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92章 皖南水患4

徐市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连轴转的齿轮。在确定好灾民已经安全之后，徐市马不停蹄的又再次赶回南湖大堤。他沿着河边找了一个晚上，他坚信徐潜在下游的某一个地方在等着他把他接回。

“阿潜~！”

“阿潜！你在哪？”

“咳咳咳！阿潜！”

好几天的不眠不休所导致的疲劳，愤怒，自责以及担忧的多种情绪侵扰，那个平日温润冷静的徐道长此时看起来就像是行尸走肉。这走尸喊了一个晚上的“阿潜！”一声接着一声的执着喊着，连自己嗓子已经哑了都不知道。

徐市感觉得到徐潜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徐潜此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状态，这才是最折磨他神经的一点。徐潜天生体寒，就连在酷暑时节都会裹着被子，更别说此时已近岁寒，尤其是还有这添上一把油醋的暴雨。

“阿潜！咳咳咳咳！”

“阿潜，听到了吗？咳咳咳！”

徐市恨不得此时自己长了一双鹰眼，不敢放过沿路走来的每一处角落。

终于，就在前方不远处一条白色的布吸引住了徐市全部神经。那一瞬间，徐市看到了希望。赶忙的朝布条跑去，生怕去晚了，那布条就成了泡影。

徐市小心翼翼的将布条拿在手里仔细打量了起来。布条所绣花纹以及料子都与徐潜身上衣服相似，是徐潜的，徐市松了口气。只是看到布料上的血迹之后，徐市的心又狠狠的揪了一下。

徐潜受伤了？！

“阿潜！”

徐市撕心裂肺的一声响在山林雨幕之中。但是，除了周遭雨声，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久前。

徐潜背着小男孩一步一步慢慢的往高处爬着。因为受伤的是膝盖，绑了布条反而不利于行走，所以徐潜就所幸将布条扯了下来。

不过还好，小男孩似乎是睡着了，也不再跟他闹。只要再坚持一下，爬上了这座山，说不定就能遇到人了。

徐潜无时无刻不在安慰着自己，等他带着小男孩平安回去了，有个地方他还想再去看看。

多伊山。

那个有怪异野鸭的湖。

徐潜总觉得那里一定会有什么，说不定这大雨就跟那片湖有关。

“好冷啊~！”

徐潜小声嘀咕了一句，生怕把小男孩吵醒。

他真的很怕冷，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在流失，力气也在流失，膝盖在来回弯曲中磨得愈来愈疼。

怎么办啊，他不会是回不去了吧~！

可是那小男孩怎么办？那片湖怎么办？师兄怎么办？还有啊~，有一个人，他还想再见一面。

不过，想着这么多的事并没有让他的脑子清醒，反而成了他的负担，在这精疲力竭之时，又逐渐压打着他的神经。然后，徐潜救感觉自己眼前愈来愈模糊，前面的路在上下跳动着。

他好像真的坚持不住了~

“嗒！”

脚下的石头碎了。徐潜本来是要踩着这块石头上坡的，但是它却在此时碎掉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徐潜迅速将小男孩护在怀里，用着自己的身体去承受抵挡着泥泞山坡的冲击。徐潜沿着山坡滚了一路，最后应该是是撞着一人才停下来的，那个人被自己撞得发出一声闷哼。

但是他没有力气了，来不及查看自己究竟是撞上了谁，眼皮就迫不及待的遮盖住了瞳孔。在徐潜残余的精神里，他听见有人很心疼的说了一句话。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光是听到这句话，徐潜就像想到了这人是如何皱着眉头的，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就听见那人又继续说到：“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他很听话的没再笑，然后，倦意与困意强势袭来。

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徐潜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回暖。紧绷着的精神总算是可以放松下来了，就连膝盖的疼痛都松和了不少。再然后，徐潜找到了早晨没舍得做完的梦，想着把它继续做下去。

那人看着徐潜熟睡的脸长长叹了口气，又将徐潜往自己怀里揉了揉，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泥污。

当徐潜醒来时，自己正在行进，只是不是他在走，他被别人背在了背上。

感受到背上的动静，徐市松了口气，柔声问道：“阿潜醒了？”

徐潜一时未反应过来，“师兄？”

“嗯？”徐市有些困惑，“是我。怎么了？”

徐潜揉了揉自己的脑子，整理了一下记忆。想起了晕倒时的那些事，自嘲的笑了一声。

“没事，师兄是如何找到我的？”徐潜问道。

徐市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余悸散布在脸上，“是沿着河边找来的，看到了阿潜丢下的布条，跟着脚印和你灵力的气息找到的。对不起~！阿潜。”

徐潜皱了一下眉，“师兄为何要道歉？”

“我明明说好要保护好阿潜的。结果却差点找不到你，还让你受了伤。”

“哈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徐潜宽慰道。

“对了！还有个小孩儿！”徐潜猛然想起来问道。

“在这儿。”

闻言，徐潜从徐市肩膀探出了一点脑袋，看向徐市怀里。小男孩儿不哭不闹的，乖乖的呆着徐市怀里睡得很香。

难怪感觉自己屁股上受力不匀，原来徐市是一只手托着他，另一只手抱着小男孩儿！

“师兄放我下来吧。”

“不用！”徐市非但没有放开，反而环得更紧，“你受伤了，不要动，没多远了~！”

“那好。”徐潜没再坚持，因为此时跟徐市犟完全没有意义，他要做的就是乖巧的将徐市搂紧了些，“师兄你对我太好了，不怕到时甩不掉我？”

“不怕的。”徐市笑了一下，柔声道：“阿潜再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醒你。”

徐潜应了一声，就有小飞刀从衣袖里滑了出来，环绕在三人头顶与周身，荡开了那一层雨雾。

正如徐市所说，他们离目的地确实没多远了。

见三人回来，立马迎上来的是小男孩的母亲，然后才是二人带的随从。冷静的是那些灾民，并没有因为三人的平安归来而欢呼。

“呜呜呜~！多谢二位大人，多谢二位大人！”女人从徐市怀里接过小男孩儿，瞬间就哭得个稀里糊涂。

徐市放心的笑了一下，看着女人说到：“抱歉啊~！夫人，是我们的疏忽才让爱子身处险境的~！”

“呜呜呜~！”爱子平安归来，女人激动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说到：“没……没有的事！是我……是我才是……才是要多谢大人啊~！”

“大人！国师大人这是？”随从簇拥上来，看着徐市背上再次睡熟的疑惑道。

“阿潜无碍。麻烦帮我准备一些热水，一些伤寒药汤，再帮我拿一套厚一点的被褥送到我房间，麻烦了~！”

徐市说完，扫了一眼灾民脸上不善的表情，略微皱了一下眉，背着徐潜回到了房间。

此处是离南湖大堤不远的一处小镇。小镇地势较高，虽也遭暴雨侵扰，但还不至于遇洪水之灾。

只是在皖南，这样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而这下了好几个月的暴雨还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如果暴雨之事再不解决，只可能整个皖南都会被洪水淹没。不过或许在淹没之前，官民之间的矛盾会先把皖南吞噬掉，到时只怕会发生动乱。

“唉~！”

徐市叹了口气，关好了窗户门扉，走到了床边。

卧榻之上，徐潜睡着。只是额头上的细汗，紧皱的眉头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诉说着他睡得并不好。在回来的路上徐市就感觉到了，徐潜灵力波动很大，体温也在逐渐升高。

徐市拧了一帕子，小心翼翼的换下了徐潜早已被泥水浸透的衣服，细心的擦洗着小孩子身上的泥污。

徐潜是真的在发热，徐市碰上徐潜皮肤的一瞬间就被那灼气吓得缩回了手，徐市还是心疼的皱了一下眉。

“阿潜。”

“嗯~！”徐潜从睡梦中被叫醒，却是懒懒散散的含糊应了声，连眼睛都没睁开。

“阿潜受了风寒，先把汤药喝了再睡好不好？”徐市柔声规劝道。

听到“汤药”二字，徐潜不耐的皱了一下眉，最后还是妥协的轻“嗯”了一声。

一碗汤药下肚，是清苦味道返回到嘴里。许久之后，徐潜咽了一口口水，寡淡无味，他记得口水是甜的啊~

不过苦是苦了点，但是身体里的热气慢慢散了些。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那些来自身体其他地方的感觉自然也变得清晰。

尤其是左腿膝盖上的疼痛，以及此时左腿自膝盖以下感受到的凉意。

凉意？

徐潜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徐市。

“师兄！”

徐潜像只惊弓之鸟，就想收回自己的左腿。但是因为伤寒导致的脱力以及徐市还死死握住自己的脚踝，这番动作终究是徒劳。

“师兄。”徐潜看着徐市喊得有些没有底气。

“应当是被洪水冲走时撞到了水里的暗石”徐市一脸平静，一只手按上了徐潜的膝盖。

“嘶！”

徐市抬眼瞟了徐潜一眼，继续说到：“伤了筋骨，怕是之后会落下病根。”

“对不起。”徐市手里依旧轻柔的按着徐潜的膝盖，脸上却是把愧疚与悔恨搅在了，铺在了脸上每一个角落。

“唉呀！师兄，我这不是还活着吗！那种情况下，能活着都已经很了不起了吧！”

知道徐潜是在安慰自己，徐市配合着轻笑了一声。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倒出一些来，按涂在徐潜伤口之上。

“是啊，能活着确实是了不起了。背上不是还有伤吗？转过身来，师兄帮你上点药。”

“欸！”

徐潜笑了一下，乖乖的趴在卧榻之上，露出背上一条深深血痕。

“疼吗？”徐市皱着眉问道。

“不疼！比起爷爷打得差远了！”

“那也不能跑上去硬抗啊！”

徐潜嘿嘿笑了两声，“当时脚比脑子动得快嘛！”

徐市无奈的笑了一下，仔细点撒着药，平静的说到：“之后阿潜就歇息几天吧，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那怎么行！”

徐潜一时激动，猛地一转身却扯动了身上伤口，又是疼得“嘶！”了一声。

“小心点！”徐市将徐潜又按了回去，两笔眉毛写成一个心疼的形状。

“师兄，我想再去多伊山看看！”

“多伊山？为何会想去那里？”

“师兄还记得那人提到过的野鸭吗？我觉得这暴雨恐怕与那野鸭有关！”

“嗯？阿潜为何会这么说？”

“我先前在古书上看到过，有一古兽，形似野鸭，一目一翅，相乃得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阿潜的意思，那野鸭是古兽？”

“没错！”徐潜笃定的答道。

“可是那日我们不是去看过了吗？那里什么都没有，然且，就算是，古兽也不一定还在多伊山！”

“确实！所以这段时间我就一直在留意古兽行踪，可是自那日那人提及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消息，所以我就想再回去看看。”

徐市闻言，手里动作忽然一顿，就开始沉思起来。

“师兄？”

“嗯？”徐市回过了神，继续着刚才的动作，“知道了~，阿潜接下来好好休息，师兄去就好~！”

“我也去！”

“嘶！”

徐市又是无奈的笑了一声，再次将徐潜按回床上，“别逞强！难道阿潜是想让我背着你去？”

“可以啊~”徐潜嬉笑了一下，“反正我就是要去！”

注：古兽蛮蛮出自《山海经》

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乃得飞，名曰蛮蛮，见则天下大水。

这两天，体验了一把坐过山车的感觉……

希望这个世界赶快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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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皖南水患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