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茗香阁卧房三楼内,墙角又升起了袅袅青烟,空中弥漫着令人心安的草药香。
月颖盏躺在床上,当她睁开眼时窗户已经敞开,外面是白日,云层透亮,碧空澄澈。
明明是清晨,但往日的叫卖声并未传来,也没了那包点摊位飘来的麦香,平日坐在床位打坐的茗卿卿也没了身影。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这才发现自己双手用药布包扎着,衣服也被换过。
头脑中最后一抹记忆是在七水河底击碎了梳妆匣,之后自己就被冲击,晕了过去。
月颖盏起身,手臂并不觉得痛,似乎好得差不多了,她将绑带拆开,带着疤痕的皮肤呈现在眼前。
白色绑带被月颖盏随意的丢在床尾,疤痕什么的她倒也不在意,毕竟曾经在逍遥川讨生活也没少受伤,之后再摸摸药膏就能好了。
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她将床垫掀开。
“你还知道关心一下老夫啊!”
刚一打开,老者气急败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闻言,月颖盏并不打算回话,又“啪”的一下将床垫盖上。
她站在床边长舒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这几日事情太繁杂了,又是下水又是四处奔波问消息,她就没将《万世书》随身携带,怕万一出个什么事,牵连着这事也败露,她让灵灵啾在屋子里盯着,现在看来果然是明智之举。
“啾。”灵灵啾见月颖盏醒了,从靠墙的架子上飞下,踩在她的肩上。
月颖盏伸手摸了摸灵灵啾的羽毛:“这几日辛苦了。”
担心《万世书》呆在卧房内不老实,这几日都委屈了灵灵啾窝在这小房子里。
“楼下,楼下。”小鸟扇着翅膀提醒着月颖盏众人都在楼下。
月颖盏听后了然。
难怪刚刚一醒卧房就清冷得很,外面也没了叫卖的声音。
看来是水妖的事已经告一段落,镇上的人都在善后。
她推门而出,顺着楼道向下走去,刚行至二楼时就已经听到大堂众人说话声。
“实在是感谢各位大侠啊,要不是你们,我们这七水镇怕是永无宁日!”
“对啊对啊,那河里的邪祟太卑鄙了,被大侠们一除,真是大快人心!诶,这是送给你们的一些特产,这鸡鸭可都是自家养的,新鲜得很,各位大侠务必收下!”
“诶,还有这七水八大香,是我们七水镇有名的茶叶,就连那京都贵人每年都会来镇上购买,还望各位大侠笑纳!”
她站在走廊,不再向下,听着大堂几位的喧闹声。
顾瑾安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礼数周到,客套话一句接着一句:“各位言重了,降妖除魔乃我们门派之责,今幸不辱命,得保贵镇清平,实乃师门之幸!”
“诶,就是就是!却邪避凶、铲除邪祟是我们门派的责任!”沐风染也随声附和。
月颖盏听了片刻,发现只有顾瑾安和沐风染在回话。
她顺着楼梯扶手的缝隙看去,就见二人身旁挤满了人,一一笑得灿烂,看来都是给二人喝彩来的。
人堆里,月颖盏看到暨林手上连着肩上绑满了绷带,阿颜站在他旁边提着篮子。
当时水妖把暨林的胳膊一整个拽了下来,她原以为这手怕是保不住了,估计是师尊或者几位师兄师姐想到了法子,给他接了上去。
暨掌柜站在二人面前,正喜笑颜开的给顾瑾安和沐风染道谢。
虽然阿彩白事中途出了岔子,但也正是因为这情况才阴差阳错把水妖给除了,这样一算,倒也成了个好事,至少七水镇从此没有后顾之忧。
“诶,阿盏,你醒啦!”
刚想到这,宣啸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月颖盏转身看去,只见她手中抱着一堆布料,正打算下楼。
“宣啸姐,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睡了多久?”月颖盏感觉自己还缓不过神来,抬头问向宣啸。
宣啸歪头思考,利索扎起的马尾辫晃了晃:“你已经昏睡了两日,师尊先前将你从河中救下时,你就已经晕了过去。他说你凭一己之力斩破了水妖的本命物,消耗太大,需要歇息几天。”
“那水妖,已经被除掉了吗?”
“嗯。”宣啸点点头:“你将她本命物破坏掉后,师尊将匣子碎片带了回来,顾瑾安将物品上的怨气消除和超度后,秦蕊的怨魂得到了解放,七水镇的水妖算是除掉了。”
月颖盏听后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她记得曾经师尊说过狼牙匕首坚韧无比,可以破除世间万物,本来只是想着破罐破摔试一试,没想到真有用。
“那杀害秦蕊的凶手呢?”月颖盏记起在河底秦蕊抱怨世态不公的说辞,虽然这人曾想过吃了自己,但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一阵心疼。
宣啸将结果大致总结了一下:“监镇已经派人抓到了,杀害秦蕊的凶手就是那东街口的李杰,当时秦蕊想退婚,约了李杰出来,李杰品性不好又性子暴躁,哪受得了这气,就一怒之下下了死手。”
月颖盏一阵哑然。
这背后的原因竟真的如此简单直接,就是作恶之人的无端易怒,造成了事后一连串的悲剧。
如果不是生前种种遭遇,秦蕊也走不上这条路。
某种程度上,她竟真的有点心疼秦蕊。
当然,是心疼生前的秦蕊,而不是河底下要吃了她的那个怨魂。
见月颖盏也没什么大碍了,宣啸将这几天发生的事简单交代一番:“对了,上次白事,镇上居民死的死、残的残,能救的师尊正在努力救治,茗卿卿和阮竹也在医馆帮忙,我在监镇那边处理一些后续事项,你既然醒了,要不去医馆看看,也算给师尊他们报个平安。”
月颖盏听后点点头,向宣啸道了声谢后朝医馆走去。
当到达医馆时,馆内大部分都是包扎着伤口的病患,君墨雪正一袭白衣座于席上,为一位老者把脉。
他还是一脸淡定从容,三指搭在老者腕间,垂首时墨发如瀑自肩头垂落,薄唇微抿,眸若寒星。
月颖盏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茗卿卿与阮竹见月颖盏来到医馆门口,连忙小碎步跑了过去。
刚到月颖盏身旁,阮竹就握着她的手一脸敬佩道:“小师妹,我都听说了!你可太厉害了!你竟然靠着一己之力除掉了水妖!”
他双眼放着光,像看仰慕已久的英雄一样望向月颖盏:“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们在仙门修练如此之久都没这份胆识与气魄!”
他与凊寒谷的弟子不同,在仙门呆的久了,但凡有仙尊在,要如何除妖、以何方法,都是听仙尊的安排,从未想过自己面对妖魔时要如何操作。
当时听闻月颖盏被抓下了河去,心想着她又没有仙法,只以为完了,没想到这丫头不但能逢凶化吉还能铲除水妖,心中不自觉一抹敬佩。
“啊…”月颖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是被水妖抓下去的,当时也是别无他法,破罐子破摔了……”
“那更不得了呀!旁人被抓早下的六神无主,哪还能镇定自诺,想到法子除妖。”阮竹是打心底里佩服月颖盏这番操作。
“不论怎样你没事就好。”茗卿卿相对比就冷静的多,她将手中一个药瓶递了过去:“喏,这是医馆内的药膏。”
她小声提醒:“其实按照你的伤口,我们稍加施法就能解决,但毕竟在众人面前我们只是门派侠士,还是按照他们可以接受的方法来治疗吧。”
月颖盏接过药瓶道了声谢。
茗卿卿又把这几日安排跟月颖盏说了下:“师尊也猜测你差不多今日可以醒来,我们打算这两日将七水镇的伤患安顿好后就回到凊寒谷去,你这几日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阮竹也怕樱盏累着:“你刚醒,又在河底受了惊,体力消耗太多,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医馆的事有我和茗卿卿帮忙就行。”
月颖盏也同意了这个安排。
前几日忙得很,她当下终于有时间可以去书馆了。
三人之后又闲聊了几句。
不远处的君墨雪老早就注意到小徒儿的身影,当月颖盏刚来到门口,视线便不由自主追随到她身上,但因为面前的患者一个接一个,不方便离身,只能抬眸注视片刻。
小徒儿昏睡两日,消瘦许多,但是神色看起来比先前要好了几分,许是破除了水妖一事让她心中没了太大压力。
君墨雪余光一直关注着月颖盏。
但不和谐的画面还是产生了。
当看到阮竹一脸敬佩的牵起月颖盏的手,君墨雪的脸阴沉了几分。
这让他很不开心。
不知为何,君墨雪感觉自己心中竟腾起一股戾气。
“白大侠…白大夫,我这伤势很重吗?”坐在君墨雪对面的老者见他面色忽然不对劲,一脸担忧的问。
老人的询问将君墨雪心思收了回来,他垂眸凝神,压下心中情绪又细细检查一番,随后轻声回:“无事。”
他抬笔开了个方子递给老者。
等老者道完谢离去后,君墨雪再看去时,原先的位置已没了三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