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婧柯对俞飞朔说完关于专家和后续治疗的安排后,声音虽然不高,但在安静的病房里,还是清晰地传到了坐在一旁的俞父耳中。老人家或许听不太懂那些专业的医疗术语,但“顶尖专家”、“最好的团队”这些词,以及许婧柯那沉稳笃定的语气,让他明白儿子这位领导是请来了了不得的人物,要花大价钱救他老伴儿的命。
俞父激动地站起身,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有些无处安放,他走到许婧柯面前,眼眶湿润,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和哽咽:“领导,许总,真是太谢谢您了!您真是……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这……这让我们怎么报答才好啊!”他说着,就要作揖鞠躬。
许婧柯迅速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老人的手臂,阻止了他下拜的动作。她的态度依旧平和,没有流露出丝毫居高临下的施舍感,“伯父,您千万别这么说,更不用客气。飞朔工作非常努力,能力也很突出,是公司非常看重的人才。他家里遇到困难,公司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是应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伯母尽快好起来。”
她安抚了老人,俞父听着,依旧千恩万谢。
看着这边暂时稳定,又见俞母似乎睡着了,许婧柯对俞飞朔轻声说:“我出去买点水果,你们先聊着。”
俞父一听,连忙说:“哎呀,怎么好再让领导破费!小朔,你快跟领导一起去,这里我看着你妈就行,快去!”他推了推儿子。
俞飞朔点了点头,对俞父说:“好,爸,那您看着点妈,我们很快回来。”说完,便快步跟上已经走出病房的许婧柯。
肃江只是个小城,医院附近没有什么大型连锁超市,只有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社区小型超市,货架上摆放的多是日常所需的生活基本商品和普通蔬果,见不到什么进口高端货色。
两人走进超市,俞飞朔推了一辆购物车。许婧柯的目光在水果区扫过,最终停留在一些看起来还算新鲜苹果、橙子和香蕉上。
俞飞朔跟在她身旁,说道:“本来是你难得的休假,结果却要跟着我跑到这里来,还要耗费这么多心力。”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歉意和过意不去。
许婧柯将一个圆润的苹果放入购物车,“小问题,能解决就好。”
她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俞飞朔心中的波澜就越是难以平息,“这次幸好有你。”
他们买好水果,回到病房。接下来的两天,在许婧柯的协调和李明前期工作的基础上,邀请李振华教授前来会诊手术的流程走得异常顺利。李教授抵达医院那天,许婧柯和俞飞朔亲自在医院门口迎接。
李教授是一位精神矍铄的长者,许婧柯上前,与他握手,态度尊敬。
“李教授,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辛苦您了。”
俞飞朔也鞠了一躬:“李教授,拜托您了!”
李教授温和地笑了笑,“小伙子,别太担心,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我们会尽全力的。”
手术被安排在李教授抵达后的第二天上午。手术室外的等待区,气氛凝重。俞飞朔和父亲坐立难安,许婧柯则安静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手机,但屏幕很久都没有亮起过一次,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当手术室门上方“手术中”的灯牌终于熄灭,主治医生和李教授一同走出来时,俞飞朔和父亲几乎同时弹了起来,快步冲了过去。
主治医生脸上带着疲惫却轻松的笑容,“手术非常成功!支架放置很顺利,血流恢复得很好。李教授亲自指导,效果非常好!”
那一刻,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释然感如同暖流瞬间席卷了俞飞朔全身,他激动地抓住医生的手,连声道谢,声音都有些哽咽。俞父更是老泪纵横,不停地对着李教授和主治医生鞠躬。许婧柯也站起身,走到近前,对李教授再次表达了诚挚的感谢。
术后,俞母被送入监护病房观察。麻药效果过后,她缓缓苏醒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儿子布满血丝却充满关切的眼睛。
“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手术很成功,你别担心。”俞飞朔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声音温柔。
俞母虚弱地点了点头,目光转动,看到了站在儿子身后一步远的许婧柯。她之前虽然虚弱,但并非完全没有意识,偶尔清醒时,听到过儿子压低声音与人通话,那个清冷而独特的女声,与眼前这位气质卓然的女子重合在一起。再看看儿子看她时那不经意流露出的、不同于寻常下属对领导的微妙神态,以及许婧柯为他们家所做的一切,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这位是许总吧?”俞母声音微弱,但很清晰,她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谢谢您,谢谢您为我们家做的一切,也谢谢您对我们小朔的照顾。”她的话语意有所指,目光慈祥而通透地在许婧柯和儿子之间转了转。
许婧柯上前一步,微微俯身,以便俞母能更清楚地看到她。她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伯母,您太客气了。您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她顿了顿,看了一眼俞飞朔,补充道,“俞飞朔他很优秀,工作认真负责,能力也强,是我们公司非常倚重的骨干,您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俞母听着,眼中欣慰与探究的神色交织,轻轻点了点头。
又观察了两天,俞母的情况稳定下来,转回了普通病房。许婧柯见一切安排妥当,便准备离开了。
她将俞飞朔叫到病房外。
“这边的事情基本稳定了,专家团队后续会跟进康复方案,医院这边我也打了招呼,会给予最好的照顾。”许婧柯看着俞飞朔,嘱咐道:“你留在这里,多陪陪你母亲,等她身体好了再回去,工作上的事我会安排。”
“好,等我妈身体好转我就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保持联系。”许婧柯没有再多言,对他点了点头,又进去与俞父俞母礼貌道别,然后便离开了。
回到病房,俞母正靠在床头,由俞父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温水。看到儿子进来,俞母示意俞父先停下。
“小朔,”俞母看着儿子,“你跟妈说实话,这位许总真的只是你领导?”
俞飞朔正在给母亲倒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自然,将水杯递过去,“嗯,是领导。”
俞母微微叹了口气,拉过儿子的手,轻轻拍着,“傻孩子,跟妈还不说实话。哪个领导会对下属这么好?这么照顾咱们家?上次过年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妈虽然不认识牌子,但也知道不便宜。还有这次,又是请专家,又是安排这安排那的。”她看着儿子有些躲闪的眼神,心中更加确定,“妈是过来人,看得出来。那位许总,不是一般人,那气度,那做派,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咱们家就是普通人家,小门小户的。”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妈不是说她不好,相反,她太好了,好到让妈觉得咱们家高攀不起。但是小朔,如果你俩要是真在一起了,你可一定得知恩图报,得对人家好,千万不能辜负了人家,知道吗?”
俞看着母亲殷切而担忧的目光,无法解释,也无法反驳最终,他只是垂下眼帘,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情绪,低声应承道:“妈,我知道了。您别操心这些,好好养身体最重要。”
他拿起碗,舀起一勺温热的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母亲嘴边。
晚上他让父亲回家去睡,他留下来陪床。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俞母那句“人要知恩图报”在耳边反复回响,像寺庙里古老的钟声,一声声撞在心上。
他无法逃避,必须直面和许婧柯之间那并不光彩的关系。金丝雀,笼中鸟,这都是好听的词,说穿了,就是包养和被包养。
可她对自己的好,却是真真切切,无法否认的。从物质上的优渥,到生活细节的关照,乃至偶尔流露的体贴。这些“好”像温热的潮水,无处不在包裹着他,让他几乎要沉溺其中。
于情,他享受着这份照拂;于理,她给他的温暖,早已超出这场交易的范畴。无论怎么看,他都应该回报,至少不该只是贪婪地从她身上索取。那样做,不就是白眼狼么,他不能那么没良心。
然而,理智的认知是一回事,情感的怯懦又是另一回事。他太清楚了,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从来不在自己手里,她今日可以视他如珍宝,给予万千宠爱,可明天呢,以后呢?一旦新鲜感褪去,兴趣转移,或者出现了更合她心意的人,她会轻易地就将他踢到一边。到那时,他若已交付出整颗真心,又该如何自处?那抽筋剥骨般的痛苦,他光是想象,就已不寒而栗。
他害怕,他不敢。
他能做的,也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被包养”的这个本分,用身体和陪伴让她高兴。这或许,是他唯一能给出的,带着一点尊严的报答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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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