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的悲剧进化史番外合集 第84章 独立番外 六道轮回

《六道轮回》

作者：双水木

长长的发尾扬起，扫过黑色风衣衣摆，靴跟踏过红地毯，六道骸推开了那扇低调奢华的房门。

“kufufufu，找我有什么事吗？”礼貌的用词、优雅的语调，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唯独在念到名字时微微压低了嗓音，像是在呢喃着般以低沉的语气结尾，“沢田纲吉。”

这是六道骸喊名字时的习惯。

“你来了啊，骸。”正从旁边的橱柜上拿下茶杯的棕发青年头也不回地打了一声招呼。

六道骸也不介意，驾轻熟路地走到沙发旁坐下，看着沢田纲吉拿着茶杯回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喝茶的吗？”六道骸往沙发椅背上一靠，看上去有些疲惫。可尽管如此，他的语气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随口一句闲聊。

“唔，虽然我也很希望是，但事实上并不。”低沉温和的嗓音伴随着清脆的水声响起，滚烫的茶水落入茶碗里，掀起了阵阵茶香，“咖啡豆上次用完了，还没来得及补，今天就喝茶吧。”

“是吗。”六道骸随口回应了一句，视线扫过了冒着热气的茶碗，以及桌面上的巧克力曲奇。

“上次的事告一段落了，你也该好好休息了吧，骸。”沢田纲吉放下了茶壶，小心翼翼地托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长叹了口气。他抬眼看向眼前的青年，试图传达眼里的困扰，“强行塞过来的情报太多，还有你上次闹出的动静，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琐碎事务……就算是彭格列想要处理也要花些时间的。”

虽然是那个家族先违反的协议，但这种太过突然的行动是会引起整个里世界的骚乱的。最近有好多家族都派人过来试探……很麻烦的啊。

“那些是你的工作。”六道骸不置可否地阖了阖眼，唇角勾勒着的弧度比平时放松了些。

“虽然是这么说啊……”沢田纲吉的脸上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有些郁闷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往后一靠，颇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真是的。”沢田纲吉最终也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反正说了这家伙也不会听的，“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钱了……至少最近可以缓一缓了吧，有了上次的警告，里世界的家伙们最近应该会安分一点。”

“谁知道呢，黑手党的贪欲可是无法想象的。”六道骸垂眸拿起了茶杯，顿了顿，“大概是吧。”

“诶？”沢田纲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气氛陷入安静。

这家伙！

突然反应过来骸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回答他那句“是不是欠了钱”的话，沢田纲吉脸上抽了抽。

“那我欠了你多少钱啊。”沢田纲吉有些好笑地揉了揉鼻尖，干脆顺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虽然这家伙没有正面回答，但既然今天过来了，那最近应该是会歇停一会了吧。

“两枚银币。”六道骸眼皮都没抬，悠然地吹了吹热气之后，轻轻抿了一口茶。

“哈？喂喂你认真的吗？？？”沢田纲吉已经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谁知道呢。”六道骸低笑了一声，看着眼前茶杯上缓缓上升的烟雾，雾气熏着有些干涩的眼，眼底下的青黑若隐若现——他有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尤其是最近……梦里一直在重复着同一个片段。

异色眸缓缓眯起，六道骸看着茶水面上的涟漪，听着耳边沢田纲吉那话题越来越偏的抱怨，思绪逐渐飘远。

*

那是他曾经做过的梦……或许也不只是梦，而是曾经真实经历过的轮回。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久到他从那个让人厌恶的家族实验中逃脱之前，久到……他还在匹配轮回眼的时候。

正如他曾经所说，他的格斗技是在地狱里学会的。而在那个地狱里，他曾度过了好几个枯燥无趣的一生。

————地狱道————

这里是六道轮回中的其中一道，地狱道。

一望无际的河面，没有半点生机，连漂浮着的都是一些人骨。

——也许是想要直接渡河的蠢货。

六道骸动了动，披在身上的宽大斗篷随之摩擦着，布料摩擦声成为了这条河面上唯一的动静。

六道骸缓缓睁开眼，微微低头——他的手里握着一对船桨。

而他，就站在这一艘小木舟上，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渡船人。

这一世，他是撑船人。

地狱道里的撑船人。

*

又来了吗。

六道骸微微抬头，宽大的斗篷遮挡住了大半视线。

这个打扮不怎么符合他的审美，但他无法做出更改。因为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而眼前这些，都只是梦而已。

他在和沢田纲吉闲聊的过程中又睡着了？

沢田纲吉的话题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并不认为在谈话时睡着是自己的问题，六道骸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半张脸都隐藏在了阴影里，看不清长相。

“你好。”岸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微弱的女声，听上去有些胆小。

六道骸的眼神瞥了过去。

库洛姆。

上一世的库洛姆。

“请问，这里是哪里？”那个有些腼腆的女孩这么问着。

“地狱。”六道骸轻笑着，低沉的声音在这种毫无生机的地方更显得多了几分诡异，“要上船吗？迷路的孩子。”

“只需要两枚银币，我可以送你回去。”

“是、是！谢谢你！”库洛姆脸颊微红，从怀里掏出了两枚银币，递给了眼前有些诡异的斗篷青年，“拜托你了。”

六道骸收下了银币，看着库洛姆小心地踏上了木舟，船桨用力一撑，木舟缓缓驶离了岸边，往雾气的方向慢慢飘了过去。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直到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那是连通其他轮回道的门。

“下次可不要再迷路了，天神道的孩子。”六道骸的声音有些故意压低的沙哑，他抬手扶了库洛姆一把。

“是！谢谢你！”

真是个亲切的人啊。

彼时，逐渐跑远的库洛姆这么想着，脸颊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红。

六道骸看着库洛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门里，并没有马上离开。

实际上，六道骸已经不太记得曾经在轮回中发生过的所有事了。

毕竟对于他来说，那些事都实在有些久远。除了从轮回里学会的知识以外，他认为其他事都没有记住的必要。

不过昨晚上的梦，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些……

“呜哇！”有些慌张的少年声突然从门的那边响起，然后就是一个棕发少年有些踉跄地从门里摔了出来，最后摇摇晃晃地摔在了他的面前。

只差一点就碰到河水了。

碰到的话，大概就会被河里的冤魂撕碎吧。

六道骸漫不经心地想着，毫不意外地看到眼前捂着鼻梁抬起头来的少年长着一张沢田纲吉的脸。

“好疼疼疼……”那个棕发少年揉着被摔到的地方勉强坐了起来，瘫坐在地，“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他勉强忍住了鼻梁上的痛，睁开了眼。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离自己的脚尖只差一点的、一看就很诡异的河水。

“噫！”棕发少年赶紧将脚缩了回去，内心有些崩溃，“这是什么啊？！”

真吵。

六道骸的内心叹了口气，对于沢田纲吉这个反应并不意外。

“唔哇！你又是谁啊！！！”第二眼看到了站在眼前木舟上的斗篷人，沢田纲吉整个人都不好了，“等等，这个打扮难道是……”

“我来到地狱了吗？！”

终于反应过来了吗？

“两枚银币。”大概是并不想浪费时间，六道骸直接伸出了手。苍白的指尖从宽大的斗篷里露了出来。

——一直重复这个梦境片段也让人有些厌烦了。

怎么都好，也该到下一段了。

“诶？”两枚银币！

这里果然是地狱吗？！

六道骸的指尖微顿，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你要去哪里？”六道骸听到‘自己’低声询问道。

“啊。”沢田纲吉回过了神来，赶紧站起，“你、你好，是这样的……我、我是来找人的！”

沢田纲吉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却根本没说原因，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警惕的。

不过还是好骗。

真是让人怀念的感觉。

六道骸突然回想起当初和沢田纲吉第一次见面时的事了。结果这家伙上一世果然也是个软弱又天真的男人。

六道骸没有说话，任由沢田纲吉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就是、那个……我能先欠账吗？”沢田纲吉其实很心虚，他出门根本就没带什么钱，而且据说在地狱里乘船需要用到的银币是特制的，他根本就没有啊！

“……”

沢田纲吉偷偷抬眼看向了眼前的斗篷人，脸上都因为羞耻而发红。

他也知道直接说欠账不好但是这也没办法啊！如果就这样直接回去的话……

噫！

已经想到了后果的沢田纲吉浑身颤了颤。

“……上来吧。”低沉缥缈的声音传来，斗篷人转身握住了船桨，大概是同意了。

沢田纲吉松了口气，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斗篷人”，正因为终于可以继续梦境而放松了下来。

同时，他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上一世的他到底为什么会同意这种无理的请求？

六道骸努力回忆了一会，在发现回忆不起来之后又按照自己的性格做出了推论，到最后发现最符合的，大概就只有“原本是准备将身后这位客人带到河中心练习幻术”的这个可能了。

印象中，在地狱道里得到的幻术能力，好像是之前从某个渡船的家伙那里收取的费用。

如果没有银币的话，想要乘船就要用其他东西来交换，这是规矩。

而身后那家伙明显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想要手、脚这种除了占地方或者只能投进河里之外并没有什么用的废品……

船身颤了颤，感觉到身后的少年已经上船，六道骸撑起了船桨，眼帘微敛，内心毫无波澜。

果然是想用沢田纲吉来练习幻术吗。

*

河水微荡，船缓缓离岸。

这是梦，也是过去。

已经发生过的事，尤其是关键节点，是无法更改的。所以尽管六道骸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也依旧无法做出改变。

不出预料，在船缓缓驶到河中央时，六道骸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停了下来。

而此时，六道骸的身后，沢田纲吉坐在船尾，看着微微荡漾的河面正在发呆。

他现在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虽然说是来找人的，但具体要找谁……其实他也没有具体的目标。

真是的，所以为什么要出来历练呢？待在家里不好吗？

沢田纲吉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但他也不敢就这么回去。

他叹了口气，继续走神……直到他突然发现船好像很久都没有移动了。

沢田纲吉下意识抬脸看了看周围，有些疑惑。

在看到周围那一动不动的环境，以及背对着他站在船头根本没在划桨的那个斗篷人的时候，沢田纲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那、那个……”虽然察觉到了，但其实不是很想相信。沢田纲吉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有些尴尬和试探，“请问，不继续走了吗？”

其实没付钱的他，好像是没有资格提要求的，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斗篷人。

而就在这时，眼前的斗篷人似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斗篷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斗篷人缓缓转过了身来。

“噫！”惊叫声骤然响起。沢田纲吉看着眼前的景象，被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河。

——眼前的斗篷人缓缓抬头，而斗篷下的脸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具骷髅。

鬼、鬼啊！！！

六道骸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毫不意外地看到眼前的沢田纲吉一副快被吓傻的表情。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感觉有点无聊，因为他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如果这么容易就能成功对沢田纲吉下手的话，现实里的他也不用一直等到现在了。

果然。

在一阵慌乱但却无果的劝说声之后，被逼到了极点的沢田纲吉终于深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橙红火焰突然燃起，照亮了周围阴森黑暗的河面。

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

“抱歉，”沢田纲吉将斗篷人按在了船板上，橙红眼眸里带着真诚和不解，声音也变得低沉而冷静，“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并没有想赖账的意思，我找到人之后，会把银币还你的。”

大概是因为沢田纲吉自己也有些心虚，所以最终也还是没有下太重的手。尽管从他现在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但沢田纲吉的确有些紧张。

“……”宽大的斗篷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肩膀被死死按住，但六道骸依旧感觉到了那份炽热的温度。

他相信这一世的自己也感觉到了。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对沢田纲吉下手绝对是最愚蠢的决定。六道骸冷漠地评价着这一世自己的行为。

尤其是这一世的他实际上根本还没学会近身格斗术，仅凭幻术是不可能赢得过沢田纲吉的。不过他大概也不会就这么放弃。

六道骸凭借着他对自己的了解，这么猜测着。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在没找到人之前，你必须要留在船上。”

斗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缥缈，他并不是在请求，而是在通知或者是命令——因为从某种角度上说，他已经看穿眼前这个少年的天真了。

沢田纲吉看着斗篷人，他只能看到被他压着的斗篷人那没有被兜帽挡住的下巴，以及看不出心情的抿起的嘴角。

咦？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额上的火焰缓缓消退，橙红眼眸也重新褪为了棕色。

是怕他跑掉吗？

“……好。”沢田纲吉还是答应了。他放开了斗篷人，后退了半步，整个人看起来异常乖巧。

因为他确实不认识路。第一次来到地狱道，其实他也很慌，有个人能帮他带路最好了。

“作为补偿，你要随时陪我练习幻术。”斗篷人缓缓坐起，低声补充。

——他对于眼前这个少年的答案一点都不意外。

“诶？可以是可以……”沢田纲吉有些意外，但还是咕哝着答应了，毕竟欠人船钱的家伙没有资格挑三拣四。想到了这一点，沢田纲吉的声音弱了下来。

这个人其实挺好的，还给他带路……那他当一会儿陪练其实也没什么吧。

六道骸将沢田纲吉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撑着船板缓缓站起。

他大概明白这一世自己的想法。

不可否认，也许的确有被那温暖的橙红焰光迷惑了的原因。不过最主要的，应该还是看中了沢田纲吉那不受幻术影响的超直感，所以需要沢田纲吉自愿留下。

其实陪练也可以用来抵船费，但“他”没有提醒沢田纲吉这一点，也没有必要提醒。

六道骸在沢田纲吉答应之后转过身，苍白的手再次抓住了船桨。这一刻的想法和上一世的自己无限重合。

这家伙想不到是他自己的问题。

船桨拨开了危险的河水，船再次缓缓前进。就好像撑船人没想着中途打劫，渡船人也没有反揍回去一样，气氛再次安静了下来，直到撑船人率先打破了平静。

“你为什么要来地狱道。”

六道骸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刻意压低之后这么问道。

开始套话了吗。

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做。

六道骸的指尖搭在船桨上，偶尔才会微微用力拨一拨，任由这艘小船顺着河面缓缓飘远。

——这和刚才被刻意固定之后，在河面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完全不同。

“唔？”仿佛没有察觉到斗篷人的意图，沢田纲吉放松地坐在了船尾上，有些无聊地看着河面，“我是被Re……被我的家庭教师踢出来的，然后就迷路了。”

“不过其实去哪里都可以，反正那家伙也说我要将除了人间道的其他轮回道都走一遍。”一提起这件事，沢田纲吉似乎就有些气愤了，嘀嘀咕咕地抱怨着，“明明只是一个小婴儿，明明之前我都和京子约好了明天去约会了！”

“魔鬼，绝对是个魔鬼。”

毫无防备心。

“还让我出来找同伴，我怎么知道要找谁啊？什么叫命中注定的同伴啊？这种事难道要去问占卜吗？”

“能进入天神道，你生前一定是个好人吧。”六道骸听见自己这么问道，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些许诱导。

明明刚刚才“打劫”过，但转眼就能摆出一副温柔的样子。

不过六道骸知道沢田纲吉就吃这套。

第一眼就知道了。

六道骸在心里有些嘲弄地笑了笑，等着沢田纲吉的回答——他的确有些好奇，这一世的沢田纲吉生前到底做过什么，才会在死后进入天神道。

明明只是个黑手党。

“……”沢田纲吉沉默了片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有些颓废地耷拉着肩膀，“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感觉我生前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沢田纲吉自我吐槽着，“可能是出了什么错吧，我居然也能成为天使什么的……”

忘记了吗。

六道骸阖了阖眼，发现自己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无奈。

……

在地狱道里的旅行，时间都是有些模糊的。周围都是一成不变的环境，没有半点生机。

不过现在的情况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从最开始他开启了话题之后，沢田纲吉就好像将他当成了情绪垃圾桶，开始了各种抱怨。

有时候会嘀咕他的魔鬼家庭教师，有时候会抱怨为什么自己要来地狱道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找不知道是谁的人，更多的是抱怨自己不能见到京子，吐槽如果不是被踢出来了现在他还在天国享福……

沢田纲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为这趟无趣的旅途添了几分活力。

不过六道骸却能感觉到‘自己’有些烦了，大概并不是很想听沢田纲吉碎碎念的废话。

——他倒是习惯了。

*

“啊，睡着了吗？”沢田纲吉的声音刻意压低，从对面传来，带着些许试探。

“就算我真的睡着也被你吵醒了，沢田纲吉。”六道骸的眼皮微动，并没有睁眼。

“抱歉抱歉……”沢田纲吉有些歉意地双掌合十，“骸，你好像很累，要不先躺一会吧。”

“我的休息室借你？”

“在黑手党的地盘我可不敢放松。”六道骸低笑着，随口说了一句，顿了顿，“你刚才在说什么？”

“哈……”反正这家伙一直都这样。沢田纲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顺着六道骸话语里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多了几分抱怨，“也没说什么，只是Reborn那家伙居然给我发了度假照片……那家伙明知道我最近忙到没时间去玩。”

天知道沢田纲吉是怎么从最开始的话题跳到这里的，不过这种事也无所谓。

异色眸睁开，六道骸睨了一眼脸上有些郁闷的沢田纲吉，缓缓抿了口茶。

这幅表情倒是和梦里的那个沢田纲吉一模一样。

“过几天我一定要去找京子玩，谁都别想拦我！”沢田纲吉拍着桌子说着豪言壮语。

嗯，确实一模一样。

放下茶杯，瓷杯底和杯碟发出轻触的脆响。

六道骸的内心毫无波动。

他扫了一眼沢田纲吉，仿佛已经能看到这家伙趴在桌子上抱怨某个家族又找麻烦害他不能去找京子的模样了。

不能去找笹川京子的根本原因在于笹川京子最近在参加研讨会，但这并不妨碍沢田纲吉这家伙将这件事的责任归咎于工作上。

幼稚的家伙。

六道骸放下了茶杯，手指撑着眉角，听着耳边碎碎念的抱怨，唇角自然勾起，眉眼都有些放松，他再次阖上了双眼。

沢田纲吉顿了顿，脸上都有些无奈，低笑了一声，咬了一口曲奇，就着茶水润了润嗓子，有些随意地靠坐在沙发上，再次缓缓开口。

温暖低沉的嗓音混合着逐渐平稳的呼吸声缓缓响起，茶香静逸，岁月正好。

*

梦境在继续。

六道骸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身后的少年已经睡了过去，原本碎碎念的抱怨也消失了，周围再次恢复到了原本的安静。

侧身瞥了身后一眼，六道骸再次推了推桨。

他对于这段记忆并没有多少印象，也许是因为，这只是他这一世在地狱道的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段经历罢了。

相比起来，他对于生活在地狱道时那仿佛没有尽头的孤寂和无趣，印象还要更深刻些。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客人”的挑衅。

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守规矩的，尤其是生活在地狱道里的，都不是什么善良的家伙。

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地狱道里度过了多长时间了。就算曾见过微光，也早就被无尽的昏暗记忆所掩盖——只是没想到现在还会想起来。

沢田纲吉留在船上的时间其实并不算短，他们都并不需要食物，而他也没有上岸的必要。

船缓缓靠岸，这一次上船的客人也不怎么友好。这些早已失去理智、却依旧拥有执念的亡灵，往往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

“啊。”沢田纲吉看着准备飘上船的客人，下意识后退挤到了斗篷人的身边，给他们让出位置。

这船本来就不大，现在更挤了。

这里面，也没有他要找的人啊。

沢田纲吉探头看了一眼，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要找谁，但还是有这种想法。

反正没有Reborn说的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亲切的感觉。

还没有斗篷人给他的感觉亲切呢。

六道骸垂眸瞥了一眼蹲到了他身边的沢田纲吉，没在意。收下了银币的他，听着亡灵仅凭本能重复念着的地名，将船再次撑离岸边。

六道骸完全没有和“客人”聊两句的想法，沢田纲吉同样没有。

沢田纲吉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聊天的家伙，所以至少在对待没有聊天必要的陌生人时，总是会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闭嘴。

或者干脆聊两句就逃跑。

六道骸收回了视线，无视身后那突然回神之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了、然后开始崩溃的亡灵，沉默地拨着船桨。

“喂、喂……它们没事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所以沢田纲吉也算是有了一些经验。他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扯了扯身边的斗篷，“我们好像又被盯上了啊！”

被盯上的人只有你。六道骸在心里补充。天神道的孩子对于亡灵来说是上等的补品，尤其是在亡灵崩溃之后，本能会促使它们寻找需要的能量。

不过这些事六道骸都懒得和沢田纲吉解释，这段时间他已经彻底看透了这个天真的家伙了。

“你不是要历练吗？”六道骸微微垂眸，暴露在外的唇角缓缓勾起了有些苍白而诡异的笑，或许还掺杂了点报复的小心思，“你的老师，应该不会想要见到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躲起来吧。”

沢田纲吉刚想说什么，就突然感觉到船震了震，然后他的身形一晃，一时没蹲稳，差点朝着暴走的亡灵扑了上去。

“唔哇！”沢田纲吉下意识点燃了火焰。

又来？！

身后战斗的动静传到了耳边，六道骸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之前果然都是故意的吧！”沢田纲吉一边躲避着亡灵的触碰，一边朝着身后吼。

船怎么会每次都突然震动？！

“没有的事，只是意外而已。”六道骸矢口否认，只是从语气来看，他的心情好像还相当不错。

“肯定是故意的！”

“是意外。”六道骸阖眼轻笑。

“唔哇啊啊啊啊啊你们给我冷静点！”沢田纲吉才不信那个斗篷人说的鬼话，有些狼狈地应付着亡灵的撕咬，非常确定了，“你就是故意的！”

“kufufufu，是意外。”

战斗结束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累趴下了，亡灵也被直接送到了岸上。而在船离岸之后，那些亡灵就不敢再追上来了。

沢田纲吉瘫在船板上颇有些生无可恋。

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个斗篷人是个和传说里的形象很符合的沉默的撑船人，现在他只觉得这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所以他最开始为什么要上船啊！

虽然是自己主动拜托的，但沢田纲吉现在的确有些后悔了。

不管怎么样，这趟不怎么长的旅程还是继续着。而自从那次被他“揭穿”了之后，沢田纲吉就发现这个斗篷人越来越不收敛了。

无论是练习幻术的时候，又或者是被亡灵或者更加凶残的恶魔攻击的时候，这家伙都会给他找些麻烦。

有时候这个恶劣的家伙也会自己出手，但根据沢田纲吉的观察，会出手也完全只是因为这家伙认为那些对象值得他出手练习幻术而已。

斗篷人的体术并不算太好，所以当沢田纲吉后来发现自己大概是被这个恶劣的家伙当成保镖了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这还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越想越气了。

“喂，他们刚才说的彭格列到底是什么啊？”沢田纲吉有些郁闷，随手用之前拿岸边的枯草搓成的绳子熟练地将刚刚找茬的恶魔捆了起来。

错觉吗？怎么最近几天的客人里，种族为恶魔的更多了？而且大部分都还念叨着什么是彭格列的恶魔……彭格列很厉害吗？是彭格列的就连船钱都不用付了？

沢田纲吉的话音刚落，就突然感觉到斗篷人瞥了他一眼，视线里好像还有些意味深长。

还没等他细想，就听到斗篷人低声开口，诉说着自己过去撑船时听说的故事。

据说，彭格列是这个地狱道里的第一大势力。

这原本是不应该存在的，因为地狱道里原本都是些生前做过不少坏事的家伙，他们的下场永远只有在地狱道里逐渐失去理智最后陷入永恒的疯狂。

彭格列的初代原本也是其中的一员——尽管传说他曾经也有去天神道的机会。

据说彭格列的初代生前是个很矛盾的人。尽管做的都是好事，初心也是好的，但最后导致的后果却是恶的。功绩和罪孽等同，所以在他死后，原本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去天神道，第二则是地狱道。

要不就是最好，要不就是最差。

而那位初代为了他的同伴，选择了地狱道。

他生前的同伴散落在各个轮回道，其中一大半都在地狱。所以他先是从地狱道出发，经过畜生道、饿鬼道、修罗道……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同伴——因为他认为，他的同伴们死后会堕入地狱是他的责任。

最后他成功找回了自己的同伴，并在地狱道建立了总部。从那时起，原本混乱的惩罚机制也拥有了秩序。身上背负着罪孽的亡灵和恶魔被重新分类整合，重新规定了惩罚界限。当然，也有一些是罪孽过重到完全无法修改也不需要更改的，直接按照原本的规则接受惩罚，最后迎来魂飞魄散的结局……

“这个故事怎么有点耳熟？”沢田纲吉一边听着，一边嘀咕。

有点像Reborn找到他时说的那个故事啊。

还说他生前是那个传奇人物的后代……说起来原来那个势力叫彭格列吗？

就是Reborn找到他和他说要继承的那个？还说他原本就要去地狱道上任的，只不过出了点意外才到天神道……

咦，还是先不要想了。

指不定是找错人了呢？

他感觉他生前就算不是什么好人，应该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吧。

那种传奇人物听起来就离他很遥远啊。

沢田纲吉在心里疯狂吐槽，却没有说出来。因为这种事听上去就会给他惹来大麻烦的样子。

六道骸看出了沢田纲吉的想法，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他们都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个时候的他，的确不知道彭格列是什么，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轮回吗……

不知道又度过的多长时间，在六道骸都差点习惯了和沢田纲吉的相处的时候。

轰！！！

突然，从不远处的岸边传来了一阵爆炸声。

六道骸的手下意识一顿。

“什么什么？又发生了什么？”沢田纲吉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六道骸没理他，微微抬眼看向了岸边，在看到那个熟悉的人时，他的心里闪过了一丝了然。

找人吗……原来如此。

船缓缓靠岸，握着船桨的苍白的手慢慢停下。

“那、那是……”在他的身后，扒着船沿探头看着岸边的沢田纲吉眼眸猛然睁大。

他看清了从烟雾里冲出来的那个身影。那是一个少年，手里紧握着一把刀剑，正努力格挡着从朝着他砸下来的剑刃。

“你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山本！”银白长发肆意飞舞着，那个眉眼凶狠的青年啧了一声，“voi——失忆之后剑术水平倒退得太过了！！！”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被称作山本的少年勉强笑着，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颤抖。

“你……”六道骸听到自己似乎想说什么，声音极低，在一阵爆炸声中几不可闻。所以刚一开口，就被身后那心神都已经被牵走了的少年打断了。

“抱歉，我想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了。”沢田纲吉紧盯着不远处的战斗，不是没有听到斗篷人的声音，但他来不及想太多——如果有什么话，晚点再说也是一样的。

“银币我会还的，不过现在请让我暂时离船。”沢田纲吉戴上了手套，棕眸逐渐被火焰染成橙红，声音坚定毫无动摇。

“我要去帮他。”

不用再问了。

六道骸没有听到“自己”再说话，他沉默地看着那道橙红焰光离他越来越远。

原来是这样。

找到，过去的同伴吗。

生前作为杀手的人，死后会堕入地狱道，似乎也理所当然。

“虽然很谢谢你，不过你是谁啊？”六道骸听到不远处的山本在混乱之中问道，声音里有些意外。

“啊，这个……抱歉可以等一下再解释吗？”沢田纲吉一边战斗一边喊，差点中了一剑。

“嘛，现在也的确不是时候。”山本倒是很理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一直都是地狱道里有名的独行侠，可现在却下意识选择了和沢田纲吉并肩作战。

剑刃接触时发出的金属碰撞和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山本武反手为沢田纲吉挡住了后面赶来的贝尔扔出的小刀，手握着时雨金时，牢牢守在了沢田纲吉的身后。

“我是山本武，你叫什么名字？”山本侧脸瞥了沢田纲吉一眼，微皱的眉宇间有些疑惑，似乎是对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自己的名字的疑惑，但这种疑惑又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下意识觉得……

这个人，可以信任。

“谢谢。”沢田纲吉呼吸有些紊乱，刀光剑影之间，同样护住了山本武的背后，下意识回答，“我是沢田纲吉。”

*

“报告首领，山本大人回来了。”书房门外，属下的汇报声传来，打断了沢田纲吉像是自言自语的吐槽，也打断了六道骸的梦境。

“啊。”沢田纲吉一扭头就看到了正走进来的人，下意识站起迎了上去，“山本！”

“这次怎么样？没受伤吧？”

六道骸侧过脸瞥了进来的青年剑士一眼，看着沢田纲吉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放心吧阿纲，一切都很顺利。”山本武反抱了沢田纲吉一下，心情很不错，习惯性地锤了一下他的背。

“唔。”沢田纲吉闷哼了一声，感觉自己要被锤吐血了，撑着门大概感觉有些伤，声音都好像虚弱了一点，“你这家伙的力气怎么越来越大了？而且为什么每次都得来这么一下啊！”

——就是演技有点夸张了。

六道骸对沢田纲吉的表现做出了点评。

“哈哈，抱歉抱歉。”山本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背当做安慰，然后看向了六道骸，“哟，骸你也在啊。”

山本武随口和六道骸打了个招呼，看到六道骸只是举了举茶杯当做是回应也不介意。

在沢田纲吉没好气地甩了甩手让他到一边去坐着之后，山本武揉了揉鼻尖，走了过去随便挑了一块曲奇叼在了嘴里咬了一口。

然后绕到了对面的单人沙发旁，动作务必熟练，眼都不抬地将单人沙发往后拽了拽——这样坐下才放得下腿。

最后随手将背上的时雨金时放到一边，往沙发上一靠，舒服了。

“这次的曲奇味道不错啊。”

“对吧，我也觉得。”沢田纲吉伸展了一下背脊，又去拿了个茶杯，坐了回来，“早上我去厨房逛了一圈才发现菲力还有这个手艺，所以就拜托他帮我做了一份，正好用来当下午茶的甜品……刚出炉没多久，特别香。”

六道骸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明明刚刚还在和他抱怨忙，现在就说还有时间闲逛？

沢田纲吉感受到了六道骸的视线，反应了过来，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一声。

“咳咳，来山本，多吃一点，这次任务辛苦你了。”沢田纲吉赶紧转移话题。

“那我就不客气了。”山本武仿佛明白了什么，眼里多了几分好笑，却也配合地说道。

六道骸感觉到了沢田纲吉瞥过来的求饶眼神，耸了耸肩，视线落在了曲奇上，最终还是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口。

……的确比以前的好吃多了。

这次的任务并不算麻烦，所以山本武回来之后，在过来之前也还有时间去梳洗一遍，换了套衣服。

和预想中的一样，他正好赶上了这趟下午茶。

“……这次查到有其他家族插手，是试探的可能性很大，我给了他们一个警告，过段时间大概会来和总部接触。”山本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任务结果。难得的休息，无论是阿纲还是他都不想将“工作汇报”弄得太严肃。

毕竟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特别重大的事。

“是这样啊……”沢田纲吉叹息了一声，大概是在感慨自己那又繁重了的日程表。而在沢田纲吉和山本武悠闲地聊天时，六道骸再次阖上了双眼。

*

他并没有在原地等太久。

沢田纲吉明显被卷进了什么麻烦，而且从他们的实力来看，都不是现在的自己可以插得上手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或许还是觉得麻烦，以及在看到沢田纲吉那家伙打着打着就带着山本武越跑越远之后，突然觉得其实他也没有必要一直等那个聒噪的家伙。

虽然认为沢田纲吉应该不会忘记欠的账，但六道骸的确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里产生了一些烦躁和无趣了。

目送着那抹橙红焰光逐渐远离，看着视野所及之处再次恢复到死寂的景色，六道骸抬起手，苍白的指尖拉了拉宽大的帽檐，往常总是勾着的唇角微微下压。

他并不想被卷进麻烦的事里。

所以他离开了。

撑着船缓缓远离了岸边，斗篷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河面上的雾气中，看起来没有半点不舍。尽管看不到，但六道骸大概也知道在他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

和六道骸所猜测的一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沢田纲吉终于甩开了斯库瓦罗，并成功向山本武借了两枚银币，然后和山本武一起回到了岸边。

“诶？”走、走掉了？

沢田纲吉看着空荡荡的河边，一时间有些茫然。

难道是生气了吗？

“……嘛，”大概是看出了沢田纲吉的低落，山本武笑着安慰他，“以后遇上再还好了。”

“说、说得也是。”沢田纲吉皱着眉，有些郁闷地点了点头，几乎是三步一回头，磨磨蹭蹭地再次开启了历练的旅程。

之后的记忆都很无趣，日复一日的撑船、训练、撑船……有时候也会受伤，一直在河面上游荡，直到死亡。

这一世的“自己”看起来也并不好奇在他离开之后沢田纲吉他们的情况，但也许偶尔会回想起。

六道骸微微垂眸，感受着偶尔多了一些波动的情绪，以及唇角那在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僵了僵的弧度。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能遇上沢田纲吉。

就像是两条偶然间接触到的相交线，在短暂的相遇之后就会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最后越离越远，再也不会遇见。

那短暂的相处逐渐被仿佛没有尽头的河流、毫无生机的岸边、以及偶尔遇到的战斗所覆盖，并慢慢消失在记忆的长河里。

————饿鬼道————

再次睁开眼，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并不是沢田纲吉的书房，也不是早已习惯的河面，六道骸皱了皱眉，环视了一下四周。

还没醒吗？

不过相比起这种事……

六道骸的视线慢慢转移，最终落到了不远处那躲在石头后盯着他流口水的饿鬼上。感受着已经被遗忘许久的饥饿感，没有丝毫血色的唇角缓缓勾起。

这一世的他，是饿鬼道中的一只饿鬼。无法克制住自己的贪婪，永远都会因为饥饿而和其他鬼互相吞噬，直到自己也被吞噬或撕碎，或者饥饿而死的饿鬼。

——这一世他得到的能力，是任意使用附身对象本身的能力。

饿鬼是极度贪婪的存在，它们的目标永远都不只有食物，而除了食物之外，最容易引起饿鬼的窥视的，就只有身体了。

一具，完好的身体。

因为他们原本的“身体”，都已经在最初被投放进饿鬼道、思维还混沌的时候，被其他还只能依靠本能生存的低级饿鬼吞食或者抢走了。

想要身体的话，就要去抢。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遇到很久以前被别的饿鬼抢走的自己的身体。

——饿鬼道的混乱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而抢夺和互相吞食是每一只饿鬼的本能。除了更加强大的高级饿鬼之外，没有饿鬼能克制住自己。所以哪怕这里也是那个彭格列的地盘，也依旧还没有被完全“整理干净”。

不过他和那些饿鬼不一样。

惨叫声逐渐消失，六道骸从石头后慢慢走出，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残渣。

他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他还记得上一世里自己学过的幻术能力。

所以他没有被吞食。

但他也没有身体。

他似乎……原本就没有身体。

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候，现实里的他、或者说他真正的身体还只是一个正在被迫进行实验的小孩吧。

六道骸对此多多少少有些猜测。

这些轮回的记忆，他确实拥有着。

也许是当初匹配轮回眼的时候，他的灵魂就已经在现实里的他还在昏迷着的时候，被投放进轮回道里完成轮回了。

不过这种事谁知道呢？太过深究的话，可是会迷失在轮回道上的。

六道骸并不打算自寻烦恼。

他现在正打算去找他的下一个食物。

上一世的他，最后死于冥河尽头的永夜中。这一世的他进入了饿鬼道，还不想这么快就死去。

“那、那个……你好？”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请问，你是斗篷人……先生吗？”

六道骸感觉到了“自己”心底的惊愕。

染着血腥气的风刮过，他骤然回头，兜帽下的眼眸缓缓睁大，那个熟悉的棕发少年映入眼帘。

熟悉的脸上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和试探，脸上还有些尴尬的笑。

沢田纲吉看着眼前的斗篷人，心里其实有些瑟缩。毕竟他是亲眼看着这个人……或者说是饿鬼，吞掉其他饿鬼的。

要不是因为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过于熟悉，他也不会下意识出声……明明本来是想先藏起来的！

沢田纲吉心底多了一丝懊悔。

更何况地狱道的撑船人怎么会在饿鬼道，要是认错人的话那他不就危险了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意识到不妙的沢田纲吉已经有些想退缩的，然而却被眼前的青年的视线定在了原地，“呃，那个、你有见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比我要高一点的少年吗？他是我的同伴，我、我迷路了……”

原本想直接说再见，但脱口而出却是自己的现况。沢田纲吉最后只能顶着那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复杂的眼神，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说了下去。

沢田纲吉的内心是崩溃的。

早知道就不跑出来了！

所以刚才偷走了他们食物的家伙到底是不是他要找的人啊！

但是那个小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的样子啊！

完了完了，山本救命啊！

这家伙，居然找饿鬼问路？

六道骸感觉到从“自己”的心底升起了一丝古怪和嘲讽。

六道骸不确定这一世的自己还记不记得沢田纲吉，毕竟上一世的记忆到最后的确已经都很模糊了。再加上转世之后必然会被抹除掉一部分记忆，他应该的确只记得自己学会的能力……

不过，从心底升起的一丝熟悉感，还是很明显的。

看来是有点印象？

六道骸倒是没忘，毕竟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似乎在帮他回忆起什么的梦。

所以他也理所当然地将那些不重要的回忆无视了。

对于他来说，在上一世里，和沢田纲吉分开之后的那些事，都像是按了加速键一样快速掠过，最后跳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六道骸低声回答。刚吞掉一只饿鬼，饥饿感却一点都没减，在闻到眼前的少年身上的血气时，喉咙就已经下意识滚动了。

六道骸拉了拉兜帽帽檐，这一世他身上的斗篷有些破烂，但挡挡风已经足够了——饿鬼道的天气总是很差，经常会刮起风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用完餐”，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嘶哑，和记忆里的那个斗篷青年的声音有些微妙的不同。

但好像又有点像。

沢田纲吉有些不确定地皱了皱眉。

难道是因为并不习惯说话吗？

“不过，我可以帮你。”六道骸听到“自己”这么说着，朝着沢田纲吉踏了一步，在闻到那充满活力的血气之后，喉咙更加干涩了。

上次是当成训练对象，这次是当成储备粮吗。

“别担心，”沢田纲吉看着眼前的青年露出了友好的笑容，“我没有恶意的。”

完全没办法相信啊！

沢田纲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在心里呐喊。

“……如果介意的话，”那个斗篷青年顿了顿，似乎有些低落，唇角的笑都有些苦涩，“你可以跟在我后面。”

啊……

沢田纲吉顿了顿。

怎、怎么办？这个人好像真的想帮他，但、但是……

啊啊啊怎么办？？！

六道骸在“自己”的身体里旁观着这一切，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沢田纲吉在地狱道里到底都历练了什么，一点成长都没有。

还是吃这套。

天神道的孩子是补品，对于地狱道的亡灵是，对于饿鬼道的饿鬼也是。而且是上佳的美味。

最终沢田纲吉还是跟上了，像只小鹌鹑一样远远跟在了六道骸的身后，有点警惕又不完全有。

傻。

六道骸阖了阖眼，无声叹息，如果可以操控身体的话他现在只想揉一揉太阳穴，他感觉有些头疼了。

这一世的他并没有马上对沢田纲吉下手，大概还在警惕着什么。天神道的孩子既然独自一人来到饿鬼道，那肯定会有什么依仗。随便下手的话很有可能中招。相比起直接动手，倒不如先试用一下新能力，签订契约看看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或许得到这孩子的身体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无非就想着这些。

六道骸在心里冷嘲了一声。

如果能顺利的话那倒是再好不过了。

……

失败是理所当然的。

第二次、或者说是第三次被沢田纲吉锤在了地上，六道骸的内心毫无波动。如果每一世都得来这么一下的话，他宁愿回去吃曲奇。

不过在这之前……

在沢田纲吉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六道骸猛地抓住了沢田纲吉的手腕，一个用力翻身反压了回去，强烈的饥饿感让他终于无法忍耐，朝着沢田纲吉的手臂就一口咬了下去。

“唔！”他咬了！沢田纲吉脸上的错愕几乎无法掩饰，试图挣扎，但手臂上的疼痛却让他不敢乱动。

疼。

沢田纲吉咬紧了牙关，橙红眼眸里都染上了些许怒火。

就在沢田纲吉感觉自己手臂上的肉都快被咬下来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了铛地一声。

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阿纲！”

“好香啊！”稚嫩的声音混在略显担忧和凌厉的声音里相当明显，“让蓝波大人也咬一口！”

鲜血从唇角流下，感觉到了从旁边冲过来的同类的气息，斗篷下的蓝眸微微眯起，食物被抢的危机感让六道骸猛地抬手，精准地抓住了扑过来的同类。

就在这一瞬间，沢田纲吉抓到了机会，猛地将身上的斗篷青年踹了出去，同时也看到了被他抓着的那个孩子。

这、这是……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那个孩子被斗篷青年随手扔出，沢田纲吉下意识扑了过去试图接住。

“阿纲？”山本脸上有些愕然，错失了抓住那个斗篷青年的最好机会。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咬了沢田纲吉一口的饿鬼已经消失了。

“啊。”沢田纲吉一手拎着不断挣扎着的蓝波的后衣领，看着不过是一阵风刮过就不见人影了的沙地，额上的火焰缓缓消失。

他还没来得及问那个人是谁啊！

*

“彭格列！”碰地一声，书房的门被用力推开，“我闻到香味了，是不是有吃的！”

感觉到从斜后方扑过来的气息，虽然被吵醒，但意识还停留在梦境里的六道骸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三叉戟噌地一声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里，往外一挥，正好挡住了朝着坐在他对面的沢田纲吉扑过去的蓝波。

气氛突然安静。

六道骸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睁眼，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顶着沢田纲吉和山本武那有些错愕和意外的眼神，六道骸顿了顿，看似平静地收回了三叉戟。

“kufufufu，沢田纲吉，让你的雷之守护者安静点。”一回想起梦境里的内容，就压根不想和蓝波说话的六道骸睨了沢田纲吉一眼。

沢田纲吉觉得自己很无辜，但还是对着六道骸笑了笑，给被吓了一跳之后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他身边的蓝波让了个位，让蓝波坐到了里面——免得蓝波这家伙趁他不注意就朝着骸扑上去“复仇”。

至少坐在里面，无论是他还是山本都好拦一点。

“切，要睡觉就回房间睡，谁让你在彭格列的书房睡的。”蓝波窝在了沙发里，没好气地低声吐槽着，然后被沢田纲吉反手塞了一嘴的曲奇。

闭嘴吧蓝波，骸看起来都要揍你了。

沢田纲吉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蓝波的头，任由他坐到自己旁边，眼神示意山本，让他将一碟曲奇放到了蓝波面前。

吃吧吃吧，总比说话好。

……

他说得没错。

六道骸当然知道这一点。要睡的话直接回去睡就好了，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

而且人越来越多了。

六道骸扫了对面的沢田纲吉一眼，眼底的青黑依旧明显。可最终，他还是缓缓阖上了眼睛。

因为，那些一直翻涌上来的睡意、还有总是趁着精神恍惚的时候就会侵袭上来的记忆，还是让他有些……控制不住。

*

那一次的意外就是这一世唯一的一次接触。随即就是无趣的、充满了贪婪和血腥的、互相争斗和吞食的一生。

但其实，偶尔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两个少年带着一个孩子，其中一个少年还是天神道的补品，在这种满是贪婪的饿鬼的世界，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再次接触他们。

因为……还不到时候。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畜生道————

这里是畜生道。

这一世的他，变成了一条蛇。

或者说是蟒，一条巨蟒。

轰隆！！！

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坠落下来，砸在了遮挡的叶子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构成了独特的乐曲。

冰冷的蟒身慢慢盘起，巨蟒蜷缩在巨大的叶子下暂时栖身。

在这一世里，他学到的能力是召唤动物，而他最常召唤的是同类。

突然，碰地一声从不远处传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砸落下来的声音。

它被惊动了。

六道骸缓缓睁开眼，冰冷的竖瞳慢慢看向了那个方向。也许是肚子饿了，也或许是狩猎的本能，它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爬了过去。

倾盘大雨模糊了这片树林里的景色，巨蟒借助着树叶和枯枝的掩饰，缓缓前进着。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它的目标。

并不让人意外。

是沢田纲吉。

正在慢慢变成一头幼狮的沢田纲吉。

六道骸并不太习惯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不过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巨蟒慢慢挪了过去，先是试探地绕了一圈，在确认了这个少年确实昏迷了之后，转眼就缠上了他的身体。蟒身攀上手臂、肩膀，绕过腰腹、小腿，逐渐将猎物缠绕。

“唔。”在昏迷中感觉有些窒息了的沢田纲吉皱了皱眉，闷哼了一声，刚长出没多久的狮子尾巴挣扎地从蟒身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头上的狮耳抖动着。

有、有点难受。

在这么下去恐怕会被直接勒死。

六道骸旁观着这一切。

畜生道有畜生道的规矩，在进入这里之后，无论是什么生物，都会变成动物。

沢田纲吉当然也不例外。

他发烧了。

冰冷的蟒身已经感觉到了猎物身体过高的温度，不过食物发烧和他没什么关系。蛇信吐出，舔了舔少年的脸颊，这是为了获取信息的本能。

下一秒，少年的身体突然变小。

蜷缩成团的小狮子被巨大的蟒身围在了中间，因为发烧而难受得打着咕噜。

原本足够饱腹的食物变成了垫底都不够的大小，六道骸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极差了。

而正当它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将这只不知死活的小幼狮吞掉的时候。

“吼！”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吼叫，打断了它的所有动作。

那是这一块地区的霸主，虽然对它造不成什么威胁，但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战斗。在停顿了几秒、察觉到不远处的动静越来越近之后，巨蟒最终还是缓缓退了回去。

甩着尾巴将那头发烧了的小幼狮卷上，而正在发热的小家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贪凉地趴在了他的鳞片上蹭了蹭。

这家伙迟早会死在自己的愚蠢里。

六道骸轻哼了一声，他想起了沢田纲吉一贯对曾经的敌人不设防的作风。

在离开之前，他看到了刚才那声吼叫的主人。

一头猎豹。

异色竖瞳倒映着那头猎豹越跑越远的身影，眼里不带任何情绪。

是狱寺隼人。

六道骸认出来了。

就像是之前的两世一样，沢田纲吉依旧会遇上想要找的同伴……如果没被他抢先的话。六道骸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卷着小幼狮离开了原地。

“嗷……”有些虚弱的叫声响起，头上的狮耳都被大雨打得耷拉了下来，沢田纲吉缓缓睁开了有些湿润的眼。

当他勉强看清眼前的一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吓得骤停了。

蛇！

好大的蛇！！！

不知道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被吓到了，沢田纲吉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没出息的家伙。

六道骸感觉到了沢田纲吉的动静，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它最终还是没有吃掉这头小幼狮。

并不是不想，实际上它也不是没有做出尝试。只不过刚吞进嘴里就被挣扎了出来罢了。

差点被火焰从身体内部烤熟，蟒蛇用冰冷的蛇眼盯着那个摇摇晃晃但还是警惕地看着他的小幼狮，正在考虑要不要将这只小家伙就地扔下。

它还记得自己前两世的能力和一部分记忆，所以至少在智商上和普通的畜生并不同。它已经意识到了这头原以为是食物的小狮子的威胁。

“嗷！”哪怕发烧烧到脑子都要懵了，小狮子还是炸毛地瞪着对面的巨蟒。

他刚刚差点就被吃掉了啊！！！

这里又是什么鬼地方，之前根本没听Reborn说过在进入畜生道之后他会变成这个样子的事啊！

山本和蓝波呢？难道又走散了？

真是最糟糕的情况了！

“嗷！”再次威吓般吼了一声，尽管小狮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根本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但很奇怪，那条巨蟒没有再动。只是盯着他，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小狮子尝试性地后退了一步。

巨蟒没有追上来。

再磨蹭地后退一步。

还是没有追上来。

气氛几乎凝滞，小狮子停顿了几秒。

然后噌地一下跳到了后面的草丛里，转身就冲了出去。

机会！！！

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的小狮子闷头向前冲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用，身后的动静也一点都没消失。

它还在追着吗？？！

小狮子的毛都要炸了起来，四条小短腿倒腾得更快了。

六道骸不远不近地跟在了沢田纲吉的身后，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些不甘，但也的确在犹豫要不要就此放弃这只他根本吃不下去的食物。

继续纠缠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他知道自己最明白这一点。

不知道跑了多远，巨蟒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准备停下了。而与此同时，前面，小狮子一头撞上了对他来说莫名有些熟悉的猎豹身上。

“吼？”猎豹甩了甩尾巴，兽瞳睨了一眼撞到它之后吧嗒一下掉了下去、然后又赶紧爬了起来、扒住了他的腿不放的小狮子。

有点熟悉？

本来因为感觉到了巨蟒的存在而移开了视线的猎豹，又低头看了一眼。

确实有点熟悉。

感觉到了那正扒在他的腿上、不断发着抖的小狮子身上那不正常的热量，猎豹的视线慢慢移到了不远处的巨蟒身上。

“吼！！！”惊天动地的吼声响起，猎豹毫不犹豫将目标对准了不远处的巨蟒，哪怕明知道正面对上它也讨不了好，也还是威吓着。

滚远点！！！

*

六道骸的眉心一抽，压下眼里隐隐的烦躁，睁开了双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狱寺隼人正站在对面，对着沢田纲吉汇报着什么，还皱着眉瞥了他一眼。

这一瞬间，那双碧眸和梦境里的猎豹的兽瞳无限重合，同样的眼神让人几乎模糊了现实与梦境。

不过只有短短一刹那，狱寺隼人就收回了视线。

已经成长了很多的狱寺隼人，尽管对六道骸仍旧有些看不顺眼、也有一些因为这家伙一直在觊觎着十代目而产生的敌意，但这些都还不至于让他将时间浪费在这家伙身上。

“十代目，这是明天会谈所需要的资料。”

“啊，谢谢，不愧是狱寺。”沢田纲吉接过了资料拍了拍狱寺的肩膀，“好了，先休息一下吧，你最近也够忙的了……要吃曲奇吗？”

“来，坐这里。”沢田纲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啊，是……”狱寺隼人看起来倒是早就习惯了，他瞪了一眼坐在十代目另一边朝着他做着鬼脸的蓝波，给了嬉皮笑脸地朝着抬了抬手的山本一个眼刀当做是打招呼，然后坐下，熟练地接过了泡茶的茶具，将六道骸无视了个彻底。

人又多了。

六道骸收回了视线，没有说话。

他在考虑，或许的确应该直接离开回房再继续接下去的梦境。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独自回房的话，大概率也还是会像前几天一样不断循环播放一个片段……

算了。

沢田纲吉知道该怎么做。

四肢都有些犯懒，六道骸并没有动弹一下的打算。

而且被打扰的是他，该反省的是这些擅自进来还厚颜留下了的家伙。

耳边是沢田纲吉低声慰问着狱寺隼人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带着清浅的温暖笑意，让人不自觉放松。

六道骸再次阖上了双眼。

*

小狮子被猎豹叼着后颈带了回去。

并不想和猎豹正面冲突、所以慢慢退远了的巨蟒并没有走远，在旁边看着猎豹越走越远的身影，异色竖瞳里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猎豹将小狮子叼回了窝里，找来了草药、水源，叼来了干燥的树叶挡雨，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蹲在了旁边，盯着蜷缩在厚厚的树叶上难受地打着咕噜的小狮子，兽瞳里全是担忧。

沢田纲吉的身体素质很不错，哪怕变成了小狮子，还在大雨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但也还是很快好转了起来。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到了那只盘在他旁边不远处、守着山洞入口的猎豹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

——这一定就是他要找的同伴。

于是小狮子跳下了厚厚的树叶垫子，磨磨蹭蹭地挪到了猎豹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蹭了蹭猎豹……它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其实并没有睡着的猎豹甩了甩长长的尾巴，猛地睁开了眼又蹭了回去，因为力度过大，反而让小狮子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嗷……”小狮子有些晕晕乎乎地被瞬间慌乱然后试图扶起它的猎豹胡乱蹭着拱着，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自此，小狮子就暂住在了猎豹的山洞里，在不下雨的时候，总是会和猎豹一起外出寻找其他走失的同伴。因为体型太小，总是跑了没一会就被叼住了后颈的小狮子，最后总是会团在猎豹的背上，奇怪的组合成为了这片森林里的一道神奇的风景线。

偶尔，六道骸也不是没有见到它们从它的眼前路过。只是或许是因为猎豹总在小狮子的身边，它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

后来，小狮子找到了自己走失的同伴——一头看起来很友好的狼和一头看到什么都想吃掉的野牛。从这之后，它的机会就更少了。

尽管其实也不是没有独处过。

“嗷？”又是你？小狮子警惕地蹲在了树下，仰头看着盘在树上的巨蟒，浑身炸毛，“嗷！”

不要过来啊！！！

巨蟒只是吐了吐蛇信，仿佛打了个哈欠一样攀着树干转了转，完全没把小狮子放在眼里。

嗷？

这条巨蟒不打算吃他了吗？

沢田纲吉有些疑惑，稍微放松了一些。

“……”小狮子慢慢后退，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嗷……”

最终，在彻底转身离开之前，他还是低低地喊了一声，好像是在试探性地询问着一般。

“嘶——”巨蟒没有回答，异色兽瞳只是盯着他看，直到盯得他浑身发毛……

噫！

在僵持了一会之后，小狮子还是忍不住转身跑了。

巨蟒没追上去，慢慢攀上了树枝。它盯着小狮子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想。

不过六道骸倒是听懂了小狮子的询问，这个问题的确让他有些意外，不过如果是那个沢田纲吉的话，好像也很正常。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六道骸的脑海里回荡着小狮子小心翼翼地话语，慢慢阖上了双眼。

————修罗道————

一睁眼又是下一世。上一世在畜生道里的生活同样并不怎么好，畜生道里的动物和饿鬼道里的饿鬼一样，都是互相争斗互相撕咬的。

上一世的后来，他离开了那片区域，于是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小狮子，而之后，则一直在练习召唤术以及和其他动物互相吞食之间度过。

没什么好值得怀念的记忆。

而这一世的他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以好战闻名的修罗道，注定是充满了血腥的。

眼前一道银光闪过，六道骸瞬间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正处在战斗中。

身体本能地活动了起来，手里的三叉戟格挡住朝着脸抽过来的银拐，金属武器碰撞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这一世的他，是修罗。而他的近身格斗术，就是在这里学会的。

不过他的确不记得他的对手里还有云雀恭弥了。

六道骸眯了眯眼，视线落在了眼前无比眼熟的少年身上。

云雀恭弥，也是修罗。

如果是这家伙的话，落入修罗道也很正常。

战斗经验和本能都差了一截的他终归还是落了下风，在熟练地召唤了毒蛇拖住云雀恭弥、然后用幻术撤退之后，这场战斗暂时告一段落。

无视云雀恭弥那熟悉的想杀人的眼神，六道骸在离开之前扫了一眼旁边。

旁边的树丛里，身上还在上一个轮回道留下的后遗症、头上顶着还没完全消失的狮耳的棕发少年钻了出来，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却在看清眼前的一切之后脸上一僵。

唔哇！他好像不小心闯到危险的地方了啊！！！

沢田纲吉的内心有点崩溃，在和不远处有些眼熟、给他的感觉似乎是同伴、但是莫名让他很害怕的黑发少年对视上之后，身体下意识抖了抖，头上的狮耳都害怕地耷拉了下来。

居然是在这个时候吗？

六道骸的眉心一动，看了一眼对面怒火正好无处发泄、在感觉到沢田纲吉的出现之后瞬间看了过去的云雀恭弥，身形终于消失在了原地。

运气还是这么差啊，沢田纲吉。

*

“诶？云雀学长过来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沢田纲吉正站在窗边接电话，“啊、好，我知道了。”

“云雀来了？”山本有些意外，“真是少见啊。”

“哼，那家伙是只是正好顺路了吧。”狱寺隼人抬手搭在沙发背上，坐姿随意，冷哼了一声。

“嘛，看来是的。”沢田纲吉走了回来，笑得有些无奈，“他今晚在总部休息，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嘛，反正不会过来。”

沢田纲吉坐下时偷偷瞥了六道骸一眼。

六道骸知道这家伙的意思大概是不希望他和云雀恭弥又起冲突。

不过这种事和他无关，要不要和云雀恭弥战斗这种问题他也无所谓。总部就这么大正好遇到也不是他的问题，没有拦住云雀恭弥也是沢田纲吉自己的失误。

反正最后头疼的也是沢田纲吉。

六道骸心安理得地再次阖上了双眼。

*

在修罗道里，为了训练近身格斗术，他的战斗次数比之前在其他轮回道时都要多。

尤其是和同样在修罗道里颇负盛名的修罗云雀恭弥战斗的次数，也很多。和沢田纲吉战斗的机会，也比之前更多。

“等一下！”身后，沢田纲吉的声音传来，叫住了他。

六道骸没有回头。

这次只不过是偶然遇上，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看不顺眼”这种理由和沢田纲吉打了起来……这一世的他还真是幼稚啊。

六道骸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着身后的声音。

沢田纲吉追了上来。

“那、那个……”头顶着狮耳的棕发少年似乎有些犹豫，和刚才揍人时的干脆和果断完全不同，吞吞吐吐地说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套的搭讪台词。

六道骸在心里再次做出了评价，然后听到“自己”低笑了一声。

“谁知道呢？”身上披着破烂斗篷的少年这么说道，“也许是前世吧。”

“诶？”沢田纲吉的眼里有些意外，可他却没能等到更多的答案。

——因为眼前的少年再次消失了。

六道骸不太确定这个时候的“自己”是真的想起了什么，还是单纯地随口说了一句，也许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这一世的他后来也并没有太过关注云雀恭弥和沢田纲吉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但偶尔也能看到沢田纲吉这家伙相当没出息地追在云雀恭弥的身后跑。

后来，大概是熟悉了一点了，云雀恭弥总是会以群聚为由，在沢田纲吉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部咬杀。

而他则专注于练习近身格斗术，所以很少接近那些一看就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家伙。后来，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他离开了那一带，去挑战了地狱道里各个地区的强大的家伙……一直到身体消亡。

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

六道骸勾起了唇角，低笑着。

他还真是个记仇的家伙啊。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多世了，都依旧还是记得……要变得更加强大，然后让那些给他做人体实验的家伙付出代价。

*

“咦~这家伙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笑得真恶心。”蓝波有点发冷般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嘀咕着。

“咳。”沢田纲吉有些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之前被教训得还不够吗？

————天神道————

“啊啊终于回来了！”在其它的四个轮回道转了一圈的沢田纲吉总算是回到了天神道，和最开始出发时不同，这次他的身后多了几个同伴。

“这里就是天神道吗？”头上长着豹耳的狱寺环视了一圈，看起来有些兴奋，一直在嘀咕着，“这里就是十代目一直居住的地方啊。”

“不，所以为什么要叫我十代目啊……”沢田纲吉有些无力地反驳这个称呼，尽管这个问题从他将狱寺带出畜生道、狱寺第一次变成人形、并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喊了十代目时开始就说了很多遍了，但狱寺这家伙对他的称呼还是完全没改。

“还真是漂亮的地方啊。”山本有些悠闲地看着周围的环境。

“啊哈哈蓝波大人要吃棉花糖！”蓝波扑向了旁边的云。

“啊等一下蓝波，那是云不是棉花糖啊！”因为之前在饿鬼道无意中说出了棉花糖，导致这个小鬼一直心心念念地惦记着……沢田纲吉被迫肩负起了阻止蓝波吃云的重任。

真吵啊。

刚“出生”就看到了堵在天神道大门前的几个人，六道骸扫了他们一眼。

“可以让一下吗？”清澈的少年音响起，打断了他们的吵闹。

沢田纲吉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啊，不好意思……”沢田纲吉一时间愣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靛发少年，有些诧异的棕眸和看似温和带笑的眼眸对上，靛发少年的唇角勾勒着温和的弧度，身上的白衬衫映衬着身后的白云，让他看起来越发柔软……

如果不是沢田纲吉一瞬间好像看到了他的右眼变成了红色的话。

咦？

沢田纲吉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再次定睛看了过去。

还是那双深邃漂亮的蓝眸。

看、看错了吗？

说起来这个人……好熟悉啊。

“阿纲？”山本有些疑惑，警惕的视线已经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请问这里是……”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疑惑，大概感觉到了阿纲的视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抱歉，我才刚来……”

刚刚的恶意，是错觉吗？

山本隐晦地皱了皱眉。

“啊，你是刚‘出生’的天使吧？”沢田纲吉回过神来。刚‘出生’就是刚转世……能转世成为天使的一般来说都是好人。

不过可能除了他。

沢田纲吉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唐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收回了视线。

“抱歉，挡住你了……刚来的话可以去那边找带路人，”沢田纲吉赶紧往旁边站了站，给六道骸指了一个方向，然后顿了顿，“不过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我……”

也可以给你带路。

沢田纲吉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声音也越来越低。

“谢谢你。”光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六道骸打断了他，脸上的微笑越发柔和，“我自己就可以了。”

“啊、啊哈哈，也、也是啊。”被拒绝了！沢田纲吉脸上微红，有些尴尬，“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喂！你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居然敢拒绝十代目……”

“啊等等，没关系的！”沢田纲吉赶紧拦住了狱寺隼人，看起来比之前更尴尬了。他偷偷瞟了一眼六道骸，歉意地笑着。

而眼前的人好像没有感觉到狱寺的敌意一样，对着他点了点头，径直离开了。

呼。

沢田纲吉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狱寺。

还好还好……

“哟，终于回来了吗阿纲。”碰地一声，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的Reborn直接砸在了沢田纲吉身上。

“唔哇！”

“不错，你终于找到了你的同伴了。”据说是为了进入天神道所以身形才变小了的Reborn踩在趴在地上的沢田纲吉身上，和眼前的几人打着招呼，“ciaos，我是这个笨蛋阿纲的家庭教师。”

“啊，请多指教。”直觉这家伙很强的狱寺下意识鞠躬。

“哟，你好啊，小婴儿。”山本抬了抬手，笑容爽朗。

“啊哈哈哈笨蛋阿纲摔倒了！”蓝波指着沢田纲吉笑得幸灾乐祸。

“你们就是阿纲找到的同伴吗？”

“啊，其实还有一个人的。”山本应了一声，然后解释道，“不过云雀那家伙说死都不要和我们走在一起，所以就只有我们跟着阿纲一起过来了。”

“哼，是吗？”Reborn哼笑了一声。不过，之后总有机会再遇到的。

“先给我从我身上下去在说话啊！”沢田纲吉终于忍无可忍地撑了起来，Reborn跳到了一边。

“真是的！”沢田纲吉揉着刚刚被Reborn踹到的后脑勺，“所以说……啊！”

无意中瞥到了挂在大门上的那个大钟上的时间，沢田纲吉惨叫了一声。

“要迟到了！”虽然在其他轮回道待了这么久，但天神道的时间过得很缓慢，他回来的时候计算过了，应该正好能赶上和京子的约会。

“我、我要回去了！”沢田纲吉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往家的方向冲了过去，“啊啊啊要迟到了啊！！！”

“啊，阿纲等等我。”

“十代目！”

……

终于安静点了吗？

已经走了很远，但都还是能听到沢田纲吉那边闹出来的动静……六道骸揉了揉眉心。

“啊。”突然，从旁边传来了一声有些惊讶的女声。

六道骸下意识看了过去，脸上有些讶异的紫发少女站在不远处，眼里逐渐涌上激动和期待。

“请问，你是……”库洛姆快步向前，“谢谢之前在地狱道时您帮了我。”

“……唔？地狱道？”六道骸听到“自己”的声音里有些疑惑和歉意，“抱歉，我不记得了。”

虽然被认出来了，但他当然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轮回转世之后还保有记忆。而且，这时候的他也的确不记得眼前这个少女了。

六道骸旁观着眼前的这一幕，视线在落到库洛姆身上时多了几分柔和。

天神道的孩子吗。

果然很适合啊。

“啊……”库洛姆有些失落，却也没有纠结太久，“那、那我带您逛一逛吧。”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突然，库洛姆脸颊微红。

“抱歉，我只是觉得您很亲切。”

“那就拜托你了。”六道骸低声说着，轻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女，“你的名字是？”

“库洛姆.髑髅。”

*

“啊，库洛姆。”沢田纲吉眼尖地看到了正好从书房门口经过的库洛姆，赶紧扬了扬手，叫住了她。

“Boss？”书房门外，库洛姆抱着刚买回来的东西，听到了沢田纲吉的声音，有些意外，但还是走了进来，“有什么事吗？”

“啊，之前部下找不到你……现在正好，”沢田纲吉的眼眸含笑，举了举手里的茶杯，窗外阳光恰好，“要不要一起喝下午茶？”

“啊……”库洛姆的眼眸微微睁大，脸上升起了些许红晕，轻声回应，“我很荣幸。”

坐在沙发外的狱寺隼人站了起来，顺手接过了库洛姆手里的箱子。

“你买了什么？”狱寺隼人将箱子放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是，只是照相机……”库洛姆微微侧脸，脸颊上的发丝扫过脸颊，她看向了背对着书房门单独坐在沙发上的六道骸，眨了眨眼，紫瞳里有些疑惑，“骸大人？”

“嘘。”沢田纲吉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放在唇前，朝着库洛姆眨了眨眼，“骸太累所以睡着了，我们小声一点。”

“啊，是……”库洛姆赶紧压低了声音。

“相机？现在可以用吗？”沢田纲吉低声询问。

“应该是可以的。”库洛姆同样轻声回答。

半梦半醒间，六道骸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没太在意。

*

梦境在继续着。

在天神道里的生活比起之前的几世都无聊了不少，不过能得到新的能力，也已经足够了。

在库洛姆的帮助下，六道骸暂时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直到某一天出门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住的地方其实离沢田纲吉并不远。

库洛姆和三浦春还有笹川京子的关系很好，经常会一起约出去玩。

沢田纲吉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经常会帮忙照顾附近的花圃，总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偶尔能听到沢田纲吉那边传来的吵闹声，也偶尔能看到沢田纲吉和笹川京子相约出去玩。

“沢田！听说你们在搞历练活动！让我也加入吧！！！”笹川了平的声音传来。这大概是守护者里第二个进入了天神道的家伙。

还是这么吵。

六道骸放下了笔，缓缓走到了窗外，阳光透过轻纱微微洒落进房间，温暖得不可思议。

“唔哇！这不是什么活动……Re、Reborn快点说清楚啊！”

“自己解决。”Reborn相当冷酷无情。

“沢田让我加入吧！”笹川了平追在了沢田纲吉的身后，双眼冒光。

沢田纲吉内心崩溃地在前面冲刺，看到了前面的篱笆，赶紧翻了过去。

隐约间看到了窗户那边站了个人，也来不及看清是谁，沢田纲吉赶紧道歉。

“抱歉抱歉，请让我躲一会！”

然后他头也不抬地躲到了篱笆后面，但很可惜，还是很快就被笹川了平找到了。

“呜……”沢田纲吉被抓着肩膀摇晃，内心早已百孔千疮。

突然，一阵微风拂过。

沢田纲吉下意识朝着窗户那边看了过去。

刚才的人已经不见了。

生、生气了吗？

也是啊，毕竟他们擅自闯进了别人的屋子里。

“总、总之！我们先回去再说！”

“哦哦你同意了吗？！”

“不，这是两码事……等等，还要先帮人家修好篱笆啊！”沢田纲吉拽住了笹川了平，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阿纲？”突然，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的声音让沢田纲吉浑身一僵，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京、京子？啊、不，这个……我可以解释的！”一看眼前这个被他们毁坏的篱笆，沢田纲吉就心虚。

“阿拉，你们是来找库洛姆的哥哥玩的吗？”京子眼里有些意外，对于眼前的一片狼藉却并不惊讶，眼里有些笑意。

“唔哇！阿纲先生又摔倒了吗？”京子的身后，小春冒出了头来。

“明显不是吧！”沢田纲吉的脸颊微红。怎么可能摔成这个样子啊！

不过……

“这里是库洛姆的家吗？！”而且库洛姆居然有个哥哥？！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啊！

“是，Boss。”原本和京子她们出去玩，现在正好回来了的库洛姆应了一声。

“啊、库、库洛姆，你也在啊……哈哈……”所以说为什么要叫他Boss啊！沢田纲吉笑得有些尴尬，站在一片狼藉的花园，气氛安静了片刻，终于，他还是猛地鞠躬了，“对不起，将你的篱笆弄坏了！”

“不，没关系的……”

“不！果然还是对不起！”

“我们会修好的！”

“谢谢Boss……”

“呃，这是我弄坏的，所以也不用道谢吧……”

而就在库洛姆和沢田纲吉互相谦让的时候。

“哥哥也是和阿纲一起过来玩的吗？”京子走到了了平身边。

“不是。但是京子，沢田极限地让我加入历练活动了！”笹川了平相当兴奋。

诶？

听到了声音的沢田纲吉赶紧回头。

我什么时候……

并没有来得及反驳。

“真的吗？！”京子有些惊讶，看向了纲吉，不自觉握住了他的手，“谢谢你阿纲……啊，但是如果是哥哥逼迫的话，可以不用管哦！”

“啊，不，我很乐意。”面对着京子那阳光的笑容，沢田纲吉下意识就说道，然后才反应了过来。

他又答应了！

“Boss，请让我也加入……”库洛姆突然说道。

“诶？诶诶？等、等等……”

“啊，那小春也要加入！”

“蠢女人给我放开十代目！”找了过来的狱寺对本来还只是半坏的篱笆造成了二次伤害。

“你说谁是蠢女人！”

“极限！”

“吵死了。”只不过是回家拿了点东西，所以现在才走了过来的黑川花有些无语地看着笹川了平，“真是的……好歹要有兄长的样子啊！”

“京子，尤尼呢？”黑川花走到了京子的身边，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围。

“啊，花你回来了啊。”京子看向了她，“尤尼说还有一件事要做，所以要离开一下，晚点回来。”

“啊，对了，尤尼还说有句话要对阿纲说哦。”京子突然想了起来，看向了纲吉。

“诶？我？”纲吉脸上有些懵。

“啊，我知道我知道！”小春举手，“尤尼说……”

【沢田先生，请不要忘记，还有一位同伴哦。】

纲吉的眼眸缓缓睁大，听着小春的转述，脸上逐渐微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他看向了刚刚的窗户……

……

花园里很热闹。

从看到沢田纲吉进来了的时候开始，他就猜到会是这个发展了。

六道骸走了出来，享受着难得地静逸。

然而，这具身体里压抑着的仇恨和憎恶，却也还是影响到了他的心情。天神道的气氛很好，但果然，对于这个时候的他来说，是不可能会有更多留恋的。

慢慢地在小巷里散步，六道骸在思考着这个梦境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而就在这时。

“请留步。”身后的声音叫住了他。

六道骸停下了脚步，下意识转身，看着身后不远处披着白袍的少女。

……尤尼？

尤尼站在不远处，对着眼前的少年笑了笑，笑容温柔。

“请问需要占卜吗？”她突然这么说道。

“占卜？”

“是。”尤尼轻声应道，缓缓阖上了眼，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

“抱歉，我想我没有占卜的必要。”六道骸委婉地拒绝了她，声音温和却也代表着拒绝。

“……”尤尼只是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并没有介意，放下了手，“那么……”

她对着六道骸轻轻鞠躬，看着朝她点了点头之后转身离开的六道骸。

“最后一世轮回，望您安好。”尤尼轻声说着，大海般的眼眸里，浅笑缓缓漾开，“我想这也是沢田先生的想法……”

身后的声音随风飘逝，却让六道骸的眼眸骤然睁大。

“六道骸先生。”

“期待您的回归。”

风，突然刮起。等六道骸再次回头时，尤尼已经消失了。

————人间道————

“唔。”六道骸的眉心微抽，缓缓睁开了眼，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那几个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都说了，极限地应该按这个按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笹川了平吼了一声。

“吵死了，你懂什么！这种机器怎么能靠直觉！给我看说明书啊！”狱寺隼人吼了回去。

“嘛嘛你们都冷静点。”山本武熟练地劝架。

蓝波坐在另一边悠闲地等着“长辈们”准备，很明显他是被狱寺隼人嫌弃地推出来的。

“啊……等等你们动作轻点，这可是库洛姆刚买的！啊骸你醒了吗。”沢田纲吉抬起头来，“抱歉我们吵到你了？”

“没有。”六道骸只是随口回答了一声，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容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啊……”沢田纲吉眼里有些意外，眼里闪过了一丝笑意，“是做了什么好梦吗？骸，心情好像很好啊。”

“啊，梦到你进了地狱还被揍了一顿。”六道骸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悠然阖眸。

什、什么？

沢田纲吉脸上一抽。

骸这家伙就这么恨他吗？！

“你这家伙说什么？！”狱寺隼人也顾不上研究了，猛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瞪着这个胡说八道的混蛋。

“嘛嘛，这只是在开玩笑吧。”沢田纲吉赶紧拦住了狱寺隼人，随口安抚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以他对骸的了解，这种事说不定是真的啊。

但这种话现在是绝对不能说的。

沢田纲吉的内心疯狂吐槽，脸上相当无奈。

“找我过来有什么事？”门外，云雀恭弥缓缓走进来，视线扫了一眼眼前的场景，在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眼眸里多了几分危险，“群聚？”

“啊，不是！”沢田纲吉赶紧解释，“库洛姆正好买了一台新的照相机，我想着正好人齐，所以……”

原来如此。

六道骸挑了挑眉，明白了。

果然是沢田纲吉的风格。

“已经调试好了，十代目。”狱寺隼人力压群雄将其他人的意见都压下了之后，总算是在短短时间内弄明白了新照相机使用方法。

“啊，辛苦了狱寺……好了好了都散开，回自己的位置。”沢田纲吉挥了挥手，“不要都挤在这里啊。”

狱寺隼人走到一边去找角度，山本武坐回了自己的沙发上，六道骸吃掉了最后一块巧克力曲奇，库洛姆帮六道骸倒了一杯茶，刚刚才回来的笹川了平将多余的东西搬到一边，顺便按照狱寺隼人的指挥摆一下沙发调角度，蓝波坐在原来的位置抱怨自己又被“排斥”了。

沢田纲吉试探性地看向了云雀恭弥。

云雀恭弥顿了顿，阖了阖眸隐隐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好了好了，都自己选好位置。”狱寺隼人选好了角度，挥了挥手。

云雀恭弥慢慢走到了沢田纲吉坐着的沙发后面，微微侧身，手搭在了沙发椅背上，屈尊瞥向了镜头。

狱寺隼人赶紧坐回了沢田纲吉的身边，坐在沢田纲吉右边的蓝波冒出头来摆出了剪刀手。

将多余的东西挪出镜头外的笹川了平也赶紧跑了回来，半蹲在了最前面。

山本坐在单人沙发上，手边放着时雨金时，笑容清爽。

库洛姆站在了他的身边，面对着镜头的方向，笑容轻柔。

她的面前是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六道骸。沙发稍微倾斜给出了足够的空间，六道骸微微侧过脸看向镜头，异色眸里似乎有浅笑流转。

而坐在他们之中的沢田纲吉，温和地笑着，棕眸里的笑意温暖而明朗……

咔嚓！

相机的声音传来。

这一刻——

时光，在照片上定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