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失败，我背着五条悟当上了咒术师 第12章 第 12 章

当五条悟赶到那家顶层甜品店时，已经过了他和山间岚约定的时间一个半小时。

山间岚在约定时间的时候特意选在了日落开始之前的半小时，想要在这个城市高点欣赏一番。

所以在他到达时，天边只剩了一小片有气无力的残霞，像即将熄灭的火堆中的木芯，在散发着最后的焰红，而城市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汽车灯织成一片流光溢彩。

店内的人依旧很多，毕竟是开业第一天，从开门到关门，人流量都非常可观。

甜品店是建成的一个闭合圆环的结构，他在顺时针蠕动的人群中仗着身高优势四处张望着，终于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快步走了过去。

山间岚背穿了一件很长的无袖风衣，就算坐在靠窗那种比普通椅子高很多的吧台椅上，衣摆依旧垂得很长，头发扎成了一个低低的马尾，绑在身后，而她捧着一本厚度惊人的书正看得聚精会神。

她面前的桌上有一杯几乎已经见底的看上去很清爽的蓝色饮料，杯壁挂着水珠，冰块融化得也差不多了，还有两盘看上去很精致的甜品，一份好像是做成了东京铁塔形状的巧克力塔，一份是洒满了鲜花花瓣的蛋糕。女孩子用餐厅的菜单将两盘甜品靠窗那部分围了起来，铸成了一道小小的城墙的样子。

那时正值黄昏消失之际，最后那抹昏暗的余晖照在她身上，她背对着他，看不清她的脸和表情，只看见被明暗交界之时的光线照射得更加分明的轮廓。

“山间小姐在看什么书？”

他悄咪咪地故意屏住呼吸，冷不丁地凑了上去。

在靠近的瞬间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马蹄莲香水味，优雅地正好衬这家装潢做得相当精致的甜品店，而山间岚被吓得一哆嗦，在这优雅的味道里很不优雅地身子一歪，从高高的吧台椅掉了下去。

他手一伸，眼疾手快地勾住了女孩子的胳膊，将她拉了上来。

山间岚抬眼便看见五条悟笑盈盈的脸（虽然带着眼罩，严格意义上并不是全脸）近在咫尺，抓住她胳膊的手因为直接接触了皮肤，力度和温度都更加明显。

而那一瞬间，心跳加速的悸动刹那便凌驾于其他所有的情绪，表现在迅速升温的脸颊上和脑内炸开的空白，关于工作怎么样了的关切，他怎么进来的这里的疑问，和还没从那坏心眼的恶作剧里缓过神的惊讶。

可是悸动无法言表，她愣了几秒后恢复到了其他情绪中，没有犹豫地还是忍不住对着嬉皮笑脸的男人嗔怪了起来。

“五条先生！这样很吓人的诶！”

“不好意思啦。各种意义上的。”当然也指迟到了这么久。

可是山间岚好像并没有很在意迟到这件事，而是非常困惑地想起什么似的，歪着脑袋看着他。

“没事啦。不过倒是五条先生你，是怎么进来的啊？”

“诶？”怎么进来的？到这附近之后就直接瞬移上来了。

“我还给五条先生发消息来着。到门口了告诉我，我下来接你，因为入场的二维码在我的手机上呀。”

他条件反射的疑惑反倒让她怀疑起自己来，眨巴了一下那双看起来像小鹿一样的浅色眼睛，然后掏出手机翻找起了什么。

“没错呀，因为这个码没法保存分享，我还特意发短信给你了呢。喏。”说着她伸手将手机递到他跟前。

他这才反应过来从高专出来之后他根本就没想到过看一眼手机，便闷头一路赶了过来。

“啊，那个啊。”他笑着挥了挥手，“就那样跟着人群这样那样地就混进来啦。”

毫无可信度的答案！他甚至都懒得想借口！

山间岚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但是思考了一下又觉得和五条悟争论这种事简直毫无意义，望着男人打着哈哈的样子无奈地闭了嘴。

“行，行吧。”

“不说这个啦，五条先生快来尝尝他们这里的招牌甜品吧！”她迅速转换成了热情快乐的状态，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将正在看的书挪到一旁，给两个装甜品的盘子腾出更大的空间。

“因为这面窗户向西，下午的时候阳光直接照射过来，我用菜单遮了一下，不过好像还是融化了一些。”

她将脑袋凑上去观察了，东京铁塔样子的巧克力上挂着一些细密的水珠，看上去的确有些软塌塌的，导致整座小塔看上去有些歪扭变形。铺满鲜花花瓣的蛋糕上镶边的奶油尖儿也是变得软绵绵的，花瓣上还残留了微乎其微的冰霜。

“真是的！既然要把视野最好的座位设在窗边，那好歹也考虑考虑阳光的存在吧！窗帘或者遮阳百叶都不安的诶！”

“这个巧克力塔是开业一个月的限定哦！吃的时候要带着感恩的心情！”

“这个蛋糕上的花瓣是真的花瓣，可以吃的哦！服务生拿了一把冻得硬邦邦的花束，然后用手这样一拍这些花瓣就整片脱落下来了。嘿嘿我没忍住自己拍掉了，对不起啦。”

“我觉得还是很好地照应了‘高空主题‘呢！这个东京铁塔造型的巧克力塔我第一次见！然后这个鲜花蛋糕的话，是因为从高处击掌拍碎花瓣然后落下来，需要坠落的动态去完成的一道甜品！很有创意耶！”

五条悟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兴奋地喋喋不休介绍着甜品，有时还用上手势比划着她怎么拍落一片的花瓣，眉眼间的笑意不加掩饰的明显，也根本没有在意他迟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事。

那股快乐的感染力让他也不知不觉间将下午在高专应付斗篷人的不快记忆抛之脑后，不自觉地眉头更加舒展开，笑着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安静地听她的絮叨。

山间岚看见五条悟疲惫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一些，欣然地递过菜单，问他想要喝点什么。

五条悟嘴里嘀咕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然后低头看起了琳琅满目的饮品名字，右手食指随意地叩叩敲打着桌面。

她无可避免地被那一只有规律敲击着桌面发出响声的手吸引。

很大的一只手，手指也骨节分明的修长，微微凸起的青筋和骨骼在侧灯的照耀下投下浅浅的黑影。

啊，说起来，好像之前和他都是面对面地坐着，不论是在明尼苏达的咖啡馆还是甜品店，这样这么近地坐在身边还是第一次。

她的目光顺着男人一身黑衣移到那无可挑剔的侧脸上，另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下颌线清晰又锋利，高挺的鼻梁，优越的眉骨就算带着眼罩也能窥见无余。

不过，他真的能看见吗带着这个眼罩？那么漂亮的眼睛为什么不露出来？是怕露出来被太多人搭讪吗？

她的思维又一次涣散了，直到五条悟突然大声开口：“好了！决定好了！我要喝这个西瓜雪顶！”

她吓一跳，恼怒地反应过来自己又很不争气地失态了，急忙管理自己的眼神和神态，希望旁边的人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饮品上得很快，甜品也算是不错，并不像是打着风景好的招牌而在口味上怠慢的网红店。

两个人满意地吃着蛋糕巧克力喝着冷饮，看着窗外的东京铁塔亮起了灯，鲜艳的红白相间的颜色在灯光的照映下，矗立在星星点点的城市，显得格外优雅。

“山间小姐真的对我迟到一个小时一点怨言也没有哎。”五条悟嘴里含着一根甜品版东京铁塔的巧克力腿，砸吧着嘴，一副怎么想都还是觉得很神奇的样子，再次问起了这个话题。

“在收到五条先生短信的时候的确有些沮丧啦。但如果是因为工作的原因的话也没办法呢。”她顿了顿，忍不住阴暗地嘟囔了一句“你那周末都不让人清净的24/7的工作！”

“哈哈，确实如此呢。”五条悟仰着头干笑了两声。

“所以，五条先生工作那边还好吗？”

“嗯呢，算是随便应付了一些很烦人的高层吧，一堆脑子迂腐，比在夏天放了一周的蛋糕还要酸臭的人哦。”

“啊我懂，全世界的领导都像臭烘烘的过期奶酪。”山间岚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附和道。

“是吧是吧。”

话是这么说，五条悟看着眼前的女孩一脸认真的认同样子，嘴角还沾着奶油，在觉得狐疑的同时更多的是觉得很好笑。

显然他们在说在想的东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事，但是山间岚全然一副共鸣度100%的样子使用了更加尖酸的比喻，两个人各说各的但却莫名其妙达成了共识。

“山间小姐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哦，你下午的时候在看什么书呢。”他的视线无意间瞟到了被移到一旁的那本级厚的书，红色的封面印着黑色的简短名字，他看不太清。

“啊，抱歉！不过那都是因为被五条先生吓一跳的缘故才忘记的吧。”山间岚下意识地道歉，然后又突然想起了来龙去脉，用开玩笑的呵责语气抬头挺胸地反驳了回去。

她将那本书拿了过来。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五条先生有看过吗？”

“有听说过，但是这种厚度的书对我来说也太勉强了。”

“嗯我懂……我刚开始看的时候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不过目前为止的故事很精彩呢！”

“是嘛，是怎么样的故事呢？”

“嗯，很难总结哎……我现在也只看了一半，大概就是关于善与恶，法律和道德，现实和妄想，英雄主义和人性本质这样一些矛盾对立的东西，如何在接近崩溃边缘的精神缝隙里拉扯纠缠的故事？”

女孩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地想要给出一个准确又精炼的介绍。

“这样说吧，主角（“拉斯科尔尼科夫！这名字真的太长啦！”她抱怨着）秉持着类似于丛林法则的超人主义，坚信世界上的轮转和运行实际都掌握在少数的1%的人手里，这些人拥有不凡超群的实力，统治方方面面，而剩下的99%人不过是做着蝼蚁一般的按部就班的工作，一切按照这些‘超人’们的规则，不闻不问，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而这些掌握权力和力量的人，也同样可以掌握杀生大权，对于那些他们觉得于人民百害而无一利的虱子们，他们是可以为了社会杀死他们的。“

显然这一大段话要在脑子里组织好语言再陈述出来需要极度认真，山间岚端起她所剩不多的杯子吸溜了一口接着说道。

“于是这个主角便自认为正义地去为民除害，杀死了一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可是却在杀人之后陷入了无尽的自我焦虑，自我怀疑和自我折磨中。”

她顿了顿，追加解释道：“嘛，因为对于神子和凡人的界限和定义根本没有客观存在嘛，所以每个人都可以主观地认为自己才是掌握真理的那个人，自己给予自己权力，自己宽恕自己的罪行，但是在良知的逐渐浮现下大部分人还是走向了来自自己本身的惩罚，比起法律的惩罚这个似乎才更加折磨人。”

“我目前也就看到这儿啦。大致就是这样，最后主角有没有去自首，有没有受到其他的惩罚我也不知道啦。”

她往后向椅背上靠了靠，若有所地地望着外面早已黑下来的夜幕。

“如果是五条先生呢？如果五条先生就是拥有绝对力量和权力的‘超人’中的一员，会心安理得地按照自己坚信不疑的真理去铲除社会虱子吗？”

她撑着下巴扭过头看着身旁的人，他也仿佛追随她刚刚的视线一般凝视着窗外的黑夜，永远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嘴角此时也少了上翘的弧度，透着山间岚以往不曾见过的认真和深沉。

“与其问我会不会心安理得，不如说看我愿不愿意呢。因为就像山间小姐说的，那些对社会无用的人像虱子一样，烦人却无处不在，就算杀死眼前的这一批还会有无数的活蹦乱跳的虱子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杀都杀不完，也失去了杀其中某一个的意义。”

“啊我明白，就像那个动画片《瑞克和莫蒂》里的一集，牺牲了人力时间废除的Purge政策在第二天就又被新上任的政府官员恢复了。不消除虱子们脑内的偏执迂腐，物理上杀太多好像也没有从本质上解决问题呢。”

她摩挲着下巴，尝试消化男人的话。

“没错！所以！如果有什么可以一键消除全世界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虱子。”他又恢复了高昂的语气，张开双手比了一个夸张的动作，表情愉悦地说道，“我会非常非常非常乐意按下去的。”

她笑眯眯地捧着下巴看着他，对于自己刚刚给的其实稍显血腥的答案那样一副痛快又大方的无谓样子，不知道为何完全没有出乎她意料，反倒觉得这就是桀骜不驯的五条悟会自信干脆说出来的话。

她不自觉地开始晃荡起了悬空的腿。

“我可能做不到哎。还是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会杀人，估计会像主角一样紧张到爆炸吧。”

话脱口而出，五条悟神情微妙的变化却让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牵扯到了他在两年前的明尼暴雪中不经意吐露的那个心结。

那个一看就知道不是能拿出来分享调侃的，藏在内心深处的芥蒂。

“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的挚友。“

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她对面言笑自若地坦白自己的杀人罪。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咖啡店内的香气混合着木头燃烧的味道席卷着填满这段记忆。

她只记得男人嘴角带笑，不急不缓却又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轻浮的态度和语气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不痛不痒的小事。

但是他那一刻透出的难得的寂寥和转瞬即逝的无力让她下意识地只有担忧和关切。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有些慌张地想要解释。

可是五条悟笑着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与罚’吧。”他有些颓郁地垂着头，被眼罩箍起来的银色发丝也柔和地垂下。

长久的无言。

山间岚对于五条悟此刻沉浸在遗憾中的无可奈何的疲惫感有些不太习惯。

放下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戒备的五条悟，此时此刻就像一个对着无法改变的过去偶尔怅惘的普通人，也像一只坐在屋檐下沉默的猫。

外面的东京铁塔依旧岿然不动地伫立着，天边升起了半弦月，将周遭的轻淼淼的云雾照成透明的银白色。不知道谁的杯子里的冰块融化着挪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却清脆的叮的一声响。

“可是五条先生。”

他听见旁边的女孩终于开口了，声音悠悠的，轻柔又平静地进入他耳中。

“我不觉得你的挚友愿意看到你们这样可贵的关系变成将你拘泥在回忆里的自我惩罚。”

“既然是挚友，那就是相互的。五条先生对于你的那位挚友来说肯定同样重要。”

“就算在普通人的一生中，和朋友也会无可避免地产生分歧和矛盾，会争执会吵架，或者被时间和距离打败，不得不分道扬镳。”

“我不太懂咒术界，也许在你们的世界，友谊结束的代价更为惨烈，不得不反目成仇，针锋相对，甚至亲手终结对方的生命。”

“可是在一起作为挚友相处的日子是不会改变的。”

“我不能妄加定义五条先生的‘罪’，但起码我不认为挚友这个头衔是五条先生的‘罚‘。”

“那样的话也太残忍了。”

冰块还在融化，月牙还在爬升。

当杯里的饮料被稀释淡化，当月亮缓慢爬出了云层，她也终于听到了身旁男人的轻笑。

“谢谢你啊，山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