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殿内,众弟子低眉顺眼站于一旁,无一人敢吭声。
平常他们嘴碎归嘴碎,但哪些场合该说话或不该说话他们还是明白的。
鸩璃红着眼望向君墨雪,感觉受尽天大委屈。
她平日里各个事项受尽其他仙门冷眼也就罢了,没想到如今君墨雪还特意招来一人界弟子打她脸。
君墨雪不明白她此番行为是为何:“阿盏是我亲自挑选带回凊寒谷的,并且各项条件都合规合矩,不知鸩璃仙尊有何异议。”
鸩璃抿着嘴,眼角已经泛红:“为何她可以,但是我不行。”
月颖盏也随其他弟子那般低头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听到鸩璃又点上了自己心里直喊娘。
这两位有什么恩怨情仇能不能私下解决啊,为什么开口闭口都要带上她!
君墨雪微微皱眉,没太明白此人话中之意,此人不是炼珑岛仙尊吗,为何要与阿盏相争?
“鸩璃贵为仙尊,身世显赫,仙骨卓然,若拜于凊寒谷为徒,过于屈尊。”他想了个不偏不倚的客套话搪塞过去。
鸩璃眼眶渐渐泛红,泪珠在睫羽间打转,她攥紧了袖口,声音发颤:“你又用这话搪塞我,你明知我想入凊寒谷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君墨雪剑眉微蹙,眸中泛起一丝罕见的迷茫。
他只记得在自己继任凊寒谷仙尊一职后,便有不少仙族登门推荐自家子弟拜入门下,鸩璃便是其中一位,但她又与旁人有些许不同,其他家族是长辈引荐晚辈,而鸩璃是毛遂自荐。
但他记得,此人收不得。
他听闻此人与自己年龄相仿,天赋卓绝,早过了师门传道授业的阶段,灵羽族长辈有意将其继任其他仙门之职,若贸然将其收入门下,得罪灵羽族长老不说,反倒引其走了弯路,无法精进,耽误修行。
至于她为何想拜入凊寒谷,还真未细究。
君墨雪不知她是为什么,也就这样回答了:“你想拜入凊寒谷是为何,那是你个人私事,我无意掺和,但如此行事,于门派、于仙族、于你个人,皆是百害而无一利。”
旁人大惊,临澈瞪大了眼睛看着君墨雪,随后又将头转了过去,不忍直视这番对话。
人家鸩璃仙尊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着“我心悦你”了。
其余几人在心中为鸩璃默默升起一抹同情心,两千年前吃了闭门羹,两千年后还是吃闭门羹。
“好一个私事,好一个无意掺和,你心中除了你的仙门还有什么?”鸩璃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月颖盏听懂了大概,约莫是鸩璃曾经想拜入凊寒谷,但因资质优异,最后成了仙尊。
她悄咪咪抬眸望向满脸委屈的女子,看这反应,鸩璃大概是倾心于君墨雪,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但是说实在,她这法子属实是不精明了,以墨仙尊何许人也,正道之光,品性端正,当了他徒弟不更是断二人绝路,她当下成为仙尊,说不准还更有盼头一点。
“看什么看!”察觉到月颖盏小心翼翼的视线,鸩璃一扭头红着眼凶了回去。
月颖盏眨眨眼,这么凶,难怪师尊不喜欢。随后又默默低下头去,心中一阵叹息。
人家对您无任何想法啊,何必如此执拗呢。
“鸩璃仙尊,您身为仙尊,应当以大局为重,注意自己身份,莫要在弟子面前闹了笑话。”临澈压低声音,用只有中央几位仙尊才能听到的声音提醒。
“我只要他给我一个交代,对我到底是否有意。”鸩璃还是不甘心,凌厉双目泛起涟漪。
她右手一挥,结界升起,中央几人被围在一个蓝白色光圈中,圈外弟子低头不语,耳边也不再听得到任何声响。
施法结束,衣袂带起风声,鸩璃已瞬移至君墨雪面前,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若是无意,当初玄天界法剑之争时,为何要救我,为何要将我背出九游山。”
君墨雪方才还波澜不惊的眼神,此刻如同迷雾倏然散开,带着恍然大悟的释然。
原是因为这样啊…
“鸩璃仙尊误会了,当年那番情形,任何人遇难我都会去救。”
君墨雪回的声音很轻,但态度决然。
“至于您问的,对你是否有意,我的回答是——没有。”
“当真没有半点真心?”她喉间发紧,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她问的太过暧昧,担心旁人误会,君墨雪忍不住提醒道:“鸩璃仙尊,你我的关系,还到不了谈论‘真心’这个地步。”
鸩璃的脸红了又白,此刻毫无血色。
她沉默着后退半步,不愿接受现实。
她怎么会不知道君墨雪对她无意,只是一直不敢去细想罢了。
“鸩璃仙尊…”稚央见她脸色不大好,小心轻唤到。
忽而,鸩璃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
“哈哈哈哈,君墨雪,原来我不过是你善心大发救下的路人!”
见女人这番模样,君墨雪别过脸去,不愿再同她多纠缠:“鸩璃仙尊,请回吧。”
这番话彻底击垮了鸩璃。
她指尖掐进掌心,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行,既然如此,就当从未认识过。”
她转过身,毅然决然离开玄天殿。
随着鸩璃的离开,殿内结界消失,众弟子五感又逐渐恢复。
“我担心鸩璃有事,我去看看。”稚央朝众人行个礼,小步跟上离去的女人。
临澈轻叹一口气,觉得君墨雪回的话过于绝情了些:“以墨仙尊,鸩璃无论如何也是自小被仙族疼爱的天之骄子,你拒绝她拒绝的如此果断,未免太伤人自尊了些。”
“总比无端给予希望好。”君墨雪神色毫无波澜。
月颖盏站在一旁,发现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再纠结要不要先行离开。
无意中撞见了师尊的“陈年旧事”,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家师尊。
“回去罢。”君墨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啊?”月颖盏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同她说话。
君墨雪向碎休与临澈道:“也没其他事了,我便带着阿盏回谷了。”
***
凊寒谷内。
溪水不紧不慢地流淌,两岸盛开的树梢上花瓣轻轻脱落飘入水中,这些艳红粉白的花瓣落入溪流水面后又被缓缓托起,一路飘荡向前。
君墨雪与月颖盏沿着河岸行走,无人说话。
月颖盏跟在君墨雪身边,安静的氛围让她略感不自在,再加上刚刚发生的那一遭让她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看看身旁男人,欲言又止。
“阿盏可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君墨雪察觉到身旁小徒儿窥探的眼神,转过头,目光柔和的看向她。
月颖盏其实也没什么想问的,毕竟刚刚玄天殿那事怎么说也是君墨雪个人私事,她身为徒儿也不该多问。
但不知怎地,月颖盏还是问出了口:“师尊为何对鸩璃仙尊如此冷淡决绝?”
没想到小徒儿会问出这个问题,君墨雪低头沉吟片刻,随后问道:“阿盏觉得,如何才算心悦一人?”
月颖盏顿了顿,思索良久才开口答道:“大约是我们两都饿得不行了,我只有一个烧饼,我都愿意把那一整个给他。”
“嗯?阿盏这个烧饼理论,看来你经历过?很有一番心得?”听到女孩这么形象的描述,君墨雪忍不住看向月颖盏。
“曾经在戏班子打杂,偷看的话本上就是这么写的:心悦一个人,就是愿意把自己最稀缺最珍贵的东西给他。”月颖盏不甚在意的答道。
原是如此,倒也正常,毕竟小徒儿看起来也不像有过爱恨纠葛的人。
君墨雪放心的收回目光。
只听他轻柔的声音在月颖盏耳畔响起:“情意这东西,强求是求不来的。”
月颖盏听闻好奇起来,莫非这就是仙尊,无欲无求,连情与爱在他这都是稀有物?
看到对方的目光,君墨雪歪头问:“阿盏觉得,我该倾心于她?”
月颖盏斟酌着措辞:“鸩璃仙尊身份尊贵,又生的貌美,用情至深,徒儿实在想不出师尊拒绝的理由。”
君墨雪忽然轻笑:“阿盏列举的这些不过是世俗意义上的良缘,但情一字,从不需要权衡利弊。”
“那对于师尊而言,如何才是动了情?”月颖盏满是困惑与好奇。
君墨雪闻言,一双漂亮的眸子盯着眼前的月颖盏看了片刻,温柔眼神中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探究。
此时,一阵清风掠过河畔,落花纷飞,万千花瓣坠落,在空中交织成缤纷的花雨。
见君墨雪看向自己,月颖盏内心一阵茫然,簌簌落花间仰头望着男人:“师尊…您在看什么?”
君墨雪修长手指捏起她发间一朵落花,忽然轻笑出声。
“若我说,我心悦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