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入年 第68章 最后

沈舟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在家中度过的。

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取代了往日的谈笑，但窗台上新插的百合依然散发着家的气息。

一个难得的暖冬午后，沈舟从昏睡中醒来，目光追随着窗外跳跃的光斑。

许佳年会意，仔细为他裹好羊毛毯，推着轮椅来到庭院。阳光透过梧桐枝桠，在他青白的皮肤上投下细碎的金箔。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沈舟的声音像风中蛛丝。

许佳年蹲下身，将爱人枯瘦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追踪》剧本围读会，你穿着灰蓝衬衫，念台词时喉结在轻轻发抖。”

沈舟眼底泛起涟漪：“原来你看见了。”

“那时不敢直视你，只好数你睫毛在阳光下的影子。”

一阵风过，银杏叶旋转着落在膝头。

沈舟凝视着纠缠的光影，仿佛看见十年前那两个紧张的青年——一个故作镇定地转动钢笔，一个偷偷把剧本页角揉得发皱。

“这些年，辛苦你了。”沈舟的指腹轻抚过伴侣眼角的细纹。

许佳年摇头，笑意在泪光中漾开：“你教我把泡面煮出仪式感，陪我在天台背整夜台词，连给小哲换尿布都要研究十八种手法……这样的辛苦，我甘之如饴。”

小哲举着画纸从屋里跑来，童真的画笔勾勒出三个牵手的小人，天空洒下糖果色的光点：“爸爸你看！这样我们就永远都在阳光下了！”

沈舟的视线久久流连在画纸上，泪水无声滑落。小哲急忙用袖子去擦：“爸爸不哭，我以后要画很多很多画，让你永远都这么好看。”

夜色渐深时，沈舟服过药，握着许佳年的手沉沉睡去。

月光漫过他们交握的指节，像多年前冰岛的极光，温柔覆盖相扣的双手。

凌晨时分，许佳年从浅眠中惊醒。

掌心里的手已失去温度，但沈舟唇角仍凝着浅浅笑意，仿佛正梦见第一次约会时那场突如其来的樱花雨。

许佳年轻轻吻他微凉的额头，为他把被角掖紧：“晚安，老公。”

夜空深处恰有流星掠过，卧室内小哲的星空灯在墙角投下细碎光斑。

许佳年望向窗外，忽然觉得死亡并非湮灭，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陪伴——就像星光，纵然源头早已熄灭，却依然在亿万光年外，温柔照亮行路人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