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见:“给我!”
须叶:“不给!”
“给我,我来做。”清见道,“你先把药给我。”
须叶不肯还给他,“所以你还是能做,只是不肯做?”
二人随即争抢起来,突然,瓷瓶从他俩手中滑脱,“啪嚓”一声,落在地上摔成了粉碎,里面的毒液更是流淌了一地。
二人开始言辞激烈地互骂。
半刻钟后,濛女站到了他俩中间,无奈地抬起手将两人隔开。
“你们不用吵了。”待两人都闭嘴后,濛女看向清见,“首先,此事与须叶没有多大关系,是我为了复仇找到温沁,除掉崔延是顺手而为。再者……”
她瞧向须叶,“我也没想到温沁会绑了苏清见到绣花台,当着他的面杀了崔延,实在是太过嚣张。”
“最后,温沁就跟个小孩一样。”濛女道,“他爹是商人,根本没想过、也没有能力造反,这化愁散只是我给他的糖水。”
她用下巴指了指瓷瓶跌落的地方,只见已有成群的蚂蚁围拢在其旁。
清见:。。。
须叶:。。。
清见在庭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他冷静之后一想,不得不说,这也不失为一个扳倒诸立轩的方法。
不过,他要先说服另一个人。
他刚做了决定,景树便过来传话道:“大人,夫人,宫中来旨意了!”
清见现在没有任何官职,对此感到非常奇怪:“皇帝的旨意?”
“不,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景树身后,身着官服的姑姑对他们道,“娘娘听闻翊国夫人在兑州以养蚕维生,仲秋时节想举行蚕礼,特邀夫人入宫为命妇、宫女讲述养蚕的要务。”
须叶看向清见,心知此去宫中必然不是养蚕这么简单。
但是他们并没有理由多作道别,只这一眼之后,须叶俯身接旨,换上朝服,被姑姑引着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夫人……”趁她还没拉下竹帘,清见走上前去,“我细想过了,还是由我来。”
他太怕,怕须叶这一去皇宫,会做出什么傻事。
他宁可傻事、脏事、缺德事都是他来做,也不想污了须叶的双手,叫世人皆以为她是祸首。
何况那张符纸不在他身边,他担忧须叶会出事。
须叶朝他伸出手,二人执手相对,掌心的温度给了彼此些许慰藉。须叶与他一笑:“夫君,不必烦心挂记我,记得喝药。”
竹帘落下,就这么隔开了两人。清见的手滞在半空中,心下空落落的,一时说不清心下的滋味。
他站在府门,目送着她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远去。
但须叶并不这么想,此去与文玱相见也许是一件好事。他们须得加快进程,毕竟云俯现在是唯一的储君人选,若再等下去,小皇子徐云保再长大一些,就又会有别的可能。
一路到皇宫,路途她并不陌生。上回她来过一次,为了“翊国夫人”的名号来向老皇帝谢恩。
在须叶记忆中,老皇帝倒是个颇和善的老头。
姑姑引着须叶走向皇后所在的长裕殿,并说起皇后对于蚕礼的重视。途中经过一个小宫殿,殿外挂满了经幡、偈语,须叶稍看了一眼,听姑姑解释道:“这里是奉一阁,咱们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好佛,每日都有禅师和宫人来此诵经。”
须叶听了微微颔首。
徐召慎自告知世人他好佛以来,身边常有禅师随行,宫中也常有法事,倒是将朝中坊间祭拜僖神之风纠回些许。
最主要的是,在尽量不打击招定人的前题下,让百官看清他的立场。
做这皇帝可真辛苦。须叶感叹。不过转念一想,当日刻意带百官节奏、让徐召慎为此烦心的罪魁祸首不就是她夫君苏清见么?
她不再去多看了。
前方即是长裕殿,须叶粗略地算了算,她与文玱也有三、四年未见了,不知现在她是什么模样。她正算着,抬眼便望见文玱由应惜陪同,竟在殿门口等待着她。
一见她来,文玱舒眉微微一笑:“须叶。”
只不过三四年而已,文玱的容貌虽然未变,面容却苍老、憔悴了不少,与当年在茂王府邸里满身光华的女子判若两人。
须叶微怔,随后赶紧向她行了大礼,“皇后娘娘万安。”
“快请起。”文玱将她扶了起来,目中隐隐含泪,“进来坐吧。”
她们二人一同走入长裕殿内,殿中陈设素朴,丝毫不像皇后寝宫,大抵这些年文玱的性情也变了许多。
身后的应惜打发了小宫女们离殿,文玱问须叶:“兑州一行,你们吃了不少苦吧?”
“在兑州时,清见重病,幸而娘娘仁德救了他一命。”这话须叶忍了许久,到今日才能当面向她道出,“此恩,我与清见没齿难忘。”
当日若非她从中转圜,让文琮到兑州为清见治病,很难想象现下会是什么样子。更不用说她为了与须叶的约定,顶着张皇后的压力,在宫中尽力庇护九九、谷梁盈,这些恩情,须叶都一笔一笔记在心中。
文玱道:“我听文琮说,你们在兑州时拮据度日,当日我沉浸在失去腹中女儿的苦痛之中,未能相助,心里歉疚不已。这些时日,我常常记起你此前托文琮劝告我的话,是我自己与自己较劲,可是我也有不太明白之处……”
“娘娘,有什么不明白之处?”
“文琮说,我五内郁结、身体虚亏,小产是忧思过度之故……”文玱又道,“怎得当日苏夫人好像知道,我腹中的孩儿可能保不住?”
须叶心下一惊,她真正想问的应该是,须叶是怎么知道她的皇后之位要让给张佩仪的。
此前须叶一直担忧以文玱之德行,可能不会理解他们的叛变,而到今日,须叶也不打算隐瞒了,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将仍在动摇的文玱彻底拉到自己的阵营。
片刻,须叶答道:“同样的选择,陛下做了两次。”
“什……什么?”
她一脸震惊,全没想到须叶会答出这样的话,也不明白这话中的深意。须叶目视她,道:“我想给娘娘讲个故事,取信与否,娘娘可以自行分辨。”
文玱颔首。
“我与清见成亲后不久,怀上了他的孩子。那年端午,正当我为此欣喜不已时,原该被梁王看守的乱贼脱逃,冲入人群将我撞倒。那一晚,清见在茂王府中为新政修改辩辞,因此,我失了孩子,与清见互相怨恨。”
文玱听得茫然无比,“什么……什么乱贼?哪年端午?”
须叶说出了当年的时间。文玱下意识否决:“怎么可能……那年端午并不是……”说到这她话音梗住,面容也僵住了。
想来今生的徐召慎也与她提及过相似的计划,不过,都是些闺房之言,别人难以知晓。只是因为清见扳倒了应有天师,改变了他的原定计划。
“你怎么知道?”
须叶接着说道:“后来我与清见两看生厌,换了他赖以维生的药,让他呕血而死……”
文玱震惊地看向她。
“他死后,我并没有大仇得报的愉悦,反倒是心灰意冷,也随他一起死了。”须叶道,“在那不久之前,清见刚刚完成了他的毕生夙愿,支持茂王登基,新政颁发,而茂王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以茂王妃不能担当大任为由,册立张相的孙女张佩仪为后,因此上谏的朝臣都遭贬谪。”
同样的人,同样的选择,不同的理由。
为了帝位稳固,徐召慎册立张佩仪为后,将原属于文玱的东西全都给了张佩仪,两次都毫不犹豫。
文玱的目中即刻积蓄起了泪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须叶。
须叶亦双目微红,说道:“娘娘,对不起,当日虽然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却无力更改这个结局。”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怨恨自己……”文玱目光失神,喃喃说道,“每一日,我都在想,是我任意妄为招他厌烦。”
经年以来,她为此郁郁不解,悲切自责,还要为失掉的女儿伤神难过,即便是现在已经拿到了皇后凤印,亦下意识觉得不该属于她。
须叶深知她的丧女之痛,怕她再想深了,道:“但是娘娘,老天给了我们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她从应惜手中接过手帕,为她擦去眼泪。
“小公主已去了更好的地方,请娘娘节哀。”须叶望向文玱,道,“其实我当日失子之后,清见的不管不顾,才是我最恨他之处。我恨他做了一辈子说客,却不肯用上一刻钟的时间,与我说起那个孩子。”
须叶说到这,文玱的目光也逐渐有了些许变化。
她问须叶:“那么为什么,你们选的还是他?”
“苏清见自负,他总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事已至此,须叶坦白告诉了她,“所以他向先帝求去,要与我一齐隐居巽州。”
“先帝允了,但是他不肯。”因着须叶的话,文玱也逐渐记了起来,“才将你们与张雍以一齐外放到兑州……”
须叶并没有刻意提及徐召慎,想来在文玱心中,亦积蓄了不少于他的疑问。
她是一路陪伴他走来的人,最了解他的人,须叶相信在文玱的心中,一切疑问也早已有过答案。