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182章 柒

“就那么个十岁的孩子能翻得起什么大浪？”

这是木芽春的原话。

确实，就他是山灵骨脉所化，就算他本事再大，那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翻不出什么大浪。

并且当时处于战乱，有着高傲血脉的奉疆为了能活下去，被同化成了一条流浪狗。只要能吃，他就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塞。

那可是战乱，吃不饱的大有人在，没人会同情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为了能会活下去，去偷，去抢，去讨，那才是常态。

这些也是木芽春的原话，徐潜是硬着头皮听完的。

不过奉疆没有经验，后来就饿晕在了路上，然后被人捡了回去。

“你猜猜捡到他的是谁？”木芽春一时兴起，问着徐潜道。

徐潜思考了一会儿，觉得除了李册应该就没别人了。

“李册？”徐潜有些不确定的答道。

“呵，哈哈哈~！”

“当然不是！”木芽春大笑了两声，道：“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捡着小疆的是李册军营里的一名伙夫。按理来说，被伙夫捡到，他应该不会愁吃喝了吧~！但是他不只没吃没喝，还总被教训。”

确实有些不合理。

徐潜皱了一下眉，“为何？”

“他们教了他怎么杀人，却没教他怎么与人相处。那时的他就像头野性难驯的狼，对谁都龇牙咧嘴的，谁碰他一下就一口闷上去，是你你会喜欢？”

是他他会喜欢。

徐潜没回答，不动声色的转了转自己的茶杯。

“之后呢？”徐潜问道。

“之后？之后那小子一口咬在了李册小腿上，也不知道李册是怎么想的，没把他打死，反而还收他做了义子。不过就那次之后，小疆再也没咬过人，应该是李册教会了他怎么做个人吧~！”

徐潜：“……”

他有些不明白木芽春对奉疆的态度，恨不恨，爱不爱的。嘴里从来没留过情，但是这些事他又都知道。

“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吧，小小年纪，战功赫赫，被封做将军，之后被任命来接了你。”

“嗯。”

徐潜应了一声，用手指摸了一下茶杯边缘，“那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带我来的桃源？”

木芽春挑了一下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大声“哈”了一声，简直比喝酒还畅快。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徐潜笑了一下，“一定不会忘。”

徐潜答应了他定期来桃源帮他的忙，炼药。作为助手。

四百多年前，炀扈山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奉疆连续十年，每天都会去炀扈山消失的地方转悠。

他每天都活得像行尸走肉，后来这具行尸某一天再次例行上予松山转悠时突然发现了一只魂灵。

奉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又小心翼翼的冲着那只魂灵喊了一声，“阿潜~”

魂灵转过了头，确实是徐潜的脸，只是有些木然。过了很长时间才笑了起来，道：“你来了啊~！我等了你好久了~！”

奉疆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他难以自持的朝徐潜跑去，结果从徐潜身体穿了过去。他一时没站稳，脸朝地的的摔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徐潜就这么看着他撕心裂肺的哭了大半天，后来应该是哭累了，竟然沉沉睡去了。

再后来，他找到了木芽春，千般乞求让他想办法救救徐潜。

木芽春当时为难的脸都皱成了连绵山脉丘陵，他当然拒绝了奉疆，但是私底下却一直在找寻办法。

当然，这件事木芽春并没有同徐潜讲。

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到：“这件事不难，只要有灵物为骨，在以灵力养魂就好。”

所以琅轩剑的剑鞘成了陶繁身体的骨，而养他魂的灵力来自桃林，他化作了桃妖。

徐潜当然不信这件事会有木芽春说的这么简单，他只是不想拆穿而已。

见徐潜没说话，木芽春坏笑道：“怎么？很感动吗？”

“不。”徐潜直视木芽春的眼睛，道：“很心疼。”

“啧！”

木芽春嫌弃的咂了一下舌，身子往后一仰，“你俩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肉麻。他也是，半句不离阿潜阿繁的。”

徐潜笑了一下，想再喝一口茶，去发现杯子已经空了，索性就放下了茶杯。

“那木前辈为何会在炀扈山，又是如何逃了出来，还有这桃源又是何时才有的？”

“我可没有逃出来~！”

木芽春坐直了身体，勾起一边嘴角，一脸高深的说到：“我是上古树灵，炀扈山只是我其中一处落脚地。也就是说，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那什么封印根本拦不住我。”

哇哦，好厉害。

徐潜感觉木芽春就是在要夸奖，他当然会遂下这个意，过分惊讶的张大了嘴，感叹道：“哇哦，好厉害！”

真假！

木芽春“嘁！”了一声，“真假！”

“不是。”徐潜轻笑了一下，道：“我说的是实话，也是真心钦佩木前辈，刚才只是一个玩笑而已。”

木芽春撇了一下嘴，继续说到：“至于这桃源，其实早就有了。我是觉得炀扈山呆着还不错，就懒得出来。”

“那既然呆着还不错那为何不再继续呆在炀扈山？”徐潜问道。

“四百多年前炀扈山乱成了一锅粥，那里也不再适合我继续呆下去，自然就出来了。”

其实是那天他在外面闲逛，回去时发现炀扈山不见了，没进得去而已。就是那种他只是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发现家没了的无奈与愤怒以及羞耻感。

可惜了他刚练的新药，都没来得及带走。

木芽春瞥了徐潜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都两年了，你还相信他会回来？”

“信啊！”徐潜回答得很自信，“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下去，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那为何不在桃源等？”

“我也不知道，”徐潜笑了一下，“但就是觉得他应该会先去那里。”

木芽春没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徐潜。徐潜被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为何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木芽春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是觉得你同以往不一样了。”

“以前是陶繁，现在是徐潜，不过说到底都是一个人。”

“那倒是。不过，你最近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木芽春问到。

“有。徐潜跟陶繁有些合不来，他们总吵架。”

木芽春：“……”

“那现在是谁在跟我说话？”

徐潜笑了一下，“刚才一直都是陶繁，现在是徐潜。”

徐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桃源一趟，一是他的灵魂还不稳定，二是他要帮木芽春忙。

以往每一次从山上下来徐潜都会尽量避开人悄悄离开桃源，因为他们总在劝他留下。

他不想留下，无论是陶繁还是徐潜都不想。桃源的生活很美好，但也正因为太过美好了，才会让他更愿意去感受外面世界的纷繁复杂。

不过这一次他下山撞见了一个人，其实也不是撞见，是那个人等了他一天。

“阿潜要回去了吗？”徐市见着徐潜，有些激动的问道。

“嗯。”

徐潜环顾了一下四周，“龙漓呢？”

“小漓……龙漓他在别处……”

徐潜皱了一下眉，转身朝出口走去，“你应该多陪陪龙漓，也该找个机会告诉他。”

徐市追上徐潜脚步，“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今天也只是想来见见阿潜。”

“你来见我也没用，这是你们父子两人之间的事，我又能做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阿潜你过得好不好。”

徐潜停下了脚步，紧紧跟随的徐市自然也停了下来。

徐潜叹了口气，转身看着徐市，“不要再来关心我，我也没想过要原谅师兄你。若是你感到愧疚就好好的照顾那些孩子，没必要跟我道歉……”

徐潜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震惊。视线不是落到徐市脸上，而是越过了徐市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身后。

徐市心里有些不安，转过了身，果然看见有些震惊以及无措的龙漓。

龙漓避开了徐市视线，求助的看向了徐潜。

这还真不是他能帮得上忙的情况，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不用再特意找机会了。

徐潜敛住了脸上的震惊，“龙漓跟师兄好好聊聊吧~！”

说完，徐潜不理会龙漓的无措与恳求的眼神，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桃源。

四年后

先前被徐潜带回来的那支桃花被他种在了院子里，没想到后来还成活了，并且比一般桃花长得要好，短短四年时间，就长成了一颗半大的桃树。

因为在阳春，粉红色的桃花堆满了枝头，甜滋滋的味道萦绕在草屋周边。

这还是早晨，太阳也刚出来不久，但是桃树下就有人在开始忙活了。

他在忙着木工，手里的锯子锯着木头时发出如野兽低鸣的“呼哧！”声。然后应该是忍受不了了，身后的木门拼尽全力的洞开，气势太汹，“哐当！”一声，门板重重砸在了地上。

“咿呀~！”

一团小小火苗冲了出来，气势汹汹的冲向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停下手里动作，站起了身，缓缓转了过来。小昼灯正直撞上他的胸口，小昼灯当即被撞得晕头转向。眼看马上就要掉在地上了，却只是轻飘飘的落到了一个人的手掌里。

“阿潜起了~！”

徐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的惊讶在看清眼前人的长相时变成了欣喜。

他有好多话要说，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想马上冲过去抱住他，想嚎啕大哭。可是这所有预想的行动都化作了嘴角的一丝浅笑，所有的话语都变成了一句话。

“你回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