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墨地界,暮色如墨。
车队碾过碎石小路,驶入一处名为“绥原驿”的僻静驿站。这里地处两山夹峙的谷地,远离官道,暮霭沉沉中更显幽深。远处层峦叠嶂在夕阳余晖中勾勒出黛色剪影,近处驿站檐角悬挂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车帘掀开,时汐跟着昼鹤下了马车。连日奔波让她浑身酸痛,正活动着僵硬的肩颈,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驿站内快步走出。
“我就知道你会来!”苏文湛朗笑着上前,熟稔地拍了拍昼鹤的肩,“特意备了你爱的云顶茶,就等你来品。”
他的笑容在看见紧随其后的时汐时凝固了一下,不是很确定道:“时汐?”
时汐尴尬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应答。暮色中,她能感受到昼鹤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等了她一步路,直到两人靠近,才平静对苏文湛道:“她随我同行,一同入京。”
苏文湛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朝时汐笑道:“行啊!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对学生这般上心。时汐啊,你可要当心,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学究,往后进了京,少不了要吃苦头。不若你跟我吧!我给你写引荐信。”
时汐垂眸,扪心自问,除了功课严厉些,昼鹤对她已经是顶好了,于是小声反驳,“跟着夫子,怎么会觉得吃苦呢?”
“一个老古板,带出个小古板!”苏文湛啧了一声,仿佛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一边引他们进入房内,一边道:“罢了,先安顿下来。这些天净啃干粮了吧?我备了一桌好菜,给你们接风。”
不知道是不是时汐的错觉,她总觉得说完这句话之后,昼鹤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许久。
但她确实饿坏了,尤其是推开门后看见一整桌的席面。
“这是什么?”
落座后昼鹤指了指桌面。
“这是辣椒。”时汐回答,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好像来了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吃过,一时间还有些新奇。
昼鹤没有说话,一旁苏文湛开口夸赞道,“时汐果然见多识广,你竟不好奇为何以此入菜吗?”
时汐心说这有什么好好奇的,除了广东地区,家家户户不都拿它炒菜嘛?
不对!露馅了!
辣椒是不是后来才从外地入的?
正思忖间,苏文湛已夹起一片铺满辣椒的鱼腹,放入昼鹤碗中:“前些日子偶遇一位奇女子,她以此物调味,没想到别有一番风味。来来来,尝尝这鱼,你最爱吃的。”
昼鹤凝视着碗中那片鲜红,又抬眼看了看苏文湛。
就在时汐以为他要说点什么表示一下的时候,只见这人道:“食不言。”
时汐:“……”
苏文湛:“无趣!”他看了一眼时汐,“你可千万别学他,这般古板,往后怎么讨姑娘欢心?”
时汐默默干饭,心说你说的对。
不过红烧鱼是真的好吃呀!咸辣适中,古代调料不多,但单纯焖煮后却极大程度的保留了鱼的鲜甜。更别提翠挺碧绿的时蔬,软糯的糕点。时汐上次吃这么多好吃的,还是在桃花梦。
不过为什么同样在一个国度,淮墨的食物比太阜的好吃这么多?
他们也就三个人,几乎将一桌的饭菜全部扫尽。当然昼鹤吃的是最少的,因为他还不动声色喝了好几杯水。
时汐偷瞄到他微微发红的脸,几乎一直红到脖颈,衬得原本冷漠的脸多了几分温柔,心道:原来这人不能吃辣。
收拾完碗筷,不动声色给昼鹤又续了一杯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月亮高悬,今日是满月。
昼鹤轻抿一口茶,淡定朝苏文湛道:“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苏文湛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闻言,头也不回“何事?”
于是昼鹤就将时汐的身份,当年相遇后又遇叔父以及假死计划和盘托出。
刚听了一半苏文湛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难以置信地看着缩在角落的时汐:“你、你竟是女子?”
时汐真不知道该高兴自己扮男人太像还是该悲伤,只好一脸悲壮地点点头。
苏文湛又转身看向昼鹤,略痛心疾首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欺君!到时候东窗事发你不要命了?”
昼鹤十分淡定,“这件事情我会做的天衣无缝,除非是你去告发我。”
苏文湛:“……”
他看看昼鹤,又看看时汐,叹息道:“轩郎,要知道你现在身份敏感,朝堂之上多少人盯着你的把柄。不如让时汐暂且跟在我身边,待风头过去……”
“她是我学生。”昼鹤打断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时汐看着眼前两人语气,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知道是你学生,瞧你小气样。”苏文湛摇摇头,“我只是给你个建议,又不让她叫我夫子。”
“子瑜,”昼鹤再次开口:“你忘了那年渝河河畔自尽的女子了吗?”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沉:“男子能够顶天立地成就一番事业,女子便一定得居于人后吗?你我娘亲,年少志远,苦于毫无门路,最后不得不困于宅宇之间。”
苏文湛愣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
“罢了。”苏文湛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时汐,仿佛很快接受了她是女子的事实,“这条路可不好走。”
时汐从没见过昼鹤这样,第一次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责任重大。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愿意做出一些改变的。
不像前世一般,不争,不抢,最后无人问津地死在出租屋里。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能够通过自己,帮助更多的人。
“只要跟着夫子,倒也没什么。”时汐道。说完之后又觉得这话有些太暧昧了,果不其然苏文湛一幅没脸看的模样。
“明早我帮你把消息散出去,不过说好,棺椁丧葬品你自己买。我月俸还没你多呢!”苏文湛道。
昼鹤点头,“等我在京城打点好了,请你喝酒。”
“那我定要喝空你的酒窖。”苏文湛大笑。
第二天清晨,驿站外的师高峰上,一场简单而肃穆的仪式正在悄然进行。
一口薄棺置于新掘的土坑旁,棺盖敞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放了几件时汐平日里穿的学子服,几卷写过的文章,权当衣冠冢。无人可用,南山只好扮作丧主,垂手立在棺椁旁。而昼鹤,则手执一竿箫,一身玄衣立于一棵老松阴影下,神情莫测,仿佛真的在送别一位得意门生。
风穿过松林,当黄土盖上棺椁时,昼鹤开始吹箫。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哀怨缠绵。
时汐站在不远处的茅草屋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一种奇异的悲伤涌入心头,仿佛这场葬礼该是她前世的那一场。她真的死过,但所有人都不会相信。那些记忆,将会随着自己原本的名字,一同埋在黄土里,这也算是真真正正和过去告别。
泥土一铲一铲覆盖上去,渐渐将那口薄棺掩埋,最终垒起一个小小的坟茔。一块简陋的木牌立在前方,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笔力遒劲,是昼鹤所书。
仪式结束后,众人悄然散去。
“从今往后,世间只有时子慕。”昼鹤来到她身边,声音很轻。
时汐点点头,还是感觉如同做梦一般。
“刚下衙我就过来了,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身后传来了苏文湛的声音,他似是有些埋怨地朝昼鹤道:“你也不想着给她换身行头?这般打扮出去,旁人见了还当时汐还魂了!”
昼鹤一愣,仿佛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时汐看了看自己的男子打扮,说实话还有些舍不得。
“现在去置办吧。”昼鹤道,从袖带里掏出二两银子:“看中什么就买。”
时汐没想到有一天昼鹤竟然会给她钱,连忙摇头,忽然想起自己曾经为了避开孟老板买过一次女装,“我包裹里有女子的衣服,我回去换上就好了。”
昼鹤拿着银子的手一顿,下一秒就被苏文湛拿去。原本想塞给时汐,又忽然意识到男女有别,生生僵在那里,“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女子身量差不多,这钱我收了,到时候请她帮忙。”
昼鹤点点头。
时汐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总觉得那里怪怪的。
那到时候给夫子也买一套衣裳就好了。时汐想,毕竟现在自己也有钱,不能白拿人家的,何况听情况昼鹤俸禄也不是很高。
回到了房间。
将包裹深处的衣衫拿了出来。当时买纯粹是为了方便行事,没想到此刻竟然成了救急之用。不过一想到自己要换身打扮去见昼鹤,时汐竟然莫名其妙的紧张。苏文湛很贴心地在房间里安排了梳妆镜,上次行事匆忙,根本没有机会看清楚自己打扮成女子的样子,此刻对着镜子,还是时汐第一次认真看自己的脸。
和前世区别并不大,只是不再近视,皮肤也好了许多。对了,好像看上去更瘦了一点。
不过…
她看着桌面上放置的青玉冠开始犯难,这个头发究竟要怎么盘啊?
既然来了淮墨就看看我们完结小甜文苏大人的《穿到古代靠辣条暴富了》吧!
感谢鞠躬木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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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置之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