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刚把门关上,就见彤棠猛的扑向木门,裹挟着阵强风,吱呀呀的声音传来,木屑扑梭梭掉了下来。
刚刚彤棠的速度太快了,狸猫此刻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木门已经被打开,上面留下了几道爪痕,是彤棠抓出来的。
他门向外望去,只看见彤棠的爪子捧着那人的脸,喉间正不断的发出低吼,还有阵若隐若现的腐臭味,被风卷着,扑面而来。
“你对他,做了什么?”彤棠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狸猫从没有见彤棠这么生气过。
这么多年过去,虽容貌仍似从前,却再无以前的神韵。彤棠印象中,即便平日大多是副冷酷的模样,但在交谈时也偶会流露出些笑容的那个人,现在却只是漠然地望着暴怒的她。
彤棠努力往他的眼底望去,却看不见任何情绪的流露,这双嵌在眼眶里的眼睛空洞而无神,像是行尸走肉。
“饕餮,悠着点啊,你的角都露出来了,小心别把店里的客人吓跑。”使者在旁边悠哉道,虽是提醒,眼里却透出几分笑意,像是高高在上的观着出好戏。
彤棠知道自己的羊角因为情绪而长出,她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琏邢,是她当年在牢中结识的守狱人,是她认下的干爹,也是她关于官场皇权之事的引路人,不过早在百年前,他就已经魂归天地。
彤棠亲眼见证,琏邢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能让死人复生,又正值鲛珠失窃……
彤棠听说过一些关于鲛珠的故事。
鲛珠是鲛人泪所化的结晶,更准确来说,是混合了鲛人情绪的产物凝结而成的实体产物,临海地区多有关于鲛珠的传闻,不少更是渗入内地,最经典的就是些关于活死人,得长生的言论。
因此沿海地区常有人去冒险,去尝试,但迄今为止还未听闻有一人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反倒是多出了很多莫名产生的疯子。除身上的异变,其心智也被鲛人所影响,甚至多次发生小规模,有组织的袭击事件。
为维护秩序,天子曾亲自前往领海区,勘察过情况后,最终在沿海十二省各建立镇海塔,并派人施法镇守。随着相关法条的制定,海边的乱事自此告一段落,只是之后是否有人继续研究鲛珠与鲛人更深层的秘密,无人知晓。
恐怕皇族与内阁还在暗中研究,并引出了些丑闻,因此才需要将鲛珠失窃相关一事封锁。洛凝的尾巴已被她续上,按理已经能找到时机离开,既然如此,为何琏邢又会变成一具如活尸般的状态,伏坤还派他的亲卫来找她,要她帮忙。
会是让她吸食怨气吗?谁的怨气?
彤棠自是不想淌这混水,可泥已被浇到了自己身上,不去也不行了。
“等等。”彤棠开口,使者脚步一顿,彤棠似乎隐约看见了他面上的一抹不甚明显的笑,她道:“我改主意了,我和你们一起去。”
使者转过身,朝彤棠一拱手,微微放下的袖口后,是上扬挑起的眉毛,眼中的笑意止不住,他也懒得再遮掩,于是脸上伴着微笑,他依旧用那毫无起伏的语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时间不等人呢,饕餮,收拾收拾准备走吧,报酬不会少的。”
报酬少还是多,总得有命拿才行,但现在她也没得选,不过若真是吸食怨气一类的苦差事,短期内他们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接任,应该不会也不会太危险。
彤棠怀着满腹心思简单收拾了五味斋,最后依依不舍的看了正门前的牌匾,在牌匾下面,正门前站着的,是满眼担忧的狸猫。
彤棠摸了摸他毛绒绒,还未完全变化成人的脑袋,语气轻快道:“这小店就先暂且交给你了,可别生出什么幺蛾子,我办事很快的,出其不意就回来了,好好干嗷。”
狸猫抓了抓被彤棠摸成鸡窝的乱毛,憋住了原本想说的:谁要帮你看店了,我只是个兼职的,肯定要找雇主稳定能发辛苦费的。
但这话卡在喉咙里没说来,临到嘴边,又变成了:“那你要尽快回来啊。”
“知道了。”彤棠挥手,看着狸猫逐渐远离和模糊的身影,听见狸猫还在大喊:“你要是不回来!我应得的小钱钱怎么办啊?”
哎,真是,谈钱伤感情,这猫不知道吗?
她转过身,挥了挥手。
穿过汹涌的人潮,彤棠跟着使者脚步,直入宫门。鎏金的龙像盘在柱子上,汉白玉阶层层而上,正殿立在最高处,如同静默的巨人般俯视众生。
但使者并不打算拾级而上,脚步突然一转,绕进了宫中的一条小路。穿过九曲回廊,一片荷花池映入眼帘,朱红宫墙上挂着八角宫灯,面上似乎有一层薄薄的水雾。
彤棠瞥见一群宫女们捧着灯匆匆而来,容貌几乎一样,彤棠自觉自己不是个脸盲的人,却认不出其中区别。途径三人身侧时,宫女们只稍微顿了顿身形,算是行了礼,而后迈着小步匆匆离去。
彤棠望着池中荷花,荷花,又是荷花。
荷莲的香气也掩不住池下飘来的腥咸,一阵风不知何时吹过,将池面的荷花瓣翻卷起来,彤棠只是往那方向望了一眼,便又不动声色的转回了头,仿佛什么都未看见一般。
池子下面,是一道道锁链。
锁住的,是森森白骨。
为何要在此处建一座荷花池?彤棠皱了皱眉,跟随着前人的脚步转过了一个弯,池中假山上长了些苔藓,光影透过孔隙照在池面上,影影绰绰。池子的正对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文字不知因何种原因被划去,像是猛兽的抓痕,看不太清,只能勉强看出写的是位贵妃名字。
使者开了处暗道,正处在荷花池的下方。他悠悠转过身,依旧用不咸不淡,毫无波澜的语气道:"到了。"
暗道的石门被打开,彤棠朝里望去,只是看见是漆黑的一片,但再往里踏去时,除黑暗之外,再感受到的还有潮湿的水汽。当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彤棠还能看见青石壁缝中渗出的水雾。
里面很安静,除了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廊道内,再无其他声响。越往里走,彤棠能感受到的情绪波动就越明显,应该来自廊道最深处,但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不知走了多久,水雾越来越浓,但彤棠眼前却逐渐出现了点亮光。三人最终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这是一间很大的密室,室内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有一尊青铜鼎,挤占了室内的全部空间容量,彤棠目测了一下,差不多了二十人高。
这鼎彤棠并不陌生,她以前也帮朝廷吸食过怨气。
走到近前,彤棠看清鼎前还站着一人,颧骨高耸,生就一双三角吊梢眼,身着黑色官服,金线绣就繁复纹样,面料光滑,尽显上乘质地。
倒是没想到,伏坤竟是亲身前来了。
他站在鼎前,仰头望着这庞然大物,虽然连脸都没侧过来一下,使者在旁问道:“你应该猜到接下来需要你做什么了吧。”
知道,这她可太知道了。
彤棠猜的一点也不假,果不其然是让她来吸怨气的。也不知道这群人又干了什么缺德事,需要她重操旧业,被迫当个热心市民。
彤棠叹了口气,既然已别无选择,那她有点好奇心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道:“既然都到这里了,要不就告诉我这怨气是谁的,怎么来的吧。毕竟吃这玩意还有拉肚子的风险,我还是希望这气能与其他入胃的食物好好相处。”
使者看了她一眼,没多停顿,直接道:“你之前不是遇见过一个鲛人吗?她盗取后藏匿了鲛珠,我们对她审讯,于是她产生了怨气。”
“这样啊。”彤棠笑了笑,面上做出相信了这说辞的模样,没有再深究。
这番话简单的很,但彤棠一听,就能找出很多漏洞:之前她遇见的鲛人洛凝已经被她续上了尾,不出意外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审讯产生的怨气也不应这么大,能填满这青铜鼎,而且若只如他说的那样,普通的审讯,走的都是正常的流程,又为何要遮遮掩掩,还专门将消息密封起来。
再想起失窃的鲛珠与死而复生的琏邢,彤棠很难不怀疑内阁,自发或是听命于天子,进行了一些罔顾人伦的试验。
伏坤知道彤棠与琏邢的关系,因而以此为要挟让她同意助其吸食怨气,但她与洛凝的关系应该还无人知晓,可洛凝究竟有没有成功逃离还是未知数,彤棠也无法推断伏坤是否已经看出了端倪,那他刚刚那句话,是在试探她吗?
但无论那话是真是假,只要彤棠开始吸食怨气,她都能辨认出怨气的来源,也能获得一些间断的记忆。遮掩没有意义,既然决定让彤棠去帮忙,那她早晚都能得知真相。
即便有琏邢为要挟,她自己都无法保证守口如瓶。
除非……
她是个死人。
他们想要灭她的口?在吸食完怨气之后?
彤棠思考了一下自己此刻的处境,好像不太妙,按理来说她应该溜走才对。
但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吸了怨气知道真相后开打也是开打,套了话后开打也是开打,直接开打更是开打,打不打得过是一个她目前不知道但已经确定的定数,但能问出多少消息取决于现在的自己。
万一人家不打算做掉她呢,虽然有点废话了,但彤棠还是总结了一下:她所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所能做的。
彤棠没有露出任何异样,问道:“那吸食完怨气之后呢?琏邢又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伏坤靠在青铜鼎旁,总算是斜眼看了她一眼,一旁的使者上前,笑眯眯的答道:“吸食完怨气,那你自然是立下大功一件。至于琏邢,想必你也猜到了大概。鲛珠具有医百病,活死人的功效,但目前我等仍未能将其的潜力完全开发,还需要很多试验,琏邢作为罪人,正好合适不过。只是这死人活的不完全,像是具行尸走肉,如你现在所见这般。别露出那副想要把我吃了的表情,毕竟这事也不完全是坏事,对吧。既然你已同意了协助我们,给些好处也未尝不可,比如琏邢……”
这人似乎要发表什么阔论,画什么大饼,他是知道琏邢对彤棠代表什么的,这可是现在这位隐去了獠牙的凶兽为数不多显露出的弱点。
可惜,饼还没画出就被彤棠打断了:“那太好了,能让他再死回去吗?”
为什么大学要在周末开运动会啊(痛苦面具)
从今天开始要努力存稿了,哦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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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铜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