坚持在门外也就不执着,说:“他们什么时候回?”
阮平遥笑着说:“很快了。”
席寞没在追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在他要进房间之际,阮平遥开口把他喊住,“今年过后,我想比较独立一点,锻炼一下自己。”
席寞回头看向她,说了句:“不错,很好。”
阮平遥觉得他没明白自己的话,于是又说:“我想搬出去,我觉得我一个人也能照顾自己,就....不麻烦你了。”
席寞没说话,而是回房放好东西,紧接着就又下楼了。
阮平遥想了想也跟着下去,一边走一边跟他说着自己已经有了能够照顾自己的能力,想让他放心。
席寞来到厨房接了一杯水,看了眼垃圾桶,说:“每天点外卖就是你说的独立?”
阮平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席寞放下水杯,说了句:“你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再说吧。”
阮平遥虽然不想这样,但还是点了点头。
“至于过年,你想在哪都可以。”席寞说着停顿了一下,看向她,“你开心就好。”
阮平遥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酸涩,低下头来闷闷地应了一句。
“上去休息吧。”
他的话对于眼前的阮平遥来说像是解脱,她不想在他的面前哭鼻子,大晚上的,他那么累,不想他再耗费精力来哄自己。
她逃似得从他面前走开了,生怕他会察觉自己有掉眼泪的迹象。
.......
一大早起来,阮平遥就闻到了许久的烟火气,她昨晚吃得少现在是饿醒的状态。
不过当她看到厨房里忙碌的人时,有些愣住了,看着桌子上的粥还有三明治那些早餐,阮平遥惊讶地说:“这些都是你做的?”
席寞看了眼桌上的东西,说:“外卖我吃不惯,先将就吃点吧。”
阮平遥看着丰富的早餐,这与他口中的‘将就’一点也不沾边,他会做饭阮平遥是知道,毕竟小的时候他常常会做给她吃。
阮平遥拉开餐椅坐下,边吃边疑惑地说:“你今天不用工作吗?”
席寞答:“放假了。”
阮平遥这才知道原来这么快就过年了,于是说:“那你什么时候回老宅?”
席寞吃得差不多了就放下勺子,拿餐巾擦了擦嘴,说:“今晚。”
阮平遥沉默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要面临一个人居住,虽然是熟悉的地方,但是一个人,她还真没尝试过。
席寞看了她一眼,说:“等会要出去买点东西,你也去吧。”
这话没有拒绝给拒绝的余地,阮平遥也不想一个人待着,索性就也跟着去了。
开车去附近超市的路上,年关将至,街道上挂着火红的灯笼洋溢着喜庆氛围,可车内两人却一言不发。
阮平遥视线一直看向窗外,有时候会看到一家三口幸福美满的场面,有时候会看到情侣手牵手的恩爱表现,有时候会看到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在街上匆匆快步闪过的画面。
车窗上靠着的人长着一张讨喜的脸,眉眼弯弯,精致小巧的脸蛋,唇瓣上方有一颗唇珠性感又俏皮,头发散在的脑后,看起来娇俏可人,她望着车窗外面,从城市之间的高楼林立到人群的温馨,心里却感到孤单又可怜。
停好车,阮平遥跟着席寞来到超市,这个时候哪里都很热闹尤其是超市,人们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都在准备过年需要的东西。
几乎是人挤人的状态,不知道谁家小孩与父母走散了,整个超市里都是回荡着广播的寻人启事,阮平遥站在外面似乎被这场面给震惊到,不禁靠近旁边的人。
席寞从旁边拿了推车,两人并肩走进超市,面对琳琅满目的物品以及被年味衬托起来的氛围,平遥的心情渐渐的被感染了起来,记得小的时候是最喜欢逛超市的,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吃,都想把家搬进超市里了。
看出旁边人有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席寞也没阻止,相反还说:“想要什么自己挑。”
平遥也没客气,都挑了自己喜欢的,不过好像有些疯狂,看着购物车被堆成一座小山,还都是自己的,属实是有些夸张,她不敢看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拉着他挑选。
等待她挑的差不多的时候,那有些郁闷的心情才好点,这时才意识到好像是他提出来的要买东西,怎么都是自己买,没见他买,于是就放下手中的东西。
抬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站在卖对联的面前,低眉认真地观摩着大爷写对联,大部分人都是买完就走,很少像他这样揣摩起人的书法来。
不知道和大爷说了什么,大爷倒是主动让起位子来,殷勤地让他上去。
席寞倒是没多推托,含笑对大爷道了一声谢,随后从容地拿起毛笔在火红的对联上写了起来,平遥凑了过去,看他写得好,也自告奋勇地要上手。
但这毛笔和钢笔不一样,平遥握着毛笔迟迟落不下字来,甚至有些紧张,她看着上下对联都被他写好了,只剩下横批,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整副,也不想被人笑话,于是有些想退缩。
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于是席寞就俯身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来,平遥手有些抖但还是被他握住,她忍不住看向他,两人距离很近,让她脸有些发烫。
好不容易写好了,平遥才退出他的怀里,她写的是横批,字体与席寞写的上下对联有些出入,尽管他扶着自己的手帮助自己写,但还是很有鲜明的个人特点。
席寞的字如其人,遒劲稳健,匀稳谨严。
阮平遥的字也不错,古朴天真,刚刚的抖动也被补救回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整个对联就完成了。
上联是:席前遥望三秋月
下联是:寞离平添一壑云
横批:月渡云关
阮平遥低头看着这副对联,念着念着就有些发现有些不对劲,虽然她不懂这些,但是还是知道新年对联是要讨一些好的寓意,这个和大众意义上的对联有些出入,而且.......
她看向他,还是忍不住说:“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和其他的对联都不一样?”
席寞也低头看去,但并没有很惊讶,甚至看起来还挺满意的,对于阮平遥的不解也不多解释,只嗯了一声,附和一句:“是不一样。”
阮平遥发现他把东西收了起来放在购物车里,明白了过来这是要拿回去,有些疑惑他什么时候对于过年这么上心了。
不解的不止阮平遥一人,还有一旁围观的大爷,他说:“每家每户买对联,求的是一个好寓意,不是吉祥、富贵,就是平安等主题,你怎么什么也不求?”
“不过你的字不错,前阵子有给朋友的孙子想让我教他书法,我看你就不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收徒?”
席寞只淡淡一笑,说:“一时兴起,称不上教,就不误人子弟了。”
推着购物车带着阮平遥走开了,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怎么了?”
阮平遥躲开他的目光,就要说去买菜。
“想吃什么?”席寞走过来说。
阮平遥想了想就说:“鱼,排骨......”
几乎是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个遍,她说了一大堆,后知后觉才发现有点多了,又说:“就前面几道吧。”
席寞确认了一下就上前去挑选菜品了,阮平遥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她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什么胃口的,而且她一个人吃也根本吃不了这么多,但她还是没有阻止,过年本就应该吃的丰富点,况且她还是一个人。
买好东西后,两人便回去了,大包小包的放在厨房里,席寞把东西拿出来,然后再做菜,阮平遥则一边吃着刚刚在超市买来的零食,一边悠闲地在客厅看着一些有关于春晚的电视节目。
“要不要出来贴对联?”席寞拿出刚刚在超市里写好的对联对她说。
阮平遥没想到他会拿来贴,这所房子以及他手中拿着的对联对于她来说做这种事有点荒唐,不过她还是想尝试。
大门外,席寞在找角度贴对联,阮平遥则一边扶着梯子一边仰着头帮他注意角度,冬日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身上格外地温暖。
“左一点,不对不对,高了,再右边一点........”阮平遥跑来跑去指挥着,忙得不成样子。
席寞手上的对联根据她的指示而摆弄,直到她满意为止,还别说,贴了对联房子总算有点过年的味道。
渐渐的天空中飘起了小雪,阮平遥冷得发抖不禁靠近身旁的人,席寞注意到她这一举动随即收起徘徊在门上的对联,说:“进去吧。”
阮平遥冷得缩着脖子跑似地回了房间,席寞关上门就紧跟其后。
等到晚上的时候,厨房里也飘出饭菜的香气,阮平遥早已站在厨房门口,她看着席寞的忙碌的背以及不断冒着热气的饭菜,忽然想问他会不会陪自己吃饭再回老宅,但是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她跑上楼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一直到席寞上来,他说了什么根本就没听清,不过很快就听到从楼下开车的声音,她知道他出门了。
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什么都没看到,只剩下雪在空中飘舞着,寒风从她的身边涌进,刺骨又冰凉。
一片雪花缓缓落在窗沿边,她垂眸看去,发现它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又粉身碎骨,抵达是它的终点这是不可避免的,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享受在空中飘留的短暂时光。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从房间里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她忽然就觉得好陌生,她站在楼梯口俯视着房子的全貌,心里升出一股害怕。
她拿出手机拨出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号码,很快就接通了,她笑着说:“爸爸,新年快乐。”
电话里面也出现笑声,回着:“遥遥新年快乐,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阮平遥坐在阶梯上,靠着墙,说:“等会就睡。”过了一会,又说:“妈妈呢?”
对面说:“你妈妈累了,所以就睡了。”
阮平遥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低着头扣着手指,尽力用着不在意的语气问:“爸爸,今年过年,你们会回来陪我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才说,“遥遥乖,有空爸爸妈妈会回去的。”
阮平遥追问,“什么时候是有空的?”
对面没有说话,而是叹息,这让她更加觉得可笑。
她平静地说:“爸爸,我是您的女儿吗?是亲生的吗?”
“如果不是,我可以理解,如果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对面试图安抚她,说:“遥遥乖,你是最乖的,你现在读大学了,是个大人了,不能再这样了。”
阮平遥不想让自己暴露出一点难过,她用着比较轻松的语气说:“可是我想你们回来陪我,现在就要。”
对面不知道怎么了发出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然后丢下句一轻飘飘的‘听话。’便挂了电话。
阮平遥对着已经挂机的电话哭诉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们有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我已经够懂事听话了,为什么还要剥夺我享受爱的权力。难道在你们的心里,我只不过是你们激情下的产物吗?”
啪的一声,手机被她摔下去,这一下被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她无力地瘫坐在阶梯上,抬眼便是璀璨又高贵的水晶吊灯,她无心欣赏它的工艺雕琢得多么高深,只知道那璀璨的水晶吊灯格外地刺眼,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像是个瞎子孤立无援地漂泊着,前方是什么样,她根本看不清。
不知道怎么从地上爬起来的,她只觉得害怕,还冷,又怕又冷。她打开一间房,房间内没有开灯,黑暗得让人放心,趴在的床上放肆地哭了起来,泪水一点点浸湿了枕头。
大年三十晚,阖家团圆吃着年夜饭,席寞老宅那边更是热闹非凡。席家作为长房供奉着祖先的祠堂灵位,每年这个时候席家各连襟都会相聚于此,除了必要的风俗活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在祠堂上香叩拜已故亲人。
此次之外,登门拜年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尽管每年都谢绝但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好不容易结束的时候,席寞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及红包:【新年快乐】
以往这个时候几乎是秒回的,可是现在却迟迟没有收到消息,席寞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最后家里的佣人过来喊他过去老太太那边。
没收到消息眉头有些紧蹙,在佣人的催促下,他收起手机便过去,期间还撞见刚被老太太发完红包走出来的佣人们,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红包,脸上洋溢着喜色,忽然想到以前过年的时候,她的嘴可讨人欢心了,甜的不像话,要的红包数她的最多,与佣人们打成一片,每晚都会聚众小赌,然后又会输得片甲不留,被佣人们哄着去找他拿钱,赢了一点架不住那些老油条们的哄骗,又输个精光。
可他们也不太做得太放肆,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做得太过,依着她的性子可就不会那么容易糊弄,况且她小嘴跟抹蜜似的,那些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输出,伸手不打笑脸,而且有席寞在,也不敢欺负,相反还很喜欢她呢。
“今年怎么不见平遥小姐一起过年?”
“是噢,好不容易盼着过年可以跟她玩扑克和骰子呢,结果她不回来了。”
“你还别说,还真有点不习惯,要是她在,这里肯定更热闹。”
说话声越来越小,直到佣人们走远,席寞笑了笑,今年她没一起回来过年,倒是让很多人不习惯了。
“席总,老太太在里面等你。”
里面的佣人出来,示意他进去。
席寞敛起笑容,走进去,里面是传统的中式装修,房子透露着古色古香,这座宅子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在这里有过几代人生活的痕迹,经过不断地修缮和维护,看起来还是坚不可摧。
一位高贵的老妇人坐在一把黄花梨木圈椅上,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让周围的气压骤然变低,尽管经过岁月的蚕食使脸上遍布沟壑与沧桑,但那双浑浊的双眼仍旧还保留着她的锋利。
一进屋,席寞就对着坐在正中间的人微微颔首:“奶奶。”
席老太太嗯了一声,示意他坐下。
“客人都走了?”
老太太已经很久不过年了,但是过年该做的还是会做的,一些习俗还是会保留的,但是她本人是不参与的,比如今晚吃团圆饭她是不出席的,一切事物都交手于桂花姨或者他。
席寞说都走了。
老太太嗯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又说:“与你陈伯伯家的小孩相处的怎么样,我看着是个有头脑的。”
席寞微微蹙眉,但还是说:“您安排就好。”
老太太看出他的想法,笑了一声,解释了一句:“陈家也不糊涂,知道与我们联手。”
席寞自是知道那些人的算盘,这门亲事看似是他和那位陈小姐两个人的事,实则是背后两方家里的暗箱操作,凡是以利挂钩的就简单不到哪里去。
祖孙二人平时很少待在一起,席老太太平时也不是一个多宠溺慈爱孙子的人,相反还很严厉,席老太太也很看重这唯一的孙子,席寞很敬重老太太。
在当时席家夫妇命丧车祸的时候,席家岌岌可危之时,外面那些豺狼虎豹都虎视眈眈着要瓜分席家产业,要不是席老太太护着,再加上席寞也有出息有手腕,恐怕祖孙两人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更何况老太太身体与以往大不如前更需要静养,照常叮嘱了几句后便由佣人扶回房了。
热闹过后的席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但一通国际长途电话却打破了这平静的夜晚,席寞自从接听了这通电话之后,脸色特别凝重,散发出来的气压格外地压迫。
刚刚是阮东升的电话,说明了对阮平遥的担忧之后,席寞这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回国,想到那个一直心心念念着他们的人,不由地心疼。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叫人过去那边查看情况。
冬夜里寂静得可怕,车子穿过一片片万家灯火,最终停留在一栋冰冷的房子,那像是无人在意的废墟,像个凋零的花朵,没有一片色彩一点光明,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再度唤醒,全身被冰凉的空气笼罩,喉咙像是被巨大的绳索扼住的一样发不出声音。
阮平遥只记得一直哭到眼睛流不出泪水,她清晰地感受到挤压的枕头底下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的天空中不停间地放映着那无比绚烂的烟花,新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却都让她无时无刻感受着,那是开心的,幸福的,满足的,却都是别人的。
外面纵使万家灯火也无一盏为她而亮,为她而明,一股巨大的寂寞与思念不断包围着她,许多种声音都明显地在告诉她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眼前被久别的光明刺激得失了焦,身体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感让她动弹不得,一只手摁住她乱动的脑袋。那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别动,你发高烧了,好好输液。”
手移到额头上停顿几秒,还有些低烧,不过也知道这不能急,于是就收起手来,说:“我去给你倒水。”
阮平遥找回视线,那道身影再度消失在眼前,她动了动手直到从手背上传来轻微的针痛才停止,她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勉强发出难听的沙哑声。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视线停留在门口,她看到席寞手端着托盘,上面有一杯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他穿着舒适的家居服,缓缓向她走来。阮平遥哽咽了一声,干涩的眼睛里再度流淌起湿热。
听到动静,席寞放下东西走到她身边,见她坚持要起身于是就把人抱起来,拿起枕头放在身后,让她在床上以半躺着的姿势。
他给她喂了一点水,阮平遥一下子喝得太急就被呛得满脸通红,眼睛闪起泪花,席寞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顺,说:“慢点喝,不要急。”
阮平遥咳了几声没想到会变本加厉,可能起了连带反应把咳嗽都给激发出来,咳得眼冒金星,席寞想让她喝口水缓缓却推开水杯,她忍不住哭了起来,用沙哑的声音控诉:“我再也不要喝水了!”
席寞对于她这种耍小孩脾气忍不住笑了,也不强迫她,把水放下,然后把一旁的粥拿起来,说:“那还喝粥吗?”
阮平遥本来不想吃的,但是肚子不争气,于是就点了点头,不过语气却是十分理直气壮:“不过你得喂我。”
席寞如愿喂她了,看她吃得香便也就放心了,阮平遥吃饱之后便躺在床上,看着他收拾,犹豫了一下,说:“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席寞给她盖好被子,动作十分自然地把还在输液的手放在上面,反问:“你想说吗?”
暖烘烘的被子盖在身上特别舒服再加上吃了热气腾腾的粥下肚,阮平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席寞看了她一眼,说:“睡吧。”
“你想听我就说。”阮平遥睁着红肿的双眼看向他,使他一怔,默了默便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一副愿闻其详。
阮平遥躺在床上讲了很多,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扯上,没有一句重点,但这期间席寞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相反还很认真。
阮平遥自嘲得笑了笑,随后低落地说:“其实我说谎了,我爸爸妈妈根本就没有说要回来陪我过年,我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有照顾自己的能力,我就是一个累赘,你骂我吧,也可以打我。”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说话总是断断续续夹杂着时不时地咳嗽,席寞并未做出任何回应,而是起身就要出去。
阮平遥见状猛地叫住他,“你去哪?”
觉得不太对,想了想又换了一种说法,“你要回老宅了吗?”
“去找根棍子打你。”他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留下一脸茫然的人,等阮平遥反应过来的时候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一身轻松地躺回床上,被子里温暖的温度把她包裹起来,致使困意袭来。
晚上家庭医生来检查的时候阮平遥的烧已经退了,只不过还有一些小症状,但只要按时吃药就好,阮平遥那个时候还躺在床上,医生在旁边把她手背上的针拔出来才有实感。
等医生开了药之后,席寞就去送医生离开了,阮平遥习惯性地拿起床头上的玩偶却没有,她才发现原来睡的是他的房间,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来到他房间的,只知道哭了很久,她看见枕头上有几处泪痕,于是伸手拿起。
“我出去一趟,厨房里有吃的。”席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身上的家居服已经换了,阮平遥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把枕头抱在怀里,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席寞对于她这行为没说什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阮平遥听着门外响起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随后把扫了眼这个房间,她所躺的床,盖的被子......最后目光停留在枕头上,不禁有些羞涩,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席寞开车来到了一家餐厅,因节日的烘托,餐厅里的氛围也很浓厚,他刚坐下没一会,一位长相端庄清秀的女士也到来。
席寞看见人进来,也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对面的位子为她拉开椅子,等人落座之后,服务员走到席寞的旁边,刚要放下菜单,席寞就抬手示意给他对面的女士,服务员心神领会把菜单给女方。
陈友莉翻了翻菜单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最后席寞才点。
两人对双方的到来并无诧异,表现的很自然,期间也有交流,远远望去两人相处的很融洽,看起来也是极为登对。
这次见面两人都不是第一次,但是聊得这么深倒还是第一次。
陈友莉细细地打量着他,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表面温润有礼,实则冷漠狠戾,不过这些她看得多见得也多倒是无所谓,毕竟他们是一路人。
她坐直着身子,看向男人,笑了一下,说:“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之后都把双方的兴趣习惯等都掌握,我想这是夫妻之间义务与职责。你觉得呢?”
席寞喝了一杯水,对于她的问题没有反驳,甚至示意她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提出,并明确表示出只要自己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做。
“除了情感方面的需求我提供不了之外,其他方面我相信大家一定会很愉快。”
陈友莉惊讶于他的这份坦诚,又为自己刚刚有些无礼又强势的要求而感到羞愧,她承认刚坐下的时候言语之间有些不客气,甚至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合作伙伴而已,虽然事实是这样,但是合作伙伴该有的待遇并没有做到。
“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但又不太一样。”久久她才开口,一般男人不会这么诚实地暴露自己,对于妻子的要求更不会少,因为她们是各取所需,所以算计才更明显,本以为他是那种隐藏很深的背地里吃人不吐骨头的奸诈商人,没想到会这么畅快,教养也很好,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人一等,有时候男人总会把冷漠当作方寸,把不礼貌当作高冷,把拒绝当作沉默,自以为很有魅力的一套实则很没风度得令人作呕。
席寞说:“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对我改观吗?”
陈友莉愣了一下,莞尔一笑也不藏着掖着,说:“我很满意,至少从刚坐下到现在这会,我是满意的。”
“席总不愧是席总,真是让人佩服。”
席寞说:“让你见笑了。”
“放心,不该要的我不会要,我想要的从来也不是这些。”陈友莉眼神闪过一丝精明,举起红酒杯向他的白开水杯子碰了碰,说:“不过,席太太该有的我陈友莉也绝不礼让。”
席寞笑了笑说:“陈小姐是个聪明人,我很欣赏聪明人。”
话都说开了,两人便各自离开了。
席寞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阮平遥在哭,厨房里他做的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他站在门外看着,许久才出声:“哭什么?”
阮平遥抬头看到是他,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回来,她还以为他回老宅了,她跑下床抱住他,怯生生地说:“我一个人害怕。”
席寞想把她抱住自己的手给掰开,却见她哭得越伤心,于是说:“哭就不害怕了吗?”
阮平遥把脸埋进他的脖颈处,时不时蹭了一下,像个小猫一样,她呜咽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席寞把她从怀里推出,认真地说:“我不是让你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什么都依靠哭来解决问题。”
阮平遥却听不进去,她向他靠近,此刻就是想要他的拥抱,但席寞避开她的靠近,走到一边,她却贴在自己后背,从后面拥住自己,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她忍住了哭声,但身体还是会因为刚刚哭得太狠而抽噎得一颤一颤。
等她平复好情绪之后,席寞才领着她下去,阮平遥不解地说:“我们是要出门吗?”
席寞没有回复她,而是走进了厨房,这个时候也不能找做饭阿姨,而且过年家里出现陌生的人也不习惯,于是就歇了让人过来的心思。
阮平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做饭,出门之前做好的都不能吃了,也就都倒了,不过还好在之前有买好的食材在冰箱里,不用再买。
她有些局促地站到他的旁边,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问:“这是在做什么?”
席寞说是在给她做饭,因为她一天都没怎么吃了,所以要让她吃点,阮平遥看向他,张了张口想问他还回不回老宅过年,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默默地退出了厨房。
饭菜很快做好了,毕竟只做了一个人的分量,阮平遥一个人坐在那边吃,席寞则在客厅那边拿着电脑处理工作,厨房是开放式的,可以看到客厅的一举一动,阮平遥一边吃一边看他,原本没什么胃口的竟然也都吃完了。
见他忙,于是就走出来,站在门口,天空此刻放着璀璨的烟花,她抬起头来心满意足地笑了。
节日还在继续,天空绽放着烟花的灿烂,大街小巷中响彻着鞭炮声及小孩们的欢笑声,灯火阑珊,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屋里席寞叫了她一下,阮平遥应了一声便跑回去,外面太冷了,她也想躲在温暖的室内。
席寞见她从外面跑回来,不禁有些蹙眉,“刚感冒好就不要去吹风。”
阮平遥被冻着脸色有些发白,病还没有完全好确实不该贸然出门吹风,她也知道这个道理只不过忘记了,她怕他生气,于是连忙说:“我只是出去一小会,没事。”
席寞没有说话,而是让她上楼去休息了,阮平遥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见她看着自己,席寞停下手中的工作,说:“还有什么事?”
阮平遥似乎有些纠结,但还是说:“你呢?”
席寞说:“我还有事要忙。”
阮平遥大概是确定了什么,心里仿佛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起来,没了生病时候的那种敏感,像是又恢复之前那个娇憨,她向他伸出双手,笑着找他讨要了红包起来。
席寞怔了一下,笑了笑便从衣服的内侧袋拿出一个红包给她,因为是过年,在老宅的时候时常需要,所以就常常备着,还有一个方面,就是过年的时候阮平遥的红包是少不了的,所以这里面也有她的份。
阮平遥收到红包开心得不得了,笑着跟他说出来一大堆祝福语之后,就跑回房间数红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