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小曲儿咿咿呀呀,忽然有护卫来报,说是通判大人要见芙蓉。
通判大人?
空流霜想起昨日在楼中一个人喝闷酒的上官虎,再看看芙蓉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倒是有些意外。
这上官虎和芙蓉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几人离了这放着傀儡尸体的房间,来到了另一处会客之所。
“贸然来访,多有叨扰。”
上官虎时常带在身边的几人并不见踪影,身上酒气浓郁,显然近日嗜酒无度。
“通判大人怎么此刻来此?”
花念蝶故作不知的问道。
上官虎勉强笑了笑,看了一眼被绑在一旁的芙蓉,伸手指着她说道:
“我为此人而来。”
花念蝶见上官虎态度模糊不清,虽然看起来像是要救人,但对芙蓉却根本没有丝毫关心之意。
“通判大人是为芙蓉而来?”
花念蝶亲手为上官虎斟了杯茶:
“只是这芙蓉犯下大错,有叛主之疑,通判大人若要带走她,恐怕有几分不妥。”
上官虎端茶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看起来清醒了几分。
他抬头看向芙蓉,眼中似有悲恨。
“她会死吗?”
上官虎问的直接。
“会。”
花念蝶也答的干脆。
“那就好。”
上官虎得了答案,起身便要告辞。
芙蓉却不愿意让自己的救命稻草这样离去,直接开口喊道:
“上官虎,你这个抛弃妻女的懦夫,你就不怕我娘的鬼魂日日缠着你,让你夜夜难以安眠!”
空流霜惊讶的看向这两人,还别说,对比之后芙蓉的眉眼还真和上官虎有那么两分相似。
“抛弃妻女?”
上官虎回头,声音沙哑:
“我的妻女,早已死在十三年前,我亲手收的尸,挖的坟,下的葬。我还记得那日天空下着小雨,我寻到她们娘俩的时候,野狗已经把她们的尸身撕咬大半,当时我就发誓,我要让我那兄嫂有一日受尽苦楚,以死谢罪!”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我娘不是病死的吗?”
芙蓉这么多年一直笃定上官虎就是她那不负责任的爹,只是从前上官虎是山匪,若相认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你娘,就是我那面慈心狠的嫂嫂。”
上官虎看着芙蓉:
“当年我外出做苦力,将妻女留在家中,谁知你那狠心的爹娘竟要将她二人卖给拐子给你爹凑上京赶考的路费,我妻不从,被打断了双腿,血流而死。”
刻骨铭心的仇恨如今说起来,只剩下心如死水的伤悲:
“你爹见出了人命,就连夜将她扔进山中,我那不到一岁的女儿被放在她母亲的怀中……”
哽咽中,上官虎再也说不下去。
芙蓉却还不信,她看着上官虎眼中的仇恨,摇着头说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娘说过,我爹叫上官虎,是个落草为寇的山匪。”
“那只不过是被我派去的人给吓疯了而已!”
上官虎忽然笑了:
“他们那样害死了我的妻女,怎么可以轻易的就死了呢?我只不过是让人扮作恶鬼的样子让她还命,她就吓得将你推了出来。”
上官虎像是在回忆:
“她说,绣娘啊,我这女儿贱命一条,你将她带去做你女儿,就当我赔你一条命,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好不好?”
“你看,她连亲生女儿都不在乎,自然不会在乎弟媳。”
上官虎伸手按了按额头,长出一口气:
“你爹求功名,我就让他无功名,你娘求安稳,我就让她时刻担惊受怕,本想多折磨几年,可惜他们福薄,受不住我送去的大礼,至于你,不过是我怕绣娘骂我太狠心才留下的贱命一条!”
说罢,上官虎回头最后看了芙蓉一眼,走出了房门。
当年恩恩怨怨永远无法两清,只是绣娘素来心善,他怕自己满身鲜血,来日无法相见,所以愿意归顺朝廷,做一个好官,带兄弟们换一条康庄大道,为地下的娘俩积福,愿她们来世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芙蓉看着关上的房门,哭了出来:
“明明是你对不起我和娘,明明你才是我爹,明明我传信求你来万花楼的时候你来了,你凭什么不救我,凭什么!”
花念蝶看着满脸泪痕的芙蓉,伸手在自己脸上揉了揉:
“芙蓉,他没杀了你就已经手下留情了。”
空流霜忽然听了一个这样的故事,心情难免沉重,再看看依旧哭喊的芙蓉,只觉得世事难料。
“我去窗外透个气。”
空流霜翻身而出,上官虎正好走至树下,抬首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轻轻落于地面之上,空流霜看着上官虎,一时纠结起来,刚听完他人的伤心事,她却不是个会安慰人的。
“空女侠不必如此,我只是再见此女一时难以控制情绪罢了。”
上官虎冲着空流霜拱了拱手:
“京中传来消息,陛下似乎出了宫,只是不知去往何处,朝堂还算安稳,只是这朝堂之外似乎要热闹起来了。”
出宫?
空流霜猛地抬头,眸中带着气恼——秦霁月知道现在宫外有多危险吗就乱跑!
“你是从何处得到消息?”
空流霜问道。
“陛下似乎并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我观各方动向,猜测陛下此举有引蛇出洞之意。况且陛下行事一向沉稳,想必已做好万全准备。”
沉稳?沉稳个屁!
空流霜现在只想拽着秦霁月的领子把她脑子里那些疯狂的想法都摇出去。
若她猜得没错,秦霁月恐怕孤身一人离了京,至于去哪里,谁能猜到一匹脱缰的野马会疯去哪里。
“多谢告知。”
空流霜抱拳转身运气跳上屋顶,她得冷静一下。
“你不去寻她?”
飞上屋顶,江忘坐在空流霜的身边问道。
“保护陛下是你们督查司的职责,和我一个江湖之人有什么关系?”
空流霜从来都猜不透那人的想法,就算要找,又该去何处找?
明明她陪在秦霁月身边那么多年,但空流霜总是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那人。
“还有,江忘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江忘轻轻一笑,看着空流霜根本无法压抑的繁复心绪,伸出手:
“我成亲了,你是不是得补上一份贺礼?”
空流霜惊讶的看着江忘,这人竟然能够遇到心悦之人,简直是和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让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贺礼的事情等过了这几天,我为你和你妻子好好准备一份新婚贺礼,毕竟嫁给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你的妻子一定付出良多,辛苦她了。”
不过是离京一年多,石头都开花了。
轻轻叹一口气,空流霜不免又想起那个女人,她离京到底想干什么?
她又是否知道自己在苏州,是否——来见自己一面呢?
空流霜摇了摇头,眼下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她不能永远围着一个没有固定轨道的星星,让自己活成一团乱麻。
“这芙蓉,想以迷情散控制花念蝶,得到万花楼这个庞大的情报网,又想以亲情胁迫上官虎,得到官府的掩护和支持,算盘打得挺好,可惜两头空,你查出来她身后之人了吗?”
空流霜转移话题。
“还没有,那个批皮易容之人轻功卓绝,我的人伤了他的左臂,却没能将人留下。而且你的房间也被放了迷情散,芙蓉恐怕还以为他是真的折梅公子。”
有的人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不知自己只是他人棋盘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江忘看着天上的云,调侃道:
“我以为你这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狠人,会直接要了他的命,没想到你现在学会留人一命,将他留给我,好让我的人顺藤摸瓜。”
空流霜瞥了他一眼: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杀了没什么意义。”
“是是是,所以你直接将手持金龙杖的前朝公公杀了,又将二公主那失踪的驸马也杀了。”
江忘抱怨道,这都是严刑拷打的重要目标,结果空流霜只留了两具尸体。
“这两人留着恐怕更麻烦,谁知道京中有没有内奸,万一活着逃出去了,还不知道能搞出来多少阴谋诡计,还不如直接毙命来的干脆,况且那江南巡抚知道的也不少,我不是给他留了条命吗?”
空流霜毫无悔改之意,并且说的理直气壮。
江忘静静盯了她片刻,见她不以为意,忽然说道:
“有时候,你和陛下的行事风格挺像的。”
空流霜大惊,她和秦霁月像?
她做事从来不擅长布局,一直都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而秦霁月特别擅长布局,登基前四年,便已经十分笃定的和空流霜说道:
“四年之后,我会登基。”
当时空流霜被一杯酒灌醉,迷迷糊糊的看着秦霁月将糕点塞进她的嘴里,只觉得四年太过遥远。
如今想来,想必当时的月尊女帝,就已经将所有都计划好,就等着改朝换代。
“我和她可不像,我呀就像当那落入溪流的花瓣,飘到那儿是哪儿,她呢,就该是那至尊至贵的王者,俯视万民。”
江忘见空流霜一副死不承认的样子,也懒得多说什么,他依然看不懂这两人,却模模糊糊的好像明白了什么。
算了,这种事情多想无益,还是等回京问问自家娘子吧。
晚安晚安,谢谢大家的支持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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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