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院脏乱不堪。
徐婉莹没有给她派丫鬟小厮,是看她孤苦无依,想欺负她。
这么大的院子,自己打扫怕是要累死,还是去要些人吧。
这个院子门口站着两个丫鬟,孟参商问道:“夫人在哪里?”
“奴婢不知。”
“不知?那就你们来帮我洒扫院子吧。”
“奴婢们不是洒扫丫鬟。”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听本小姐差遣,难不成不是孟府的丫鬟?”
个子高点的丫鬟给个子低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个子低点的丫鬟道:“奴婢去寻夫人。”
她没行礼转身就走,果然是没把孟参商这个四小姐放在眼里。
也是,孟家现在上上下下都会看主子眼色,所以现在没有不嫌她碍眼的,她背后没人撑腰,下人又怎么会对她百依百顺呢。
孟参商问这个个子高点的丫鬟:“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白梅,她叫白芍。”
孟参商点头,转身进入院子,满地狼藉,不管怎样,今天得先把休息的地方打扫出来。
她走进屋子里,屋里的布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落满了灰尘,住不了人。
孟参商一点儿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风风火火来了。
丫鬟小厮中间簇拥着一个神色嚣张的女孩,孟参商还记得她,是孟府二小姐,徐婉莹的亲女儿,今年十九了。
一般姑娘十五六岁就议亲嫁人了,她还留在府中未嫁,外人不知道为什么,但孟参商跟在皇上身边,知道些内情——
孟二小姐眼高于顶,看不上家门比她低的,家门比她高的又嫌人家生得不好,再或者就是年纪小不合适。
孟雨晴自诩兵部尚书之女,既家门有关兵事,就要有武将之风,是以练了鞭子,京中不乏她抽坏了商铺桌柜的传闻。
孟雨晴将她的鞭子重重抽在地上,恣意张扬,“你就是孟参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孟参商抖了一下,像是被鞭子吓到了。
她轻声道:“我以为,姐姐还会像小时候一样护我,原来是妹妹记错了。”
孟雨晴皱眉,她什么时候护过孟参商,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孟参商:“我还记得那时候徐姨娘,哦不,现在是孟夫人了,她会给我糖吃,会给我准备新衣裳,待我极好。现在我回来了,她把这间院子还给我了,是因为禁止别人进来,这院子才荒废成这样的吗?”
孟雨晴奇怪道:“你在说些什么?”
这院子这么偏,孟参商小时候不懂事,岁明楼也不懂?她们娘俩受不受待见孟参商不知道,岁明楼也不知道吗?孟参商在搞什么?
孟参商笑笑道:“不知道孟夫人还是不是和十一年前一样体贴周到。”
孟雨晴还没想明白孟参商是想讨好母亲还是真得不记得了,但夸她母亲的没什么不好:“那时是自然!”
“那她定然记得这间院子住不了人,会派丫鬟来撒扫吧。”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孟雨晴将手中鞭子卷卷,围着孟参商转了一圈,将她材质普通,像洗了很多次的衣服收入眼底,也将她局部不安的模样欣赏了一遍又一遍。
果然是乡下待久了,不习惯高门贵府的富贵,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
孟雨晴笑得明媚,“母亲定是想到你在乡下自己照料自己习惯了,怕安排了人来,你不适应。”
“夫人体贴,我确实不习惯有人照料,但今日这院子我定是打扫不完的,怕是要去外面住客栈了。”
“你住便住,一天打扫不完就两天,总能打扫完的。”
“可我今日进了孟府,唤了一声父亲,怕是京中已经传开了,孟尚书十一年前失踪的女儿回来了。”
孟雨晴翻了个白眼:“那又如何?别忘了,如今孟府当家的是我母亲。”
“我若住在外面,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想父亲,是嫡女归家,做父亲的竟将她驱逐吗?”孟参商不疾不徐温声缓道:“虎毒还不食子呢?”
如果孟雨晴多些阅历,不那么顺风顺水长这么大的话,还能察觉出孟参商说的话和她拘谨的神态放在一起是很违和的,可她从小就没顾及过别人,哪里看得出来。
孟雨晴听进去了孟参商的话,琢磨琢磨是这么个理,她本来是想来示威看笑话的,怎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可她确实不能不在意孟参商的话,因为在孟府里以父亲为天,折了他的脸面,她和母亲是要挨训斥的。
孟雨晴收回手中的鞭子又甩到了地上,她一跺脚,恨恨带着丫鬟小厮们走了。
孟雨晴离开了孟参商的视线,如果孟雨晴突然去而复返,说不定能看到孟参商负手直立,眼睛里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镇静淡然,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确实,在孟参商眼里,孟府里难以对付的是孟歧和徐婉莹。
徐婉莹本身不难对付,她背后的徐家才难对付。
徐婉莹作为户部侍郎的妹妹,在孟家是有地位的。
要不然,她母亲逝后,她也不能那么快就被扶上了正室。
过了一会儿,白芍就带着一群小厮丫鬟来了。
看来是孟雨晴把孟参商的话向徐夫人转述了一遍。
一群人帮活到了傍晚,整间院子焕然一新。
孟参商满意地点点头,“大家辛苦。”
白芍点了四个丫鬟,“你们留下,以后你们就在四小姐这里负责洒扫了。”
四个丫鬟蹲身行礼,挨个自报姓名——
“奴婢青月。”
“奴婢青风。”
“奴婢青云。”
“奴婢青雨。”
白芍:“其他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都散了吧。”
白梅道:“夫人让奴婢和白芍贴身服侍小姐,望小姐莫要嫌弃。”
孟参商摇摇头,轻声道:“没关系,我习惯了自己照料自己,你们可以不用管我的。”
白芍:“既然小姐这么说了,那就白梅负责小姐的衣食,奴婢负责小姐洗漱,其他的,小姐自便。”
孟参商:“多谢。”
白梅白芍在孟府干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主子跟她们道谢,她们相视一眼,同时无言。
晚上孟参商去前厅用餐。
上首坐着孟歧,旁边是徐婉莹。
孟歧的下首坐着一个男子,是孟歧的独子,名孟邶,今年十九岁,和孟雨晴是双生胎。
徐婉莹的下首就是孟雨晴,其次是三小姐孟欣怡,她是庶出,按理应当坐在孟参商之下,她本来想让出位置,但被孟雨晴拉着手按在了这个位置上,孟参商一个嫡女被庶女压了一头,真是相当委屈了。
不过孟参商没有管座位的问题,这里没有外人,争执是争执不出来什么东西的,而且孟欣怡并非主动占着座位不放,孟参商不想把孟欣怡牵扯进来,让她难堪。
真想报复,以后有更好的机会。
孟府总要迎客的不是吗?比如孟四小姐回府,孟家不论对她的态度如何,对外孟歧还是要摆慈父的样子的,定要摆一场宴。
再比如孟邶即将二十加冠,孟府又免不了要热闹一番。
都是机会。
人后闹算什么,要闹就闹到人前。
她现在在孟府就是无依的浮萍,只能审时度势,暂且蛰伏。
这顿饭吃得平平静静,无非是徐婉莹问她这十一年过的怎么样,林家庄什么样子,日子过不过的去。
孟参商早有准备,将在林家庄看到的哪些如实答复。
回了院子,孟参商道:“这院子以前叫落英园,现在时过境迁,换个新名字吧。”
白芍:“小姐想好名字告诉奴婢,奴婢让人去做匾。”
“这小院明明多竹多水,水中有竹影,就叫映竹榭吧。”
“是。”
……
清晨,孟参商醒了,她穿好衣服,坐在镜前梳妆。
如果是还在宫中,这个时候她该练剑了,可惜这里有白芍白梅盯着,她没法舞剑。
白梅端了早膳来,一碗白粥,一个馒头,两碟咸菜,两块糕点。
这不是千金小姐该有的待遇。
不过她不着急,她从宫里带了个暗卫出来,叫文约,她真正的三餐都是文约负责的。
孟府后面有小住宅,她给文约置购了一套院子。
用过早膳,孟参商去给徐婉莹请安。
徐婉莹端着主母的架子,坐在上首一动不动,眼睛上下打量孟参商。
孟参商故意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徐婉莹许久没让她起来。
见她实在蹲不住了,徐婉莹才道:“起来吧。”
孟参商还穿着江州农户家的女儿衣裳,发髻未簪钗。
徐婉莹皱眉,这样子太丢孟家的脸。
徐婉莹:“秦嬷嬷,请品裳楼林掌柜来给她量体裁衣,做几件时兴的衣裳。”
“老奴知道了。”
“你亲自教教她礼仪,这么多年过去了,别忘了礼仪丢了孟家脸。”
“是。”
孟参商知道她不是真的想对自己好,相反,在徐夫人的眼里,孟参商的存在相当碍眼。
徐婉莹懒得在小事情上做文章,既费了心神又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她做事,要一针见血,就如同十一年前那样。
孟参商回了映竹榭,匾已经挂上了。
她就看了一眼,然后迈步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