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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天下赋 第39章 故垒西边(十五)

作者:夜满青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4 12:25:40 来源:文学城

张秋凛一愣。“为何这么问?”

叶青玄咧嘴一笑,半是不在乎、又半是掩饰。“自从你离开东皋村,我一直就觉得世上应该是没人爱我的。”

张秋凛诧异道:“你因何这么想?”

叶青玄低头,笑容里多了几份无奈。“......张大人应是不会理解的。”

“不是。”张秋凛把门关紧,疾步走了回来,坐在叶青玄面前。“我也是常人,也曾经有过自我怀疑。但曾有一位前辈告诫过我,永远不要去思考自己是否有人爱,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

叶青玄轻声:“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你跟我讲一讲吧。”张秋凛放缓了声音,轻柔地道,“可是因为我以前对你...不够放在心上的缘故?”

“是跟你有一些关系。”叶青玄继续笑道,“但也不全是因为你。你只是我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罢了,很可惜草断了,那也不是你的错,我本来就不该抓上去的。”

“其实我这些年来心里对你一直有愧疚。当时刚遇见你的时候,我还不够成熟——”

“那时候年纪小,孰能无过?”叶青玄这时反而大度起来,“你其实不用太在意我说的。我只是为自己而已。都过去了。当时年纪小也有好处啊,若非少不经事,我也没本事和你结缘。假如你我今年才初次相遇,恐怕只有茫茫人海仓促一顾、擦肩而过的份了。”

张秋凛却摇头道:“假如我们是今天才第一次相遇,我恐怕还会喜欢上你。”

叶青玄只是笑着,不说话。

张秋凛四下张望,装作一幅很忙碌的样子,又起身收了碗筷,转身道:“今夜你先睡在这里吧,我先去一趟太守府。若是孟子曦醒了,我马上差人回来看诉你。你就先睡吧,也不必等着。”

子夜时分,太守府里依旧灯火通明。

门人集中在前堂,州府各级官僚相聚议事,这会儿也快要散了。孟怀昱睁眼的时候,孟章仍在前堂与人周旋。

陪伴在孟怀昱榻前的只有母亲魏芳歇。她见张秋凛前来探望,给她看了女儿从城楼下射出上来的那一箭上带的家书。那是孟慈山临死前,宁可托付于人,却不敢亲自过来交付的肺腑之言。

“张大人看了这信,许多疑惑也就自解了。”

张秋凛郑重地接过那封家信,看了一眼榻上的孟怀昱。二十二年来,这世上第一次也有她不敢轻易拆看的书信。

孟慈山的这封家信,台头只写了“母上敬启”。信中详细交代了她自从军以来的一路经历。

余孟二人是旧朝庭唯一相应出兵的队伍,所谓“孤军赴死,虽败犹荣。”

“同生共死,不枉相逢。”

然而孟慈山的队伍在均州听信了错误的朝廷情报,意外卷入四方军混战,他们因此怀疑朝臣中有人叛逆,孟慈山断臂幸存后躲回光州,和余存中一起搜集北关军的罪状。

但渐渐的,孟慈山被和平年岁触动,知道他们已失民志,打算卸甲归田。余雁却不同意。

“吾从义兄严正处所得消息,绝不会有假,严正为人汝应明白……定是朝中有人图谋叛国,与今上共成此毒计,害我三军将士,得国不正。”

孟慈山劝阻未果,便与卫城巡防军旧部联合截杀余雁。计虽未成,也成功扼杀了光州的旧朝势力再起。

她在信末写道:“......我知道自己的一生充满了旁人眼里的不幸和蹉跎。也许你们会不理解,也许你们后悔没有把我教好。其实延朝覆灭之后,我也曾经自我怀疑过无数次。这就是我最终的抉择。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希望你们知道我不是被逼着走到了这一天,昔日复国、今朝弃命,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虽渺小,却不是任何人的垫脚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我已别无他路,这一世,我要成全我自己。今我计未成,无言相见,唯有死志。待及来世,再做您的女儿吧。”

事后,张秋凛找到了太守,但问一事。

“如果您的箭射中孟慈山,您会后悔吗?”

孟章一夜之间白发骤生,但垂眼沉吟:“张通判,你觉得我应该悔吗?”

张秋凛无言。

她想到了不久前孟章的劝解。“不要执着地寻找一条绝对正确的路......没有这样的路。”

当初全然不解,而今好像刚懂得些许皮毛,只觉浑身发冷。

孟章疲惫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

三日后。

叶青玄复至逍遥台,携酒与琴,登高远眺。

“《慕志赋》即将终稿......我还是要回到这丛山林间,仰日月遗光,听八面风穴,才能有所深感。”

超然台上本有六角凉亭,如今人迹罕至,已成野兽之巢,石凳上堆满残骨,台阶旁筑起蚁穴。山风呼啸,树梢惊动,随风而阵阵落木,凄然直下,滚入江波。

四周连绵山峦迷雾纵横,望不尽,也走不出。

叶青玄选了一块石板为桌,铺上毛毡,便成一天书案,于是席地而坐,捧卷侍读。

张秋凛手牵着一匹白马,在周围的脏路上泼了些从江边挑上来的清水,待到晾干洗净,她将马儿系在一棵树下,走过来默不作声地坐在叶青玄身边。

地是洗干净了,却整出一层湿凉薄雾,空气骤然冷了几分,每写几笔便要攒起指尖捂暖。

二人沉默着各自专注做事,过去几个时辰,山间日影换了几轮,云卷云舒。

叶青玄忽然开口道:“.......子曦这次伤重,听闻魏夫人替她寻了中原名医,明天就要来将她接走。太守本想见见她,但仔细一直不肯,独自去城外山里的野庙待着。”

张秋凛张了张嘴:“太守近来闭户不出,都是魏夫人在代理着职务。我听府上幕僚说,太守日夜难寐,怕是受不住刺激,得了失心疯。如若此事属实,该早日上表朝廷,派一位新的太守来。”

“你觉得太守的病,是因为孟慈山的缘故,还是因为子曦不愿见他?”

“......兴许都有吧。”张秋凛敛目,神色肃然道,“孟慈山一死,留下太多遗憾。虽然我并不认同她的作为,但了解过她的一生后,又很难说哪里是错的。也许这一切正如太守所说,世上本没有一条绝对正确的书,为人在世,但求问心无愧罢了。这一点,她至少做到了。”

孟慈山的事迹,除了孟府家眷和极少数的知情人,旁人都以为孟家的大女儿早在几年前就战死沙场;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余存忠,后来她再也没有回过卫城。

自始至终,所有参与此事的人不约而同地咬死了孟慈山的亡故,替她掩盖了这些年的浮浮沉沉。大抵是人们终归不忍心,看那个杀虎救母的小姑娘,最终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臣.......

可她始终是善良的,不过是有恩必报、有怨必了的江湖血性,偏撞上那个烽火连天的乱世。于是就像是一把刚开刃的宝刀,被那些大人物捡起来乱砍,最终落得满身疤,恍然投错门。

她离家从军的时候才十五岁,哪懂得什么天下事.......

既然此间世人一致沉默,那便让真相拆成零散碎片,散尽无数个民间故事里,永远流传下去。

叶青玄忽然扭头问:“你在写什么呢?”

张秋凛:“罪己书。”

“?”叶青玄好奇探头过去。

“先前役奴们都是孟慈山的旧部,战后因是戴罪之身,被迫为奴不敢赎身。孟慈山对他们无比愧疚,却无力相助。这些人中有人识字念书,暗中策划告发富商,为百姓谋财,但却因我们插手而搅黄了原本的计划,以他们的身份不敢对质公堂,这是第一误。劫持余雁而将他羁押在官府,这是第二误。”

叶青玄想了想孟慈山和余雁的往事,手中转着笔杆若有所思,忽而感慨:“健康的爱情固然美好,但扭曲的感情更能震撼人心。”

张秋凛沉默了好一阵。“原来你喜欢这种。”

叶青玄呛了一口。“……倒也不是。”

“若是余雁并未被当场射死,许多事情就该有答案了。孟慈山的家信里说,她认为当今圣上身边有人策划了四方军混战,以助讨逆军夺胜。当初你南下一路究查此案,往后还继续吗?”

她没有说明的是,孟慈山在心里分明点明了那句以余雁口吻说出的“义兄严正”。叶青玄没提这一细节,是因为她根本不认识严正,所以记不住这许多名字。

但张秋凛以沉默遮掩过去,却是因相反的缘由。

张秋凛的神色逐渐黯然,抬首时徒然迎面是山间的清风。

“事已至此,既无定信,我已不敢那么确信了。你今欲何往?”

“可能会留在光州待一段时间,写一些文章。”叶青玄抬眼眺望着亭外奔腾的宽阔绿水,“此座危亭旷望,当真是一片灵秀福地啊。”

张秋凛骤然轻松道:“等孟章的事请了结,我也好得些空闲。”

时光流转,阳春日暖,万物生发。卫城恢复了往日宁静,人们在山林间打猎,江波上捉鱼,迎接着新的一年。墙上的旧年画斑驳,酒饭后的新曲酣畅,还有那位哭尽了眼泪、早生白发的年轻女子,跌去了华丽词句,长跪在山野间的皇庙里。

“佛祖啊,佛祖啊,请告诉我,善意为何会酿成恶果……”

***

与此同时,光州南境守备军驻地。

“……余雁已死。”帐内,一身金光甲的将军背手而立,看着卫城刚送来的战报。“孟章失心疯闭门不出。真是一出好戏啊。”

“大将军。”旁边一位副将说,“孟太守若真成了失心疯,往后多半不可再为朝廷效力了。”

“好歹多年交情。我会派人前去探望。”戚长风淡淡道,“只是余雁之死,是何人下令……”

“余雁一死,光州再无屏障。将军您若拥兵自重,难保陛下不会起疑。”

戚长风扬手。此等大事他心中有数,自是不用旁人提醒。去年京城里闹了一起大案,四大署被削弱了半数兵权,后听闻言明卓调回京城后,就整日守着那三千禁军。而今皇后诞子,程晟桀骜,恐伤前车之鉴……

“够了。”戚长风厉喝道,“我本安分,无需多疑。卫城,弃了便是。”

*

卫城的消息不日传回了京城。

皇宫。

“陛下,卫城通判张秋凛和代太守魏芳歇分别呈上奏表,请陛下过目。”

武光先拿起了魏芳歇的那一份奏表,捡起来一顿扫视,就草草放下,随后拿起张秋凛进的那份,通读一遍下去。

“嗯,与白秀吟先前与朕所述别无二致。”武光拎着信的一角笑道,“瞧这信中虚虚实实,还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呢。”

“陛下圣听广达,自是无所不知。”

“光州事毕,就把张秋凛调任她的老家榆州。至于那个叶青玄嘛,让白秀吟给她写信,把人叫回来。”

武光将那两封奏表都放下了,似是心情不错,大发感慨:“年少神武打虎救母,这个孟慈山也是一方人物,难怪当年何舜如此看重她。你说朕该不该替她请功、表奏封侯?”

“只要陛下愿意,自是无不可。”

“那便追封其为德烈将军,允其永享周朝贡禄。”

“可是,那逆贼余氏……?”

“掩去姓名,碑文上就写作’德烈将军孟慈山之夫’。”

*

月朗风清,乾坤街上,一位黑衣的武将登上昭月阁楼头至高处。

夜幕笼罩着她的神色,只见她孤身一人,久久徘徊在一座尚未完工的塑像前,沉默地与之对视。

楼外的云飘过,露出月光,一瞬间照明了那尊塑像。原来那塑像还没雕五官,仅是一面空白,干干净净地回望着她。

***

卫城。

是夜。前任太守孟章起夜梦游,望月而出户,不觉间行百里,至于城外。

不知过了多久,孟章浑噩间走到了一片全不认识的林子里,抬头一看,四顾无人。

月色皎皎,满地如霜。

仰头而望,只见一轮明晃晃的月牙挂在漆黑的深空中。在视线的两侧,高大的白杨随风而舞,悲风寥泣,空响哀嚎。

树丛间,赫然闪着两只明晃晃的眼睛。

孟章定了定神。

那是一只身形硕大的猛虎,匍匐在一块大石上,正露出满口凄厉的獠牙,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孟怀昱和孟家的这条线是一个我很喜欢的副本,有些象征意味,代表了两位主角心境的过渡。小孟没下线后面还有戏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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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故垒西边(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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