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满十八岁 第24章 零和博弈

晚上九点多。

祁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逛着，最后还是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宋时序工作的幼儿园门口。幼儿园的大门紧闭着，看起来冷清极了。

祁肆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双眼放空地望向里面，思绪万千。

半晌，他自嘲一笑，摇摇头走开了。

“老板，要一碗特色拌面。”

他走进一家人声鼎沸、看起来生意很好的面馆。

“好嘞！”

前台的面馆老板是一个光着膀子的秃头大叔，看起来凶神恶煞得很不好相处。但是一开口却有一股很浓的东北腔调，听起来亲切极了。

放在之前，要是碰到这么有趣儿的大叔，祁肆怎么着也要跟他唠一会。

但今天他只是扯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拿着自己的小票坐到了角落，弓下腰开始回消息。

“和你一起吃饭，真是太赏心悦目了，我今天要吃三碗！”

“吃完我们去哪啊？”

“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可千万不能拒绝我啊~”

少年声音清亮，说话甜腻，每句都自带波浪号，在嘈杂的面馆里显得十分清晰。

听那声音，应该是从门口传来的。

死情侣。

祁肆心情不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少年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讲：“宋哥，你什么时候还来我家住啊？”

祁肆似乎永远都对“宋”这个字脱不了敏，尽管知道面前的人不会是宋时序，但他还是认命地抬起了头——

只见穆琰挽着宋时序的胳膊走了进来，满脸笑意，两人的举止行为极为亲昵，穆琰几乎整个人贴在了宋时序身上。

宋时序比他略高一点点，所以穆琰全程都是仰着头，眼睛亮晶晶地在跟宋时序说话，语气中也满是撒娇的意味。

祁肆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两人，感觉自己脑中炸响了一阵惊雷。

“我喜欢年龄比我大的，成熟一点的。”

宋时序冠冕堂皇的说辞适时在他耳边响起，再配上面前的场景，激得祁肆浑身抖了一下，难以克制地握紧了拳头。

宋时序被穆琰的撒娇语气感染了，他笑着回答：“过两天吧，我这几天比较忙。”

穆琰一听高兴坏了，“说好了啊，不许耍赖！”

宋时序感受到了眼前炙热的视线，笑着边点头边看向前方——

对上的却是祁肆烧红的眼睛。

宋时序的嘴角来不及收回，笑意滞在了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心虚的意味。

穆琰等了半天不见宋时序的回答，于是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过去，目光的终点是坐在角落的一个少年。

他皱着眉头打量着那人，觉得有些眼熟。

“宋哥，你怎么了？他是谁啊？”

穆琰疑惑地问道，还要死不死地晃了晃宋时序的胳膊。

祁肆看向他们那种眼神，已经明显地误会了。但宋时序感觉自己所有的话全梗在了嗓子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宋时序。”祁肆开口了，“我是谁啊，给他介绍介绍。”

祁肆几乎没有喊过宋时序的名字，更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叫过这三个字。

宋时序松开了穆琰的手，对上了祁肆冰冷的双眸。

那双眼睛传递出来的愚弄、讽刺、愤怒甚至鄙夷的情绪，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只见祁肆翘起了二郎腿，身子后倾靠在了椅背上，眼神中的打量很不礼貌。

他看着穆琰身上的校服，嗤笑了一声，“这小孩年龄也不大吧。”

穆琰感觉周围的气氛十分凝重，甚至到了兵戈相见的程度。他听不懂祁肆话中的哑谜，但宋时序却是一清二楚的。

“他十七。”

宋时序喉中干涩，吐出了三个字。

祁肆笑了，笑得像往常一样开朗，眼中却是深不见底的失望。

穆琰的双眸猛地聚焦——

祁肆这一笑，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这不就是他装醉骗宋哥那天，把宋哥带走的男生吗？

他俩不是关系很好吗？现在……

穆琰眼珠子一转，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平常怼穆玺怼得不行，但那毕竟是他亲哥，而且自己也实在喜欢宋时序这人，自然是希望他们能成。

穆琰顿时化身茶艺大师。

只见他缩着脖子，轻轻地拉住宋时序的袖口，语气软软地说：“宋哥，我们去吃饭吧，你不是说好要送我回家的吗？”

宋时序扭头，准确地捕捉到了穆琰眸中那一闪而过的狡黠。

他掰开穆琰的手，“你自己去点单，随便点，我一会来找你。”

穆琰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上怼亲哥下怼老师，但只要宋时序一冷脸，他是真的会立马老实。

看着宋时序的反应，穆琰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自己拙劣的把戏骗不过宋时序。

穆琰洒脱地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边走边摆手道：“快点嗷哥，饿死了。”

宋时序拉开祁肆身旁的椅子，坐了上去，祁肆往墙的方向靠了一下，肢体语言表达出了极为明显的嫌恶。

宋时序沉默了，想了个不那么体面的开场白：“你这两天还好吗？”

“不劳您挂念，还不错。”

“如果一开学我没有去打那场篮球，说不定现在过得会更不错。”

祁肆控制不了自己心底的悲凉和愤怒，于是直接竖起了全身的刺，明明白白地把坏情绪摊开到宋时序跟前。

他永远知道，怎么说才是最伤人的。

“宋时序是最好最好的人。”

“不认识你的话，现在过得更不错。”

难以想象这两句话是从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而且前后不超过一个星期。

一瞬间，宋时序感觉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部堵到了喉咙口，嗓子发紧，鼻头酸涩。

自从三年前跟齐司分手以后，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

看着宋时序的欲言又止，祁肆的指尖狠狠地嵌在了掌心的肉里，剜地他生疼。

他替自己感到可悲。

明明这人的小男朋友就坐在不远处，可他的表情但凡有一丝委屈，自己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心疼。

真贱啊。

“你的面来喽～”

老板的嘹亮的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只见纹着花臂的面馆老板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扭动着灵活的身躯。穿过人群和桌子，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祁肆的桌子上。

“趁热吃哈，小伙儿！”

祁肆双手捧着碗，里面不断弥漫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睛，让人分不清罪魁祸首是泛滥的情绪还是氤氲的热气。

他那握着碗的手指渐渐用力，指尖泛白，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借着热气的幕帘伪装着自己。

宋时序看着祁肆微微颤抖的肩膀，双眼发酸。

“小琰，不是我男朋友。”

宋时序生硬地解释了一句。

祁肆抬起头来，“嘁，关我屁事。”

说完后，没等宋时序反应，他就抓起桌子上的手机潇洒地走了。

认识了快两个月，终于轮到宋时序看了一次祁肆的背影。

穆琰担心了半天，见祁肆走了，才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

眼前的宋时序，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印象中的宋时序，是睿智倔强的、不卑不亢的，更是无论遇到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泰然自若的。

可此时面前这人，脆弱不堪。

穆琰有点慌了，他指着祁肆的椅子，“宋哥，你……还好吗？这人为什么走了？”

宋时序深呼吸了几口，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体面地离开了祁肆的桌子，装作正常地笑着问穆琰：

“点好了吗？拿我手机去付钱吧。”

“我操，宋哥你别这样，我害怕。”穆琰如临大敌，不知道怎么安慰宋时序。

“没事，吃饭。”

宋时序拒绝了他的关心。

祁肆看似走得潇洒，但是几乎刚一出门拐过巷子口就破功了。

他可以接受宋时序不喜欢自己，但是绝对接受不了宋时序的原则和要求只为他一个人建立。

祁肆心死如灰，认命地把自己的脑袋抵在墙上，试图抵御内心的伤痛。

许久，他踉跄起身，顺着巷子默默离去。

这条巷子坐落在城市最不起眼的一隅，作为连接A大，三中和各学区房的“捷径”，这里经过的人总是格外得多，鱼龙混杂。

它的墙壁被涂鸦覆盖，各种颜色的喷漆在墙上交织成一幅混乱的图案，有的看起来像是匆忙的签名，有的则像是愤怒的宣泄。

周围的路灯很少，而且常常是坏的，只有偶尔从邻近的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才能勉强照亮这条巷子。

祁肆心神不宁地走着，脑中全是穆琰的脸，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那样对宋时序撒娇。

随着时间流逝，祁肆也越走越深，但却看不见巷子的尽头，甚至连一丝光亮也不曾有。

越往里走，巷子里的空气越发紧张和不安。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和丢弃的烟头，偶尔还能看到一些被遗弃的物品，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见证了无数次的冲突和争执。

黑暗中，一行人匍匐在角落，仔细地打量着远处的来人。

随着领头的人一抬手，所有人从暗处跳了出来。他们的动作果断而迅速，手中的酒瓶子直接朝祁肆的头砸了过去。

祁肆脑中思绪很乱，但他毕竟是上学的时候经常打架的老手，身体反应极快，直接一个咧身闪开，避免见血。

虽然他不知道对面那伙人是谁，但这个时候讲道理显然不是上策，祁肆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跑。

对面那些人见祁肆跑了，自然也不会多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虽然祁肆跑得不慢，但对面毕竟人多势众，他难以避免地挨了几锤，甚至差点被人绊倒。

“妈的，一群傻逼。”

祁肆怒火中烧，揉了揉自己被踹的不轻的小腿，“老子正好心情不好。”

祁肆一个转身，趁对方不备直接反打了一拳，领头的鼻子当场就血流如注。

他的反抗让对面的人更加坚信自己没堵错人，领头那人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叫嚷道：

“穆琰，我操nm，给老子上！”

祁肆一听对面喊的是“穆琰”两字，火气更大了。

今晚的一切事情都这么傻逼。

他的拳头越来越重，划破空气，带着风声，打退了周围的好几个人。

对面本就人多，还占了偷袭的先机，哪甘心就这么让祁肆揍。

他们分工明确，偷袭的偷袭，还击的还击。仅仅十秒间，祁肆就受了不少伤，侧腰、小腿、小腹甚至额头全部挨了打。

祁肆唾了一口嘴中的血，眼神阴沉地盯着对面迅速反击。只见他右腿猛地抬起，一记有力的踢腿直冲对方的腹部。

然而，对方在最后一刻弯腰，巧妙地躲过了这一脚，同时他的双手迅速抓住祁肆的腿，用力一扭，两人扭打在地上。

旁边的人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一拥而上，以多欺少。更有甚者，直接一脚往祁肆的脸上踩去。

黑暗中，祁肆看着从天而降的那只鞋，难以抑制地停止了呼吸——

一秒后，脸上的剧痛没有如期而至。

取而代之的是身上的一阵柔软的触感，熟悉的气味侵占了他的鼻腔，激得祁肆瞬间鼻子一酸。

雨点般的殴打降落在上面这人的身上。

宋时序疼得闷哼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