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出神棍的 第32章 合污

“你非要听，我便同你说清楚些。”

苏冶睁了眼。

“甭管你信不信，曹经看我几分重，我压根儿不在意，我不似你……”她看向赵二，“是条好狗。”

“你！”赵二一时气上心头，欲要动手的样子。

苏冶面色不改道：“狗爪子伸过来之前，最好想想后果，我今儿心情不好，闹上几日不看炉子，赵大娘不得给你找些不舒服？”

赵二：“你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难不成你没闹过。”

苏冶：“对啊，我闹过，挨了棒子关进去，你见我死了吗，没死对吧，那我就敢再进去一趟。”

赵二彻底被噎住了，心里那口气堵着，也蔫儿下去。

“你说你不在意这个，那你在意什么，我就不信，你这些日子替着哑沟谋划许多，没个贪图的？”

“钱。”

赵二瞪了瞪眼睛，看向苏冶，“你说钱？”

苏冶点头：“日日在河边累得要死，我没心思花在这些面子功夫上，我同曹经明说过，我不似你，对他没什么忠心，也随时都有可能卖了他，唯独一件事情，到位了，我该做的一样不落。”

赵二：“钱？”

苏冶点头：“往后哑沟里的银子，我都有分成，而且将来，会越来越多，所以你最好收收那些无聊的念头，说到底，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好处多了，你也不会少。”

赵二听她这样说，面上不屑，心里却是有几分认同。

一同办事这好多次，他多少知道，眼前这女人不是个善茬，也十分顾及自个儿，时刻不想着为自己谋好处。

这种人，替自己想的太多，心里是个冷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益收买，曹经定然也是看出了这些，才放心将些事情交到了她手上。

罢了，来日方长，他在苏冶这里吃过不少嘴上的亏，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样想着，回去的路上，赵二都没有说话。

——

回到村里的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苏冶便来了河边。

她到得太早，还没到规定换班的时候，炉子边上都是昨夜的人，一个个眼皮下泛着乌青，都是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苏冶没同他们打招呼，只一人走到了河边，盘膝坐在错乱的石头上，望着不远处。

昨日赶路回来已是深夜，一番折腾下来，她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今日又是早起。

虽是这样，她面上却没一点疲惫，背挺得笔直。

炉子旁那些人瞧着她这副模样，都有些稀罕，这人以往最是个贪觉的，每每踩着点到，到了便张着嘴打哈欠，怎的今日瞧着精神头这般好。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河边陆续来了换班的人，一直等到这班人都换下来，今日的监工才姗姗来迟。

哑沟里的规矩，轮值得签单子，若是有人在监工的后面到，是要挨棒子的。

身后陆续有人同她招呼，苏冶不回应也不搭理，只一动不动坐河边发呆。

一直等到今日的监工到了，她脑子后面某跟神经似是被牵动，回身站了起来，同那人说道：

“赵大娘呢？”

——

“多加一班？”

赵玉芬看着眼前人，语气有些惊讶。

苏冶点头，“如今置了新炉，不同以往的容量，炭料和矿料都得加些，不然白花了银子。”

赵玉芬身体向后倚了倚，抬眼盯着她，默了半晌后，开口道：

“当初置办炉子超了预算，扣你的分成，你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榨回来？”

本想着苏冶会否认，却不想，她利落应道：

“是。”

接着，她又说道：

“但你说的这个‘榨’字不对，当初若不是我将这炉子搪好，这些人性命都悬着，况且如今这三座新炉，看火省力，人工少，那些人只用得着屁股一抬，往那一座，混着便是一日，如今叫他们多轮一班，看着累了些，实则同以前没甚差别。”

她话音落下后，赵玉芬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了良久，而后饶有深意开口道：

“你晓得你如今瞧起来像谁吗？”

苏冶顿了下后，开口问道：“你想说曹经？”

赵玉芬笑道：“你晓得。”

苏冶如今这副贪图利益却又要将话说的仿若自己吃亏的调性同曹经如出一辙。

瞧着赵玉芬脸上不甚好看的笑，苏冶语气带着几分不解：“说这些干甚，我今日找您，是想那会儿说的正事。”

言下之意，哑沟的股东，曹经的同伙，如今这点讽刺是何处来的。

赵玉芬听出了她的意思，回应道：

“这事不成，几月前炉子出事，闹了人命，这些人心里积了怨，况且你置办了新炉之后，日夜不熄火，大把人昼夜颠倒，如今若是再加上一班，没那么容易。”

苏冶近前一步，开口道：

“当初闹了人命，这些人扛着不吃饭，也不上工，表面上看，是我搪炉起火给他们吃了安心药，实则我是给了台阶，让他们有个理，好说服自个儿卖命，你信不信，若是没我，他们快饿死的时候，照样得服软。”

想着，她继续道：

“这是三十人，不是三百人，翻不了天，你们也不是皇帝，体恤民情那套使在这里，没必要，棍棒刀剑架在眼前，只要死不了，没人吃不了苦，况且他们全手全脚，有吃有喝，一日还能睡上个把时辰，瞧瞧外面如今交战的地方，大把人饿着肚子，易子而食，哑沟里这些人好端端活在这里，除了没个身份盼头，哪样不好。

苏冶见赵玉芬不说话，继续道：“此事您这处过不去也没妨，我去找曹先生，看看他怎么想。”

说着，苏冶转身就要走。

“慢着。”赵玉芬叫住了她。

苏冶闻声回头。

赵玉芬道：“再等些时候，我托话给你。”

苏冶笑道：“好。”

正要走，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对赵玉芬道：“还有件事，这事儿您若是能定下来，最好别同村里人说我今日来过您这处。”

赵玉芬听她这样说，语气不善道：“怎的，自己的主意，想让我当恶人。”

苏冶：“我最不怕的就是当恶人。”

赵玉芬：“那你是何意？”

苏冶：“我同您不一样，那些人若是对您有怨气，顶多私下埋怨些，天高皇帝远，挨不着您。

“但我不一样，日日同他们在一处，还要他们照我的指示办事，若是对我有甚不满，自是要发泄在我身上，到时候不愿意听我的，说到底妨的是炉子的事情。”

这话不好听，却也是实话。

苏冶在这些人里本就没多少威信，如今若是传了出去，她方才说的，倒也没有言过其实。

“晓得了，你走吧。”赵玉芬道。

苏冶点了下头，利落转身离开。

如她说的，不能教别人知晓这事，如今要是离开太久，恐怕河边那些人会有些疑心。

赵玉芬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她第一次对苏冶有印象时，觉着这个姑娘本事大，有胆魄，关键是性子敞亮阔达。

一路走来，瞧她做的事情，也没同她当初的判断偏离多少。

炉子出事时救人，自己胳膊上留了疤。

跟曹经对着干，给自己院儿里人谋好处。

……

桩桩件件，回想起来，似乎是曹经定下给她分成，替她摆了桌好酒后变了味儿。

那晚上她知晓，曹经欲收拢人心，摆了台子唱了那么一出戏，她同钟应心照不宣陪着他一道演，不想这丫头真入了戏。

说到底，这是件好事，如今这般情势，苏冶只会想着替他们多赚些银子，自己多分些。

但不知为何，瞧着这人变成如今这样，她总觉着心里隐隐有些失望。

想到此处，她心里泛起些讽意，嘲的是自己。

她想到了曹经当初同她说的——

泥水里打滚了半生的人，莫不是心里还念着当菩萨，想着死了登极乐。

说到底，他们是一处的人。

照如今这般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苏冶也会同她一般，手上都是洗不干净的泥点子。

——

到了晚上，苏冶回到院里不久，来人聪的叫苦声便响了起来。

瞧见苏冶过来，他似看到了救星，急忙跑了过来。

“那赵老婆子同人传了话，明日开始，每日得多轮上一班。”

苏冶正欲开口，门外杨千和小白回来了。

这头，屋里睡觉的王喜也被吵醒了，打开了屋门。

苏冶瞧见王喜开门，转身道：“你睡着，怎么起了。”又对来人聪道：“你小些声。”

王喜打了个哈欠，“无妨，我也该起了，今日排晚上。”

一旁杨千也听着了来人聪方才的话，说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是大伙儿如今骂得很，落不落得成还说不定，倒也不必太过忧心。

来人聪忿忿道：“不知是谁同曹经出的主意，得是抽干咱们的血。”

王喜：“定是姓曹的自己的意思，那个黑心东西，哪需要人出主意。”

“我。”

很轻的一声冒了出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王喜几人循声看过来，是苏冶。

她重复道：

“我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