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154章 终局尾章4

三天前，在二人带着李册夫妇坐着黑玉肚子回咸阳的途中。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眼见要碰上敏感的话题，又都巧妙的避开。

在回应完徐潜的一句话之后，奉疆暗自将徐潜抱紧了些。徐潜自然是感受到了，问到：“怎么了？”

“阿潜摸摸我后颈。”奉疆莫名其妙的说到。

徐潜是背靠在奉疆怀里的，听到这句话也是莫名其妙，却也还是伸手绕到了奉疆背后。

“怎么了？我什么都没摸到。”徐潜摸索了一会儿后说道。

“用点灵力。”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徐潜还是照做了，只是当他用上一点灵力之后，奉疆后颈的某一处突然做出反应。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一样，徐潜猛地收回了手。

“这是封印。”还没等徐潜问，奉疆就主动回答了。

虽然很震惊，但是徐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并且看奉疆这个态度，既然开了头就一定会说下去，徐潜索性就选择了闭嘴。

“我与常人不太一样，阿潜也是知道的吧~！”

“嗯，知道。”徐潜点了一下头回应道。

“我其实都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人。我是被一群妖养大的。确切来说，是养到了十岁，之后他们就送我来了人族生活。这个封印是我从小就有的，是我大师傅设下的。借由这个封印，他们可以大致看到或者听到我经历的所有事……”

所有事？

对于奉疆的身世，徐潜怀疑过。但是比起他被妖养大，那群妖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这件事更加令他在意。

“那现在……”徐潜意有所指。

“现在没事。我试过了，在黑玉肚子里他们是绝对看不见也听不着。我一直都没被他们监视着，他们的命令也每时每刻通过封印流到我脑子里。”

奉疆停顿了一会儿，时间有点长，长得徐潜都以为他不想再说下去了。

“他们给我的任务就是努力去靠近你，让你信任我……”奉疆终于开了口。

徐潜没再说话，心里免不得颤了一下。

“阿潜听说过炀扈山吗？”

“嗯，听过。”

“他们都是被镇压在炀扈山里的妖，他们想要出来，而你，还有几天后的二十年节点就是关键。”怕徐潜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奉疆有意停顿了一下，问到：“阿潜知道二十年节点吗？”

“嗯，知道。”

听了这些话，奉疆理所应当的以为徐潜会生气，可徐潜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很冷淡。

奉疆解释说：“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可是我活着这件事的本身就好像是在伤害你。”

“阿潜，你可以杀了我，然后逃走，什么都不要管。”明明说着要让徐潜离开的话，可奉疆还是在抱紧着徐潜。

徐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问到：“你跟柏相有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我只知道，他的原身是一只仙鹤，很有名，原名叫白鹤君。柏相这一次的行动很明显也是冲着这祭山仪式来的，说明炀扈山里有他在意或者想要得到的东西。”

徐潜“嗯”了一声。这件事从他在窑城之外见到柏壑就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对自己步步紧逼。

“那你在第一次上予松山之前可有见过师兄？”徐潜继续问到。

奉疆不知道为何徐潜要问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回道：“不曾。”

“我从来没对你用过噬魂术。”

奉疆很愧疚，“我知道，谢谢你。”

“我以为你对我毫无隐瞒。”

“对不起，”奉疆把头埋在徐潜脖颈，“但是现在我真的对你没有任何隐瞒了。”

“要怎样才能解除封印？”

奉疆愣了一下，道：“杀了我就还好。”

“你真的以为我能逃得掉？若是恶妖逃出，你真的以为我能做到事不关己，在外逍遥？”徐潜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奉疆哑言。

“告诉我，怎样才能解除封印？是要杀了你大师傅吗？”

奉疆默然。

“我知道了，怎样才能杀了她？”

“不用，”奉疆总算开了口，却是冷淡的拒绝，“阿潜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谁说是为了你。若真的是恶妖，我也会杀了她，你这只是在协助我。”

他的小道长总是这么多道理。

奉疆一时失笑，吻上了徐潜的脖子，“她是人，不是妖。”

“是人？！”

“嗯，是人。维持她千年不死，高强法力的东西就是一颗龙珠，她镶嵌进了心脏。”

“所以，只要击碎龙珠他就会死？”

“嗯。”奉疆又吻了一下。

“那你就会得到自由？”

“嗯。”奉疆再吻了一下。

不知为何，徐潜这段时间总会无意识的想起过去的事。只是这一次他连回忆的力气都没了。奉疆抱他抱得有点紧，勒得他有些疼。

“奉将军。”

“嗯？”

“你松开我些，我喘不过气了。”

徐潜差不多快要耗尽自己全部灵力了，却还在尽可能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奉疆很听话的松开了徐潜，轻轻的在徐潜眼睛上落下了一个吻。

“好了，现在关闭法阵吧。”

徐潜没说话。

“阿潜？”

奉疆瞬间明白了什么，惊愕的看着徐潜，“你不是说你可以关闭法阵吗？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啊~！快点啊，时间来不及了~！”

“没有。”

“什么？！”

徐潜直视着奉疆的双眼，眼睛满是疲劳，还是在尽力的笑着，“法阵一旦开启就不能停下，况且，炀扈山并没有关闭，我怎么能……”

“那又有什么关系！”

奉疆开始变得歇斯底里，“那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丢下我？阿潜，”奉疆握住徐潜的肩膀，由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变成了苦苦哀求，“我求你，不要管了。我求求你，停下来吧~！我求求你啊~！你明明就答应了我等我自由了就一起离开这里的！我那么信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说的那句要一起走的话~！”

“对不起啊，疆哥哥。这次我骗了你……”

徐潜哽咽了一下，抬起奉疆的脸，轻轻吻上了他的唇。是咸的，泪水的味道。

“这次也还原谅我吧~！你不是一直都对我很包容吗？”

“不……”奉疆哭得像个小孩，一边哭一边摇头一边说着“不”。

法阵从来就不曾停下，徐潜身上的灵力跟血液就快要流逝殆尽了。哪怕奉疆再是苦苦哀求徐潜也明白自己应该要推开他了，因为他怕再过一段时间自己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

这是徐潜对奉疆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奉疆就被徐潜推开。看来是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在奉疆被推开的一瞬间，那干枯的树藤突然动了起来，拉着徐潜进了大口里。

顷刻间，无数条树藤从大口中涌出。每一条树藤都找准了妖兽，要么直接杀死要么拽回。这样的场景没持续多长时间，大口尽职尽责，得了好处认真办着他的事。很快，妖兽被全部清理。大口重新阖上，南山归于平静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黑了许久的天终于亮了，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的，尤其是奉疆。他就像是死了一样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对着湛蓝的天空。予松山上遭遇了巨大的伤亡，等到余下的徐氏弟子清点伤亡时，才发现奉疆还在喘着气。

那么多条人命，那么大的伤亡，如此奇异诡怪的事件，又是发生在予松山上，所以这笔帐当然还是算在了徐氏一族头上。

由此开始，延续千年的道门望族徐氏一族直接走向衰亡。徐氏一族的后人被世人视作不详之人，被捕杀驱赶，几近灭族。为了躲避迫害，徐氏后人更改姓氏，隐于世人当中才得以苟活。

这是之后四百多年时间里人尽皆知的事。作为徐潜的一缕残魂被困在云顶山上好几百年，并且他苏醒的时间也并不长，按理来说这些事他不会知道。但是徐潜却从一开始就对徐氏一族的下场清楚明白，就好像他亲身经历了一般。

“阿潜怎么了？”

看着徐潜出神的样子，刘疆还以为他是因为再一次经历这些事而不快，就有些担心。

徐潜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刘疆瞥了徐潜一眼。毕竟这是自己曾经遭遇过的事，哪怕再是沉稳的人，应该也不会如此淡然。更何况徐名青就那样死在自己眼前，自己敬爱的师兄也凄惨死去。更何况，还有他……

可是眼前的徐潜太冷静了。整个过程都异常冷静，完全没有任何的情感起伏，仿佛就是在看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阿潜到底是想求证什么？”刘疆问到。

听到这个问题，徐潜的表情才稍微有了点变化。不过也是浅浅的皱了一下眉，幅度太小，要不是刘疆一直在努力观察，恐怕他也不能发现。

“我在页乌俈记忆里见过一个人，”徐潜看像刘疆，“但是我无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来那个人是谁。不过我有很肯定，当时我一定是知道那个人是谁。”

“所以你就借着阿繁来回忆这件事？”

“是。”徐潜回答着，瞟了一眼奉疆，玩笑道：“怎么了？生气了？怪我利用陶繁？”

“没有。”刘疆摇了摇头，“你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那……这从可有看到？”

“看到了。”这本是有可能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信息，但是徐潜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态度。

“是谁？”刘疆问到。

“是……躲开！”

徐潜正要回答，那本来好好立着的石柱突然朝二人倒下来。徐潜拉住奉疆往旁边一躲，本以为石柱会就此砸在地上，不过出乎二人预料的是，石柱竟然倒了一半儿定住了。

与此同时，二人脚下的地剧烈摇晃了起来。有彩蝶飞进了宫殿，成群结对的，奋力扑动着翅膀。在众多彩蝶振翅之下，宫殿里的场景竟然开始发生了变化。就像是橡皮，擦改着一幅画，不过之后出现的并不是白纸，而是另一副画。

看着彩蝶更改后的宫殿场景，徐潜刘疆二人愣在了原地。

那个石柱是真的要倒，不过不是定在了原处，而是陶繁把它撑住了而已。并且，宫殿之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散落着细碎石块儿。而这狼藉的原因就是宫殿的一处墙塌了。

“你们没事吧？”陶繁扭过头来看向二人，“我刚才叫你们好久都不应。”

“你……”徐潜永远淡然的脸此时迎来了巨大的情绪波动。是震惊，是疑惑，是恍然大悟，是心有不甘。

眼前有一只彩蝶飞过，那一刻，徐潜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